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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泉诗歌:对生与隐忍的诗学

2022-06-15 21:34阅读:
流泉诗歌:对生与隐忍的诗学
流泉诗歌:对生与隐忍的诗学
/涂国文

流泉诗歌是一种对生与隐忍的诗学。新近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诗集《流泉诗选》,典型地体现了他的这一诗歌美学特征。

一、意象组合的“对生诗学”:坼裂与焊接,新意义的诞生

对生是一个生物学术语,为叶序形式之一,指的是茎的每个节上长出两片叶子,彼此相对。流泉很多诗歌,意象都如对生的叶片一样,两两出现,或关联,或割裂;或对称,或对比。他的诗歌,总是有意无意地将一个完整的事物拆分成相对或相反的两个方面,制造一种坼裂,在坼裂中使事物对峙的两个方面,重新建立起一种新的联系,建构出一种新的意义。这种“对生诗学”,最大的价值在于营造了诗歌的内在张力。在《流泉诗选》收录的共129
FONT>40首,占比约1/3。这种艺术手法在一位诗人的创作中,占有如此高的权重,是值得我们关注和探究的。

意象组合的“对生诗学”,是流泉诗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也可换句话说,对生式意象组合,是流泉诗歌的显著特征之一。流泉诗歌意象,较少使用并置式组合、发散式组合,多使用对立(对比)式组合、对称(并蒂)式组合、叠加(覆盖)式组合和串联式组合方式。

(一)对立(对比)式组合。譬如《风是闪电的种子》中“日渐腐朽的肉体”与“闪光的灵魂”;《六月》中“慈悲”与“猎杀的野心”;《听从》中“最冷的时刻”与“老式门环里的那些暖”;《斗笠盏——题王志伟青瓷作品》中“天边”与“原地”;《忠告》中“恩”与“仇”;《砍树的人》中“旷野”与“很小”;《烈日》中人与蚂蚁、瘦小的一生与被挖大;《辨认》中弯的胡同与直直的、不会拐弯的风,弯而小的“我”与“那么大”的俗世;《苍色》中“这个人间”与“蜗牛眼中的/小拮据”;《操持》中“人生太大/我太小”;《在阳台上》中动与静;《遥望》中外部的光与内心的风暴;《宽宥》中“救赎”与“赦免”;《在打铁铺》中“生锈的铁”与“熔炉”、形式与内容、一种反叛与另一种反叛;《乔迁记》中坏了的锁与“走失的钥匙”;《操持》中“天堂”与“地狱”、“醒来”与“睡去”;《在岛上》中平和的“脸面”与“内心的澎湃”;等等。诗人有意把完全对立的两个意象组合在一起,形成一正一反、正反对立的意象系统,营造出一种对比鲜明、发人深省的审美效果。这类意象组合方式的关键词是“对抗”,一如“用轻描淡写对抗虚无的荣耀,用醒来/对抗睡去”(《盐》)。诗歌由“对抗”入手,破译事物与事物之间的关系,表现“自我辩驳与反叛”(《炊火》),或自我的坼裂与切割。

(二)对称(并蒂)式组合。譬如《竹枝词》中“剪下的明月,一半竹枝,一半暮色中的旧经卷”“一片竹叶,奏响了另一片”;《与友书——致乔国永》中“一端是亏欠,另一端/是补偿”“他一边念叨/远方那些亲人,一边又召唤身边的/这些朋友”;《操持》中“一只脚紧拽另一只脚”;《斗笠盏——题王志伟青瓷作品》中“一头锁来路,另一头/锁归路”;《在岛上》中“翅膀有一半是收拢的/就像此刻踟蹰在岱山岛上/我的一只耳朵/是用来听风的/……/我的另一只耳朵,被海鸥牵向另一半翅膀”;《初冬》中“两只蜥蜴,一只扶着另一只”“一些光/笼罩着另一些光”;《恒州码头》中沉默的造船厂与沉默的落日;《鸟鸣图》中“唱赞歌的人”与“我”……这类意象组合方式的关键词是“一半”,在一种将事物一剖为二的有意“割裂”中,制造新的张力与意义。在一些诗歌中,诗人甚至故意将这种“割裂”推至极致,弃对称而取边侧,譬如“晚霞,落日的偏旁/群山,江河的偏旁/故乡、亲人/在漂泊中衍生的意义,或许就是我的偏旁/……/尘世有/太多的旁逸斜出/我,一直走在偏路上/而一枚走失的果实,正在迷途中/觉悟,知返”(《偏旁》)。在一系列的“偏旁”“偏心”中,蓄意制造一种意义的“失衡”,呈现一种“残缺”之美,以此培育出一种诗意的“跷跷板”效应。

