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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牵手,余生也想陪你走

2017-08-18 12:54阅读:
不牵手,余生也想陪你走 (图片来源于网络)
文/吉小舒
婉姨是我小时候的邻居,那时我特别喜欢看她穿一条米色连衣裙的样子。
我常对妈说“咱们楼里就数婉姨最好看”。妈说,“你没见过婉姨年轻时候的样子,她17岁时已是好多人家想娶回家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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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姨的父亲年青时是国民党的军官,母亲出自书香门第。良好的家境和家教熏陶出姨知书达理,温文而雅的气质。婉姨在省里的师范学校上学,会弹琵琶,还能写一手好文章。
那时的婉姨个高,长发,清亮的眼睛和秀丽的笑容藏在好多男孩心里。大林就是其中之一。大林带着眼镜,有着与好文笔相配的好口才,能拉一把好二胡。学校里的才艺活动总少不了他俩,但凡有表演,两人都会约着在清晨一起练习。
有人说爱情是只会飞的小鸟,可它飞来时从不打招呼。悄悄播下的种子,只有开花的时候才看到灿烂。婉姨和大林在年轻的岁月里绽放着热情,共同设想着未来——毕业后一起留在省城当老师。
可还没毕业,遇上了国家生病的年月,所有人一起在病痛中煎熬。抄家、下放、亲人分离,婉姨曾经耀眼的家庭背景变成阻断她未来的大山。
婉姨被下放到偏远的农村,大林临行前给婉姨送行。两人一直看着彼此,看了又看,好像少看一秒就会错过一生。直到火车发出长长叹息声后,大林才想起对婉姨说他会写信给她,会去看她,会等她回来。火车一下又一下地加速,转动的车轮由慢到快的从两人的心上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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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姨转了汽车、马车,再走了十几公里来到她下放的山村里。村里的生活除了劳动,便是参加大会小会改造思想。她一声不吭地学着她从来不会的农活,偶尔教教村里的顽皮孩子认些字。
村里的人慢慢接受了这个城里来的女娃,日子平平安安的过着。只是夜晚不怀好意的敲门声,让她心惊害怕。
在这些单调的日子里,大林的信给婉姨带来安慰,它不仅带着思念,还带来偏远山村外消息。但这信来一次不容易,盼得久,也等得久。
没有信的日子里,婉姨有时会看着那乡间的泥土、草木发呆。当田里老牛哞的声音响起、小鸟突然从树叶中飞走…...她才回过神来。周围除了农田、树木、动物,就只有她自己。婉姨觉得自己被遗忘了。想想自己的身份,还能指望谁记住自己呢?
每次去田里干活,婉姨都要停下来望着那条出村的小路,望着那些高山。路,看不到尽头,不知去向哪里;山,一座连着一座;翻过一座,还有另一座。
等信的时间越来越长,连邮差也忘记了婉姨,只有德庆惦记她。
德庆是乡村医生的儿子,每天忙完农活就跟着父亲学中医。村里交通不便,遇上大人小孩有啥头痛脑热,德庆陪着父亲出诊。
德庆常来默默地帮婉姨干些重活。每次都不进屋,干完活就走。其实他很想和婉姨说些什么,可觉得自己没上过几天学,不知道和婉姨说啥。
久而久之,村里人都明白了德庆的心意,也有意撮合婉姨和德庆。教师和医生,在现在看来也是很好的家庭组合。村里的婆姨们对婉姨说,城里那种闹法不知什么时候是头,和德庆安安稳稳过日子就是挺好的一辈子。
婉姨渐渐不去望村口的路。等德庆把婉姨的房子里里外外修好,他们去镇上领了结婚证,回来时一前一后地走回小屋。村里的人打趣说“德庆,你怎么不牵着你老婆呢?”,德庆咧开嘴笑着说“牵不牵,都要过一辈子”。一年后,他们有了儿子。
-03-
冬去春来,春暖花开,叶子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婉姨的小家变成村里孩子的小教室,德庆也可以独自出诊帮乡亲们看病了,两人之间的话依然不多。
日子像池塘里的水般平静。偶尔一片树叶、一粒石头掉到池塘里,激起的涟漪散开几圈就消失了。直到邮差自行车上叮叮的铃铛声打破空气里的安静。
70年代末,婉姨的父母平反了,等着她回城里团聚。没有一丝犹豫,婉姨带着德庆和孩子回到城里。婉姨在城里的小学里当中文老师,德庆去了一家中医诊所。
婉姨很珍惜重新开始事业的机会,全力地投入工作学习中,努力弥补那些逝去的时光。
在一次教育局的教学分享会上她见到了大林。大林已是一所小学的副校长,且为人父。原来婉姨走后,大林的父母知道了他的心事。他们害怕唯一的儿子因此受牵连中,悄悄收起婉姨给大林信,守着大林,不准他去看婉姨,就这样断了他们的联系。大林禁不起父母的眼泪和担忧,和父母认定的姑娘成了家。
分隔多年的相遇,纵然有千言万语也只能留在过去,两人之间此时隔着另一种千山万水。
学校间的交流,教育系统内的会议很常见,婉姨和大林的见面机会多了起来。大林暗暗佩服婉姨的勤奋和毅力,尽可能地把自己的知识、经验和资源分享给婉姨。婉姨的工作能力很强,几年时间就成为省城小学届里的知名老师。
婉姨忘我的工作加上以前在偏远农村生活留下的旧疾,身体吃不消,住院了。大林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也不便直接嘘寒问暖,他要用自己的方式照顾她。他想起在学校时一起练琴的日子,他琢磨着现在即便是不拉二胡、弹琵琶,只要是有些业余爱好,就能帮婉姨调节心情,减轻压力。
没多久,大林就约了几个老朋友一起清晨练习太极剑,婉姨也参加。每次晨练完,大家各自上班。就这样坚持了半年,婉姨的精神好了许多。于是,这风雨无阻的晨练就一直保持着,有时候是三、四个人,有时就只有婉姨和大林。
工作认真的婉姨不仅做好本职教学工作,还有很多创新的想法。当她在杂志、报纸上经常出现时,关于她常和一个男人约会的说法在学校里传开,传到教育系统里,传到大家的生活圈里。以至于我小时候放学回家,也会听到邻居们谈论和婉姨在一起的男人是什么样。
好事者总希望发生些什么,可婉姨和大林之间没什么变化,依然是清早练完剑各自去上班。
德庆这些年的厨艺长进很多,总变着花样地为忙碌的琴姨准备可口的晚餐。

