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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莹一剑霜寒

2020-02-16 19:38阅读:
张五常
二〇二〇年二月十六日

几天前的晚上在电视看CNN,播着的是美国政治女强人Nancy Pelosi(佩洛西)主持着一个会议,人头涌涌,我在半睡半醒中听一句不听一句。突然间我见到傅莹站起来提问,就清醒过来了。傅莹的英语流畅,她的提问翻过来是说:
“我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对你的中国访问有非常好的回忆,也记得几年前我们有过的建设性的对话。我现在要问的是关于华为。我想,在世界的运作上,科技是工具。中国认为他们四十年前开始的改革引进了多种西方的科技,有微软,有万国商业机器,有亚马逊。他们今天在中国很活跃。
“还有,自从我们开始了1G2G3G4G——皆从西方引进,从发达的世界,而中国保持着的政治制度,一个由共产党领导的制度,没有被这些科技威胁着。
“为什么华为的科技,当5G要引进到西方时,会威胁他们的政治体系呢?你真的认为你们的民主制度是那么脆弱,会承受不起一间华为这种高科技公司吗?”
问得好,当然满场掌声。佩洛西的回应,东拉西扯,转到什么新疆、蒙古那些风马牛不相关的话题去,令人尴尬。一个世界级的政治女强人,回答不了一个曾经是蒙古少女的外交家。这将会传为佳话。佩洛西也算倒楣,满堂听众,一起举手要提问的无数,为什么偏偏选傅莹?佩洛西也算生得蠢,她是认识傅莹的——傅莹曾经在中国款待过她——怎可以不知道傅莹是个才女,不好惹!
我历来对政治不关心,对政治人物弄不清楚谁是谁。几天前的晚上在英语电视上见到傅莹就睁开眼来,是因为约二十年前我在香港某英语刊物读到一篇傅莹写的文章,从历史的角度说天下大势,当然是站在中国那方下笔。我注意该文是因为写得非常清晰,一般的专栏文字不会有那个水平。
文字清晰有不同的层面,我是
过来人,知得清楚。这是源于一九六六年,作研究生写博士论文《佃农理论》,老师阿尔钦对我说的一句话:“我们知道你是可造之材,但你要知道,文章写得不够清晰,在学问上不会有大成。”从那时起我在清晰文字表达这方面下苦功。今天,我的英语论著算是以清晰知名,但哑子吃黄莲,有苦自知,这一小点成绩可来得不易。
同学们想想吧。肤浅的思想,表达得怎样清晰也没有什么作为;有点深度及变化的思想,要表达得清晰不容易。奈特(F. H. Knight)的思想有深度,但文字的表达不够清晰,后来科斯(R. H. Coase)再说奈特说过的,文字清晰,就得到可以历久传世的科斯定律。倒转过来,当年我的另一位深交约翰逊(H. G. Johnson)以文字清晰知名行内,可惜内容说不上有什么深度,是以为难。
总的来说,文字表达得清晰有好几个层面,最高的层面是要表达得读者不会有另一个理解,或问你的意思究竟是什么?有些人天生有一个清晰的脑子,但更多的人像我那样,要苦练而得。
我认为傅莹的清晰思维是天生的,她的提问,使我想到一副对联: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四十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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