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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丫头儿

2020-04-27 00:12阅读:
细丫头儿
细丫头儿家就在学校的斜对面。学校的围墙将学校围成个四边形,但墙只有三面,学校的南面是两排房子,一排教室和一排老师宿舍。教室和宿舍之间有一大块空缺正对着操场。那便算学校大门了。
细丫头儿的哥哥经常和同学去操场上打篮球。她总是屁颠屁颠儿的跟在他们后面。他们打球,她就坐在旗杆下面的水泥台子上看。有时候他们跑累了,不愿意去捡滚到操场外面的篮球,就对着她喊:“细丫头儿,去拾球。”她便从台阶上一跃而起,一路小跑着去追逐那只篮球,一只磨掉一层外皮,已经变黑的篮球。又一路小跑着送到他们面前,一个男孩子接过去,然后在她额上赏个暴栗,也不知道疼不疼,她却总是笑着揉一揉额头又跑回旗杆下面来。
有时候,我会跟她一起坐在那水泥台子上,看到他们喊着“细丫头儿,细丫头儿。”看到他们在她额上潇洒的一弹,看到她那笑得眯缝的眼。我竟有一点点嫉妒。
细丫头儿是大姨家的小女儿,那年她六岁。其实她的名字叫小梅,大家却总喜欢喊她“细丫头儿。”
那一年,大姨得了重病,在离小镇几十里路的医院治病。每天吊水,却总不见好转。医生说是绝症。外婆就日日夜夜的抹眼泪,眼睛四周都被她粗糙的手摩揩得红艳艳的,像新生出的皮肉似的,睫毛也被手掌揩得不剩几根,而且又黄又细。晚上,我总要给外婆的眼睛涂上一层药膏。药膏是外婆去赤脚医生那里拿的红霉素。挤出米粒大小的一块在手指头上,然后轻轻涂抹在她眼睛的四周。药膏散发出清凉的味道出来,外婆闭着眼睛很舒服的长叹一口气。我总是很轻很轻的将药膏细细抹匀,那红艳艳的眼周便被药膏裹了一层,亮晶晶的。
第二天,外婆的眼睛便好很多,那些红变得深了一些,不再艳艳的像汪着水。可到了晚上,又恢复原状了,我又要涂药。外婆总夸我的手轻,让我好好学习,长大了做个医生去,我于是总想着我做医生的样子。
大姨出院了,却不是病好了。
外婆请人回来做了好多的法术,有的说是房子的风水不好,有的说是大姨撞了“不干净”的东西。有的说是命中注定有这一劫……外婆本不相信这些,但她说,总要试试。
后来终于给
大姨请到了一位中医,是外婆托人寻了好久才请到的。听说治好了许多疑难杂症。中医从此在大姨家长住。他每天查看大姨的病情,给大姨熬药,于是大姨便每天喝中药。中药的治疗效果很好,虽然大姨还是脸色苍白,但精神很好,还能下地走路了。
细丫头总是依偎在大姨怀里晒太阳。大姨就满足的说:“我好了,就什么活儿也不干,你们上学,我就煮饭给你们吃。”细丫头也笑,两只眼睛眯成一道缝,那一头的乌发被风吹到脸上,大姨便将她头顶的发扎成两个羊角辫翘着。
突然有一天,大姨的肚子胀得很大,里面全是水。来看过她的人回去后都说,那肚子总有一天要爆炸。炸了,人就死了。但大姨的肚子最后并没有爆炸,而是一天天瘪下去了,大姨也一天天神智不清,然后谁也不认识,什么话也不能说。黑眼珠子渐渐的变淡,渐渐的没有一点光……
没有人喊“细丫头”了,爸爸常年出海,哥哥被城里的田径队选走了。偶尔有邻居喊她一声细丫头儿,她抬起眼来,却并不应,邻居只叹息一声。
发现小梅不见了是一个冬天的晚上,外面下着很重的霜,雾蒙蒙的。田里的青菜上已是白白的一层,透着寒气。月亮很白,照着张牙舞爪的树。一家人到处找,到处喊。外婆淌着眼泪埋怨着大姨怎么舍得丢下两个孩子……
找到她时,她就在茅坑棚里站着,一声不吭。那么多人叫的叫,喊得喊,哭的哭。她一定是听到了的。问她:“小梅,你怎么都不答应一声的?”
她只低着头,问再多的话都不答。又黑又粗的头发已经剪短,刘海一根根的像要戳进眼睛里去似的。
后来几乎没有人再喊她细丫头了,她也不再是细丫头,她是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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