-04-

婉姨的儿子生活在父母浓浓的关爱里,一直认为家是最幸福完美的地方。等他长到十几岁时,他开始明白那些闲言碎语。有一天他和同学吵架,同学指着他说,你妈有个相好的,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妈偷人,是个坏女人。
婉姨的儿子不相信母亲和这些有关,可他也挡不住恶毒话语带来的耻辱和愤怒。他冲回家质问婉姨,想把攥紧拳头挥向母亲。德庆拦住儿子,吼道“这是你妈!”。婉姨的儿子突然拿起刀在手腕上割出口子,胸腔的火变成喷出来的血。邻居听到了嘈杂的喊声、慌乱声纷纷开门探究发生了什么事。婉姨的儿子看着大家惊异的目光,嚷着“关门关门,和你们没关系,我家和你们没关系!”
那天过后,除了婉姨儿子的手上多了条疤,其他的一切都没变,包括清晨在河岸边两个练剑的人,还有各自完整的两个家。
省城一年一个样,新楼林立,旧楼越来越少。我家住的楼房也躲不过拆迁的命运,一起住了多年的邻居不得不分别。
和妈在电话里聊起老邻居们,妈说婉姨和德庆早退休了,住在一个公园旁的新楼里。我问妈,“婉姨还去练剑吗?”,“练呀!”,“那么多年还和同一个人练剑?”,妈说“是呀!…….没啥!很多人看见他们一起晨练,可从没人见他们牵过手。”
春节回家,陪妈去买年货,遇到到婉姨和德庆叔。两人手里拿着年货,一前一后的走着。人多,德庆叔伸手去牵婉姨,被婉姨轻轻打开。德庆叔笑着说“不牵,不牵,我就这样陪着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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