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河边上找水芹
2021-02-24 14:15阅读：
浯河边上找水芹
逄春阶
本家爷爷志华,长我两岁,小时跟他在浯河边上玩耍。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我东跑西颠,而唯有志华爷爷离浯河最近,如今成了电视维修专家。我从济南带回一台液晶电视,替换家里那台老的,结果不会调试。志华爷爷三弄两弄、跑上跑下,图像就出来了。在天井里闲坐,喝着母亲炒的婆婆丁茶。志华爷爷说:“明天早晨去拔水芹,包水饺吃。”
故乡的天明得早,不到五点就大亮了。我和妻子也快起来,去寻找水芹,过了浯河桥,顺河南行,碰上我的老同学景宜在钓鱼,询问他见过水芹吗?他也不甚了然。在河边长着好多的野蒿,我们约摸着拔了一些回来。春清家嫂子把叶子掐下一点来,揉了揉,放在鼻子下闻,说不对,不是芹菜味道。母亲笑着也撕下叶子,放在鼻子上闻,也说不像芹菜。作太过来串门,摇晃着头说:“不像,不像。”
这时,志华爷爷扛着一蛇皮袋子来了,他鞋子上布满了泥水。打开,大家辨认
pan>,也觉得不对,是黄蒿。侄子作阶推门进来,气喘,咳嗽,也闻了闻,摇头,母亲给他个马扎让他坐。
按志华爷爷的话,拔这些野菜,也就是拔着“耍”,近似于小时候的游戏。而不是饥饿年代的拔野菜。当人吃饱了喝足了,才想到吃一些稀罕的东西。挨饿时,是填饱肚子,现在呢,是让嘴尝味道。
志华爷爷掏出手机,跟沙浯村的朋友联系,还微信视频了,朋友说不像。志华爷爷说,你过来看看吧。一会儿,摩托车突突响,朋友来了,圆脸,很和善,我有点面熟,但叫不上名字。她笑着一扒拉那一堆绿苗子,说:“错了,错了。我领着你们去拔。”没有犹豫,没有过渡,干脆利落,小摩托突突突又骑走了。我们开着车跟在后面。
朋友把我们带到沙浯村家后的浯河边,我们一眼就看到了那成片的水芹,密匝匝的,在洼地里,跟黄蒿和葛藤明显不一样,颜色略浅,是淡淡的翠。走到近前,我就闻到了芹菜的清香。叶子软软的,滑滑的,水芹菜梗很脆,很嫩,与我们种的芹菜基本一样,但梗儿偏瘦。志华爷爷和我蹲下来使劲薅,薅满一把,放在袋子里,唰唰唰……一会就薅满了。我们从泥地上站起来时,从水芹棵子里,飞出一只白蝴蝶。志华爷爷跺一跺脚上的泥,惊起一只苇扎鸟。河边有杨树和柳树,叶子被风吹得摇摆和清脆地响。我嗅着手,那薅过水芹的手,也有了芹菜味儿。
志华爷爷把薅的水芹全部给了我,说他可以随时来薅。我记起,这天是己亥年的四月初八,是母亲节。母亲节,跟母亲在一起,我很开心。我把薅来的水芹,留一点给了母亲。
带着水芹来到内兄家,内兄恰是六十岁生日,在大街上,我兴冲冲地将水芹掏出来,问内兄,他也不知道,觉得像芹菜。我很得意。
这时出来一位亲戚,是在东北生活过的,他说:“这是水芹,我们那里很多。炒着吃,拌着吃,都行。”他还说,水芹其味甘辛、性凉,有清热解毒、润肺利湿的功效,对发热感冒、呕吐腹泻、尿路感染、水肿、高血压等有辅助疗效。东北的这位亲戚说,水芹还开白花。
当天中午,就吃上了水芹水饺,感觉有种淡淡得清香。我吃得津津有味,因为这是故乡浯河边上的水芹,是我亲手采的水芹。要不是在亲戚家,我一定叫上志华爷爷,爷孙俩一起炒一盘水芹,喝上一壶老酒,谈一谈故乡的浯河,和浯河边上的水芹。
回到济南,我想起了叶圣陶的《藕与莼菜》,遂到书房里翻出来仔细地读了一遍,那文开头是:“同朋友喝酒,嚼着薄片的雪藕,忽然怀念起故乡来了。”结尾是:“向来不恋故乡的我,想到这里,觉得故乡可爱极了。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起这么深浓的情绪?再一思索,实在很浅显的:因为在故乡有所恋,而所恋又只在故乡有,就萦系着不能割舍了。譬如亲密的家人在那里,知心的朋友在那里,怎地不恋恋?怎地不怀念?但是仅仅为了爱故乡么?不是的,不过在故乡的几个人把我们牵系着罢了。若无所牵系,更何所恋念?像我现在,偶然被藕与莼菜所牵系,所以就怀念起故乡来了。所恋在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故乡了。”
是啊,所恋在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故乡了。
2019年5月26日写，原载《农村大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