(三)叠加(覆盖)式组合。譬如致阿多尼斯》中“——当‘水已交还给了水’”;《金钟弄娄宅》中“一些水,仍冲刷/一些水”;《丽阳门》中“我夹杂在青砖与青砖间”;《证据》中“作为证据,它们仍会在尘埃与尘埃的缝隙间/挤出阳光,挤出水”;《途中》中“岸/抱紧了/岸”;《虚芒》中“大地的嘴,被苍色/贴上封条。静默,盖过更大的//静默”……这些诗句中的“水”与“水”、“青砖”与“青砖”、“尘埃”与“尘埃”、“岸”与“岸”、“静默”与“静默”,采用的都是同物叠加与自我覆盖法,表现诗人内心矛盾的自我消解与自我调和。

自然,流泉诗歌还使用了其他意象组合方式,譬如《狮山》中“一个身体晃动/一整座狮山晃动”,使用的就是串联式组合方式,以“晃动”一词,串联起本体“身体”与喻体“狮山”。不过,这种单一使用某种意象组合方式的情况在流泉诗歌中占比并不高,它更多的是综合使用多种意象组合方式,譬如《窑变》中书写的可能与不可能、窑炉与人生、命与运、前半生与后半生;《终其一生》中书写的身内与身外、自己与另一个自己、火与灰烬、繁花与荒凉,等等,都综合运用了对立(对比)式组合、对称(并蒂)式组合、叠加(覆盖)式组合和串联式组合等多种方式。

流泉诗歌意象之间的语义坼裂,是通过“和解”“回到”“成全”等方式进行自我焊接与自我修复的。“玻璃的撕裂,又该/如何修复”(《默片之年》),这是流泉诗歌的哲学之问。诗人在诗歌中,对此也做出了自己的回答:“在漏洞中,完成自身的挖掘与修复”(《深井》);“内心藏一块石头。/截取它的粗粝、冷冽,和它与铁器交互捶打/迸发的锋芒。忽略那些柔的/软的,通人性的,属于/流水和风的”(《石头》);“燃烧的意义,在于成全”(《窑变》);“让废墟回到废墟,让尖叫回到/切割机内部”(《钻石》)。这是流泉诗歌意象的和解与圆融之道,也是诗人生命的和解与圆融之道。

流泉诗歌风格整体呈现出低沉的特征。他的诗歌中高频出现的语汇,是诸如凛冽、混沌、密封、哑默、分割、暗疾、沧桑、昏聩、泛黄、补丁、漏洞、爆烈、倾斜、碎裂、创痛、发霉、苟且、贫瘠、枯萎、荒凉、腐朽、灰烬、旧物、暮色、失语、银灰、漏风、悲哀、锈蚀、坠落,等等。这类灰色调意象群覆盖下的,正是诗人对现实的沉重忧患与悲悯。

流泉诗歌中有两个反复出现的重要意象。一是“锯齿”。“锯齿”是流泉对现实世界的一种真切感知与判定。“嘶鸣了大半生的/锯木厂”(《风抱住尘埃》),它“新鲜的锯齿”(《秋日颂》),将生活锯得鲜血直淌,世界到处裸露着“锯齿状的漏洞”(《拐杖》)。二是“火焰”。“在一块冰中/取出火”(《拐杖》); “‘火,在冰面上舞蹈’”(《废墟》);“新生的容颜,所有伤疤被火焰/抹去,又被火焰/照亮”(《在打铁铺》);“碎了/一个词,又一个词/这春天的碎词/碎在一堆被废弃的白纸上/它们,再也无力拼接/内心的火焰/以对抗,这荒芜,冷冽,这二月天里一个老人无辜的/伤病”(《碎瓷》),“而此刻/我正倾心于一块石头的内在燃烧,这火焰间的焦灼”(《内在燃烧与焦灼》);“我的寂静,是一本被风/轻轻翻开的书,又像一块风雨中的石头/在归隐处,找到了/火——”(《边界》)……如果说“锯齿”象征着现实对诗人的伤害,而“火焰”则无疑意味着诗人对现实的反抗。

