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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的城墙

2020-11-25 15:10阅读:
耳边的城墙
耳边的城墙
一股清风在耳边忽忽滑过,我骑着自行车,沿城墙边的马路下班往回走。不用眼看,我都清晰地感觉到擦着我耳忽忽而过的城墙的颜妆,那是我居住的这座老城十多年都未曾变化的日常景象。
云轻飘飘的,像一缕烟从城墙上鼓涌起来,悬在瓦蓝的天空中,城墙厚重的样子,就像她承载的日子,一层一层,一页一页,累积起千年的呼吸,一滴一滴地渗透进周遭的泥土里,直到长出参天古槐,风吹过来,碎叶婆娑,把淡淡的槐花气息吹皱在河面上,波澜不惊。早晨,太阳从城墙石砌的根基上缓缓升起、挪动,到黄昏时分,才把箭楼、城垛高低、凹凸不平的影子从青石桥东面的护栏拖拽到西面,一天之中,光影缺少变化,在夏季漫长的枯热里,晒得墙根底下那排密不透风的石榴花全蔫蔫的,而色彩最富于变动的倒是四季的轮替,使城墙顿时显露出分外妖娆的风情来。
不知不觉,就三两天的工夫,河沿边的树枝上,满满地就翻出了新绿来,很快就把城墙严实地捂住。从马路上经过,那堵厚实的砖墙只是隐隐约约显出它稳定的风度。夜晚,一场细细的春雨悄悄降临,河岸上的草丛,湿漉漉的,把从上面走过的一对对恋人的鞋尖拨弄得泥乎乎的,他们也顾不上,只是手拉手,轻轻盈盈地继续走。女孩子用洁白的手帕扎了一撮马尾辫,当他俩走近前几天工人重又修葺一新的茅草亭时,她把手帕取下来,铺在圆滚滚的白石座上,那男孩子一手撑着倚在城墙上,他们互相对望。亭子一角的柱子上,一丝兔子花的蔓茎斜斜地缠绕上来,含着羞涩的苞,正待开放。
城墙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它身边的一件件事情,它历尽沧桑,风霜百年。站在高高的箭楼上,夏日凭风,故事其实就在日常的情景中渐次浮现。这个城市因为无数次断了又断的历史,显得来不及整装一新,错位的时间就在棋盘似的格局里交互叠加。那些临时搭建的棚子
、砖瓦房,严严实实地从远处巍峨的鼓楼下,蔓延过来,凌乱简易的蜗居,攀附在雕画栋的老屋间像杂草一样枝枝蔓蔓,把老屋子使劲地往后挤兑。就像两个人扳手劲,一个穿旧式礼服,不停地退,一个是新的短装打扮,不停地进。穿礼服的老者虽老,但颇有韵味悠长,而新式打扮的小伙子,却少些礼貌,他把老者一步一步地逼仄到了城河的波影里。夏天的蝉鸣愈加使城市吵闹,而像我这样伤感时光的人,总在水边徜徉,看着水里的故事,不免发愣,呆呆的,不知所措。我的城市就像陆地上的行舟,缓慢极了,但总有一天,它定然会滑向水路,鼓起帆一路好走的。
我把自行车停下,遇到了红灯,城墙仿佛也在耳边止步歇息,一片落叶被秋风旋起,穿过城门洞而去,川流不息的车辆,终究把这片叶子碾在尘土里。环城公园里是一些白衣白裤的老人,舞着剑,手中挥动的穗子像一点点的火苗跳动。日复一日,当城墙醒过来的时候,每一个晨光里,都有细微的喘息浮动,每一片被霜染红的树丛里,也都映衬着斑白的鬓发。秋分一过,白天渐渐变短,老人们组成的自乐班早早地就动身,他们跨过城河上晃晃悠悠的吊桥,夕阳西下,把一个一个矍铄的剪影投射在绿氤氤的河里。戏摊子支在墙根,他们兴之所止,直唱到一弯新月挂在翘起的城楼檐上,锣鼓的余音还袅袅不绝,震得丁香树都无声地洒落下些淡黄的花絮,铺了一地。
最耐得寂寞的,是裹着飞雪的城墙,它凝重的像座山,雍容肃立。城垛口几只麻雀出来觅食,踏出一排排竹叶似的印记,满城都在飘雪。匆匆忙忙地骑车赶路,身边的汽车堵住后,缓缓涌动,灯一打开,车前头白亮亮的三角形区域里,一阵白蝴蝶乱飞。城门箭楼上的那一长串灯笼,此刻也点亮了,红酽酽的,像个醉汉,在寒风中晃悠。这个落雪的夜晚,该是异常的宁静。
骑着自行车,不用眼看,我都清晰地感觉到擦着我耳忽忽而过的城墙的颜妆,这是我居住的老城,它在缓缓的四季轮替中尽显着它的妖娆风情。
1998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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