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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会写诗的妓女们(七):痴情的“都知”颜令宾

2019-11-03 03:18阅读:
那些会写诗的妓女们(七):痴情的“都知”颜令宾
如果不是颜令宾,很多人不知道唐朝有个职业叫做“都知”。颜令宾作为“都知”行业里的代表人物,人生短暂,却惊艳了千年。
唐代的妓女一般分成三个等级,上等接待达官贵族、名人雅士;中等的接待富商巨贾、中小官吏;下等的则无论行业身份一律接待。在上等里面,还有一个上等的职业——都知。
唐德宗李适执政晚期,藩镇割据宦官专权,很多朝廷官员无权无势,整天无所事事,青楼歌馆集中的平康里巷便成了他们消磨时间、排遣抑郁的地方。他们常邀请一些文人雅士,三天两头地举办各种名目的文酒之会。活动现场嗨歌劲舞、丝竹管弦、对酒吟诗……节目丰富多彩,这种娱乐活动的主持人就称为“都知“。
周旋在这些上流人物之间的都知,除了长相和身材都要出众,还必须能说会唱、睿智幽默,能随机应变、能制造气氛、能调解不愉快,能让现场的来宾皆大欢喜。如果没有文化、没有见识、没有阅历、经常卡壳出洋相,那是做不下去的。
颜令宾是平康里出类拔萃的都知,明眸皓齿,风情万种,谈吐风趣,并且吹拉弹唱、吟诗作画、博古通今,气质非常高雅。莺歌燕舞的欢娱场里,还有这么个巧言如簧的妙龄美女助兴,客人自然都像打了鸡血一般,兴致盎然。
颜令宾出生贫寒,自幼被平康里巷中挹翠楼的鸨母收养,因为品貌出众,十五岁就成为了这家青楼的金字招牌。当时,在长安城能参加颜令宾主持的文酒之会,相当于今天亲临当红明星的专场晚会,又提气又长脸,慕名而来的各界人物络绎不绝。可颜令宾对达官显贵并不揣合逢迎,她喜欢和文人雅士谈笑风生,诗文酬唱,并收集、珍藏他们的亲笔字画和诗笺,把这些东西看得比金银珠宝珍贵。青楼女子有这样高洁的心性,宛如一股不受污浊侵染的清流,宛如一朵亭亭玉立的出水白莲,让人油然而生敬仰之意。
追捧颜令宾的异性如云,她对谁都是不远不近,即若即离。有人说“戏子无情,妓女无义,她不会对任何男人动真心的。”有人说“她早已看淡男欢女爱,被情所伤,心
中再无春波。”不管别人怎么问怎么说,她都笑而不答,闭口不谈情感之事。其实,她的心,早已偷偷被一个人装满。
是谁,幸运入了这个才貌无双的都知的法眼?是谁,配得上她忠贞不渝的芳心独许?他,不是大官人,不是大文人;他和他的出场,皆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他竟是长安城中那个专门替人唱挽歌的刘驰驰。
刘驰驰无父无母,职业低贱到让人膈应,但他歌喉很好,自编自唱,能诗能文,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少年。颜令宾与刘驰驰同是天涯沦落人,惺惺惜惺惺,情不自禁产生了爱情。刘驰驰立下盟誓,攒够钱就为颜令宾赎身,与她双栖双飞;颜令宾幸福地答应刘驰驰,一心一意等着他,与他共赴海角天涯,相伴一世。
寻遍万水千山,终于寻到一颗最纯最真的心,他们彼此深爱,深信!
