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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宓:既奇特又矛盾的国学大师

2019-04-25 00:01阅读:
吴宓:既奇特又矛盾的国学大师
孤身当百毁,往事已成尘
民国有一批的大师狂潮,尤其在国学方面,至于少有人出其右,王国维、陈寅恪、黄侃等人,一波波潮涌般地影响国人至今。
沿至新中国,学古汉语的定知王力,喜欢戏剧的必爱曹禺。喜欢外国文学的,必然知道李健吾;喜欢看中国小说的,那钱钟书的《围城》爱不释手是很自然的,学语言的不能不知道吕叔湘,不能不知道许国璋。这些都是名满天下的博学之人,但奇怪的是,上述这些大师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老师,现在却很少为人所知,那就是曾经大名鼎鼎的吴宓。
“他古貌古心,同其他教授不一样,所以奇特。他言行一致,表里如一。别人写白话文,写新诗,他编写古文,写旧诗,所以奇特。他反对白话文,但又十分推崇用白话写成的《红楼梦》,所以矛盾。他看似严肃、古板,但又颇有些恋爱的浪漫史,所以矛盾。他同青年学生来往,但又凛然、俨然,所以矛盾。总之,他是一个既奇特又有矛盾的人。我这样说,不但丝毫没有贬意,而且是充满了敬意。” 吴宓:既奇特又矛盾的国学大师

以上是季羡林先生对自己的老师吴宓的评价,他给吴宓的有一个很精准的定位,说他“是一个不同流合污、特立独行的奇人”。
吴宓,陕西泾阳人,1894年生,字雨僧,少年天才,七岁便读《史鉴节要便读》和《唐诗别裁》等古文。后考入以美国退还“庚子赔款”在北京设立游美肄业馆,也就是清华大学的前身,在入学复试中,他以全国第二名成绩入校,可见其才华了得的程度当是令人惊讶万分的。
毕业后吴宓去美国哈佛留学,他在校期间,研究兴趣广泛,涉猎文学、哲学、新闻学等,之后又求学英国,与陈寅恪、汤用彤并称为“哈佛三杰”。回国后先后受聘在国立东南大学、东北大学、清华大学文学院、西南联大等校任教授,讲授世界文学史等课程,1941年被民国教育部聘为首批部聘教授。
解放后他在西南师范学院任教。可惜虎落平阳,晚景甚为不佳。至“文革”到来,吴宓成为西南师院批斗的大罪人,以种种罪名蹲入“牛棚”,又被下放到平梁县劳改,以至眼睛失明,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受尽苦难。后被胞妹接回老家泾阳安吴堡,1978年病逝,终年84岁。 吴宓:既奇特又矛盾的国学大师
陈丹青先生有一副很著名的油画叫《国学研究院》,从左至右依次为:赵元任、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吴宓。前四人都是1925年清华成立“国学研究院”时,由时任筹备处主任的吴宓被聘为研究院教授的。由此也可见吴宓的影响力。
后来他专任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教授,并兼任大学部国文系主任至1928年。他紧随世界教育的发展方向,努力培养学生成为“汇通东西之精神思想而互为介绍传布”的“博雅之士”。
他私淑弟子遍充几代中国国学界,经他的培养,清华大学涌现出很多“汇通东西”的“博雅之士”,至于名字就不罗列了,那是长长地一串名单,而且都是后来国学各个领域的领军之人,这也成为中国近代教育史上的一个奇迹。 吴宓:既奇特又矛盾的国学大师
他还在美国留学之时,国内五四运动正如火如荼,其主要内容是打倒孔家店,提倡白话文。吴宓虽是研究西洋文学,但对新文化运动将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学全盘否定的作法很是气愤。他在日记中写道:“目今,沧海横流,豺狼当道。胡适、陈独秀之伦,盘踞京都,势焰熏天。专以推锄异己为事。” 他感叹:“呜呼,安得利剑,斩此妖魔,以拨云雾而见天日耶!”