流泉诗歌,多书写心灵之幻景,多用幻景书写构筑一种“第二现实”(诗集中唯一一首透露诗人职业身份的是《龙泉电影院》一诗)。譬如《星空》:“孩子,唯天堂/被大地照亮,并由人间供奉”;譬如《盗梦》:“一个梦游的/小区保安,遇见一个全身发光的/人。他喊一下,那人/跑一下”;譬如《野火》:“一粒星子/在宽阔的衣襟中/如一枚带电的/纽扣”。特别是《锯木声》一诗:“办公室附近并没有锯木厂/可锯木的声音,隔三差五就从窗户左边/拐了进来//这不是幻觉,它一定是存在的”。诗歌先将幻觉真实化,再抽离真实化后的真实性,向更高的幻觉化攀跃,以此制造一种亦真亦幻、惝恍迷离的诗境。

二、低处的“隐忍诗学”:中年况味与诗歌的节制、敛藏

“隐忍”是流泉诗歌又一个重要的关键词。流泉诗学也是一种“隐忍诗学”。这种“隐忍”,既是一种对生活的隐忍,也是一种对艺术的隐忍。

(一)生活在“低处”:隐忍诗学之一种

“我的沉默,是宽容,也是木然中对于命运的隐忍/和妥协”,在诗歌《冻疮》中,诗人如是说。流泉诗歌中,潜行着一个低首、沉默、隐忍、坚韧的诗歌主人公形象:“在低处缓缓移动的羊,和与羊一样低着头的人/一直低下去”“一只羊低着头/多像一个尘世埋在泥土里”(《大地》)。隐忍是一种被动态的生活姿势,也是一种主动态的精神救赎,正如诗人在《石头记》《宽宥》中所言,“用沉默去瓦解风暴/用忍耐继续彼此的修行”“温度是苦难养成的/包容才见知性/我们是我们的山川”(《石头记》);“救赎,是一种撕扯/赦免,是一种释放/活着,是我与这个尘世达成的/唯一的契约”(《宽宥》)。

“山河变细/我已用尽沧桑”(《拐杖》)。流泉诗歌中,低回着一种深沉的中年人生况味。“大地苍凉/石头都是卸装下的支架”(《大风吹》),面对“白雪覆盖头顶/青丝埋着一场地震”(《生日颂》)的“日渐腐朽的肉体”(《风是闪电的种子》)和“年久失修的那一截断肠”(《冬日》),面对“铁正在腐朽,歧途上,开满了无穷无尽的罂粟花”(《中年书》)和“人至中年,太多的陡峭/和奇崛/……/中年都是向下的”(《立秋》)的“摇摇晃晃的中年”(《生日颂》),诗人的内心充满苍凉:“而远方,仍在远方,勾勒更多的抵达/这些年/悬崖的人生,离我/越来,越近。俗世崎岖/目光却变得短浅,甚至有些/妄自菲薄”(《在阳台上》)。

然而,诗人天生就是具有“闪光的灵魂”(《风是闪电的种子》)的时光反叛者。尽管现实与理想南辕北撤,“我真实的部分,早已被挖掘机的轰鸣/带走——那些走动,悄无声息/常常,令人泪流满面”(《糯米》),诗人仍然没有主动交出手中的旗帜和心头的热血:“尘世滂沱,猩红的漆面/我们手扶木器,在找一把铁打的锤子”(《木器》);“身体里/养一头狮子,我与狮山/似格格不入/我有雷霆、风暴,有熊熊燃烧的干柴/烈火”“如同怀揣狮子/在人间,左奔右突”(《狮山》);“一个饮风的人/终究,是一个身披光芒的人”(《饮风》);“一块石头/造就的信仰,不仅是光/还是改变”(《火星陨石》);“而我相信,流水,终会撬开悬崖,撕破荆棘”(《新年致辞》);“我/认准了自己也是一本翻了一半的书,它们/都是我梳理过的文字/……/我凭借这些,瓦解/或重建,在未完成中/趋向最后的/抵达”(《傍晚》);“请原谅我的固执/请收下绝望之后我全部的希望”(《生日颂》)。这种在苍凉的背景中绽放的希望之花,更加显得弥足珍贵。