然而,红颜薄命,这个骨格清奇非俗流,行动好比风拂柳的“林妹妹”却因为一场风寒香消玉损,月坠花折。
那是一个红瘦绿肥的暮春之日,颜令宾穿着一袭飘逸的长裙主持宴会,不小心吹风着凉,患上风寒。一般人调养几天便会好转,可她却因体质孱弱,一病不起。卧躺病床,看到窗外春已将尽,红花在风中凌乱地飘落,颜令宾不禁感时伤怀,在落败的残花前看见了一地忧伤。再娇艳的花儿,也终会凋谢,终是,流水落花春去也……
她轻轻擦掉脸上的泪水,吟道:
气余三五喘,花剩两三枝;
话别一樽酒,相游无后期。
她把这首凄婉的《令宾悲歌》用红色的“薛涛笺”抄写了很多份,差让分送给平日交往密切的一些友人,并附了一句:要永别了,不想留下遗憾,我只想,再见你一面!众友人见颜令宾送来这般情凄意切的请柬,都怀着沉痛的心情纷纷赶来。
这晚,颜令其撑着虚弱的身体,消瘦惨白的脸上努力绽放着微笑,她要为自己主持一场小小的告别晚会。在她的调导下,朋友们作出开怀畅饮的表面姿态,其实个个的心,都已碎成片片。往事幕幕,万语千言,大家挣着抢着,似乎想把要说的急着说完。
一生中能有几个这样的夜晚,一辈子能有几次不想说再见?纵然有多少不舍,夜已深,虚不自持的颜令宾再也坚持不下了。她声泪俱下地对大家做出最后的交代:“有些事不愿发生,却不得不接受;有些人不想离去,却不得不放手。今日一别,再无相会。我走后,你们能送我一些惜别的作品,我就很欣慰、很知足了。”说罢,她伏桌而泣,众友无不热泪双流。人生最痛苦的历程,莫过于明明知道自己将永远离开这个世界的心路过程,那是怎样的煎熬?
几天后,这位才貌双绝的青楼名妓,在她最美的年华,永远地闭上含泪的双眼。鸨母心痛,心痛白白失去一棵摇钱树,她满以为最后还能从那些来客中收获一批丰厚的祭礼,可结果令她大失所望。她看着那些客人送来的一篇篇惜别诗文、字画,恼怒至极,整这些酸不溜秋的东西有什么用?她抓起把那些东西,一股脑从挹翠楼上扔到窗外的大街上。
刘驰驰得知颜令宾的死讯,犹如晴天霹雳。前些日子,因为鸨母的阻拦,他无法见到病中的颜令宾;现在还是因为鸨母的阻拦,他不能到颜令宾的灵前吊唁,他伤心欲绝,守在挹翠楼下不肯走开,抱着墙柱泪如泉涌。当那些悼念颜令宾的纸书从楼上横冲直撞地落下,刘驰驰发疯似的收抢,一页一页都紧紧抱在怀中。
等到颜令宾下葬郊外以后,刘驰驰便每天都跑到她的坟上,把他拾到的诗词,声泪俱下地唱给颜令宾的在天之灵听。刘驰驰本是唱挽歌的,加上他对颜令宾的感情,歌声分外凄婉、哀伤、动情,听到的人,无不怆然泪下。许多人常到颜令宾的墓前,一边静静地听刘驰驰唱歌,一边悄悄抹泪。他唱得最多的一首诗是他自己写的:
昨日寻仙子,轜车忽在门;
人生须到此,天道竟难论。
客至皆连袂,谁来为鼓盆;
不堪襟袖上,犹印旧眉痕。
庄子的“鼓盆而歌”是一则非常有名的典故,也表示丧妻的悲哀。据说,刘驰驰第一次在颜令宾坟前埋头唱这首诗时,朦朦胧胧中看见清瘦柔弱的颜令宾,站在坟头含笑聆听。好几天不进茶饭的刘驰驰,蓦然从忧伤的恍惚中惊醒,抬头朝坟头看去,只有纸幡在傍晚的凉风中瑟瑟飘舞。但他从此坚信,颜令宾一定喜欢这首诗!因而他日日唱,夜夜唱,希望再次唤回心上人的芳影,哪怕只是稍纵即逝的一个瞬间。
然而,颜令宾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
渐渐地,人们不再常见到颜令宾的坟前那个哭着唱歌的年轻人,也许是生活所迫,四处流浪;也许是离开了伤心之地,远走他乡,不得而知。
一代名妓颜令宾,至此在世人的心目中渐渐淡出,隐退。好在唐史中留下她惊鸿一蹩的印记,留下一段凄美的故事,让我们感受到苍凉尘世一隅的一丝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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