从他的这些记述来看,吴宓当时还真是个愤青哈,时人皆以紧跟潮流为荣,而他却大反其道,坚持自己内心所思,绝不随波逐流,他在美国发表了一系列文章阐述自己的看法,也使得他将自己推到了潮流的对立面。
他回国后在南京东南大学创办专刊《学衡》,抱着“矢以孤身当百毁”的心态宣扬国学,以期论究学术,阐求真理。“昌明国粹,融化新知。以中正之眼光,行批评之职事。无偏不党,不激不随。” 吴宓:既奇特又矛盾的国学大师
大家都知道,新文化运动是以鲁迅、陈独秀等一大众左派发起的,其影响大而深远,一直都是以革命性和彻底性获得诸多美誉,即使在今天也是个很敏感的话题。但当时的吴宓却公然站出来,直言不讳地表明自己的立场,高调疾呼:“宁可杀头,也不批孔。”他这样的言行自然是遭到鲁迅等人的痛批,有这样重量级的文学革命领袖人物的评说,吴宓的后果大家是可想而知的。
但他毕竟是学富五车的著名学者,他就在清华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又因为他的国学功底深厚,可以把外国文学讲得生动活泼,可以说,吴宓是我国大学中外国文学的开拓者。
抗战胜利后,南迁的大学回返内地,吴宓本拟由成都重返清华,因武汉大学的一再邀请,他便往武汉大学担任外文系教授兼系主任,解放前夕他在重庆任教,及至西南解放后,他一直在西南师范学院执教。 吴宓:既奇特又矛盾的国学大师
他的学生钱钟书曾说:“吴宓先生很勇敢,却勇敢的不合时宜。他向所谓‘新文学运动’宣战,多么具有堂吉诃德跃马横剑冲向风车的味道啊!”又说吴宓“是伟人,也是傻瓜。”
其实,吴宓的勇敢来自矢志不渝的信念,即“吾国文化有可与日月争光之价值。”孔子儒学“有裨于全世界。”“我辈本此信仰,故虽危行言殆,但屹立不动,决不从时俗为转移。”
这是他一生的坚守,以至到了晚年,西南师范学院召开批林批孔会议时,有人问他:“你对克己复礼有什么看法?”他竟然脱口而出:“克己复礼是很高的道德标准!林彪是反革命,他永远做不到。”又说,林彪应该批判,孔子不应该批判。”
文革中他所受到的冲击那是现在之人不可想象的,他不但被冠以常见的“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并且还是个“现行反革命分子”,而他在外国留学的经历,当然那顶里通外国的“特务”帽子也是免不了的。 吴宓:既奇特又矛盾的国学大师
吴宓在斜阳映照和贫病交加中度过了生命中的最后两年。他在陕西老家犹似老农,棉衣鹑结,衣食难继。当双目失明的吴宓在最后时刻,神志昏迷,气若游丝地蜷缩于泾阳县一间低矮的房间里,他在一片黑暗中不停地低低呼喊:“我是吴宓教授,给我开灯!……我是吴宓教授,给我水喝!”时,但没人能听见他的呼喊,尽管他已被平反,可灿烂的阳光还没来得及将温暖照在他身上,他怀着一颗绝望的心,一颗不服的心,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告别了这个人世。
吴宓“文博古今、学贯中西”,但很长一段时间“门前冷落车马稀”,近年来却又重新引起世人的关注,其实更多的并非他的学问,而是关于他与毛彦文的爱情传说。
吴宓的第一位夫人叫陈心一,婚后有三个孩子,但他却喜欢上了夫人的闺蜜毛彦文,冒天下之大不韪,同夫人离婚后开始了高调地苦苦追求,却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看着毛彦文嫁给了年近古稀的前民国总理熊希龄,花落别家,痛苦不堪。而活了102岁的毛彦文后来在台湾出版了《往事》一书,其中的一句“书呆子单相思”算是对这件事的作了总结。 吴宓:既奇特又矛盾的国学大师
他的这种做法在给他人造成困惑的同时,也给自己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对此,他一生的挚友陈寅恪看得颇为透彻,说他“本性浪漫,不过为旧礼教道德所拘系,感情不得舒发,积久而濒于破裂,因此犹壶水受热而沸腾,揭盖以出汽,比之任壶炸裂,殊为胜过。”
新中国建立后, 他不知道是何原因选择入蜀定居,在名不见经传的学校屈尊教书,然政治斗争的残酷使他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满脑子理想浪漫爱情幻想的过来人,终于在肉体上屈从于现实。可能是此生太过于孤独,年近花甲之时,他不顾子女反对,迎娶了小他30余岁,重病缠身的邹兰芳,一个病病歪歪的新娘,而全不管对方嫁他的现实目的。
果然婚后不久新娘就去世了,此后,他用他工资的大半,接济养育邹兰芳的几个侄儿、侄女。这种接济和养育直到吴宓被批斗,被罚去扫厕所自顾不暇时才中断。

吴宓:既奇特又矛盾的国学大师
他的这一做法给他带来了很大的负面影响,女儿们同他划清界限甚至改名更姓,随着政治斗争的日趋激烈,他晚年的凄苦,眼瞎、腿残、病魔缠身,无人照料,最终在凄苦和孤独中走完了他的生命里程。
物是人非,斗转星移,吴宓现在静静地躺在故乡的一堆乱岗之中,四周断壁残垣、荒草凄凄,满目苍夷;他生前栖遑、死后凄凉,要不是坟前的墓碑,你根本无法知道这个长满荒草的小小坟茔里,竟会睡着一代国学大师。
而今,国学热度不减,诸如央视《中国诗歌大会》等节目收视率奇高。吴宓,这个当年抱定宗旨,要捍卫以孔子为代表的中国文化,一个以虎穴之孤身,为补牢之左计;一个不问收获,但问耕耘,以求内心之稍安而已的大师。却得不到应有地宣传,这不得不说是个很大的遗憾。
也许有人会对吴宓临终前一直在反复呼喊着“我是吴宓教授”而有些困惑吧,要知道他生命的精彩原本就属于三尺讲台。这里给大家讲个小故事,你就会明白一个一生以教书育人为本的大师,是如何看重自己为之奉献一生的职业。
吴宓:既奇特又矛盾的国学大师

吴宓终生从教,是一位杰出的教育家。文革爆发后,吴宓被关进牛棚批斗,被弄去扫厕所,受尽折磨。晚年的他,身体状况急剧下降,一只眼睛几乎失明。有一次,他走在马路上,忽然听得一个青年叫他一声“吴老师”。他以为听错了,努力睁大昏花的眼睛。
吴宓不禁热泪盈眶,摸索着从内衣口袋掏出一张十元钞票,送给那位年轻人。青年连忙摇手:“吴老师,我怎么能收您的钱?”吴宓说:'小伙子,已有很多年没人叫我吴老师了,今天你是第一个叫我老师的,我心里感动呀,你一定要收下,否则我心里就会不安。'
吴宓:既奇特又矛盾的国学大师
见推辞不了,青年只好收下,而在当时,那几乎是吴宓一个月的生活费。那个动乱的年代里,一声“老师”,就足以慰藉一颗饱受摧残的心灵。
即使在他逝世前夕,当他听说家乡一些学校因为缺乏英语老师而无法开设外语课时,他立刻站起来激动地说:他们为什么不来请我!我还可以讲课……”或,对于真正的学者而言,“老师”、“教授”的称呼,便是他们一生的执着所在。而在吴宓那里,则是他一生自豪的称号,是他理想人格的载体。
我为吴宓哭!哭社会对他的残酷!哭命运对他的不公!
吴宓:既奇特又矛盾的国学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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