这是一种深刻的人生体悟与写真:“颠倒的尘世里,我的冲动/像一枚正直的鱼刺”(《一个上午》);“并不是找不到一个/能交心的朋友/而是懒于倾诉,再去触抚/浮世中的/尘与土。以木讷消解仇恨/消解爱,以平和/勾勒去往”(《尘土》);“我与这个人间,互相咬合/但,从不以生死/为边界”(《隧道》)。生活的脸孔是冷峻的:“满山白云/都是风的穷亲戚,风一来/云就散//啊,那么多的人间薄凉”(《白云山》);“写爱情诗的人/大多生活在荒废的年代”(《诗艺》);“生活是一杯白开水,越喝越少”(《忠告》)。诗人在炎凉的世态中,获得了醍醐灌顶般的顿悟:“看穿了,茗字之上/一把草/草做的人生,拆开/无非:三张嘴。一张是清露,一张是明月/剩下的一张,就是用旧了的功名/与利禄”(《茶经》);“我已忘记疾病/和疼痛,不再纠结于一把锁的锈”(《你好》)。而新的人生之路,就在这样一种顿悟中悄然延展:“我们躯体内,总要有/废墟新生,去替代/另外的一些”“荒芜,同样承载着新的生成”(《证据》)。

流泉诗歌充盈着一种孤独意识和自省精神。首先是孤独,无论是悲凉入骨的《夕阳》,还是“尘世啊,总有/那么多悲伤,等着我们/去原谅,就像/一本书滚过那么多黑色的文字/需要,一张白纸/原谅”的《拾星光的人》,或是“剩下的路,就让剩下的那个人/去走——”的《乔迁记》,都是诗人的孤独自白书。其次是自省,诗人常常在诗歌中进行自我审视,譬如《履历》:“我非我”“我是谁呢/当一个无我之人再一次/去审视自己/另一个我,或许,正在世态的媚俗里/报之以嘲笑”。

隐忍中都藏着深情,作为一个祖籍湖南娄底、居于浙江丽水的现代离乡人,流泉有着与生俱来的双重乡愁。故乡、亲人,在流泉诗歌中,朗照着一轮乡愁的明月。“每当暮色四合/遥望故乡,一声声召唤穿越时空/那么远,那么近/仿佛,伴随了我大半生的/乳名”(《例外》);“当我揭开伤疤,我看见的是苍颜中的故乡,是泥瓦房和落日/老去的滩涂上,砂砾仍像金子一样闪光”(《新年致辞》);“遇见的人说/——路都在鞋子里面,故乡都在当归里面”(《当归》);“归人们想起当归,口含一粒发了霉的故乡”(《秋天令人老》);“——‘故乡沦落,那个人是握不住星光的人’(《十二月》)”……

对于诗人流泉而言,乡愁也是一种隐忍。正如诗人在《遥望》中所言,隐忍的乡愁,具有一种锥心蚀骨的“腐蚀性”:“在别人的土地上/找故乡,有人吹灭灯盏,有人/怀抱路边的歪脖子树/认亲娘”(《年关记》);“他要去的地方——/不是异乡,就是故乡/一个丢失的孩子,有比风更加敏锐的自觉”(《在长沙的橘子中》);“一个中年人/被岁月压低帽檐/一个故乡,带走另一个故乡”(《冬至》)。而古老农耕文明在城市化浪潮席卷下的节节败退,更在诗人的心房投下了面积不小的一片阴影。《村庄》一诗,书写的即是在吊车高悬的手臂下村庄的消逝,以吊车之高,显示城市化的不可一世,以及村庄的卑微。

诗人流泉的乡愁中沉淀着对亲人一片深沉的情愫:“蹒跚的祖父/在夕阳中,牵着我”(《窗外》);“我的父亲始终沉默/像族谱上不起眼的小逗点/也像一颗被弃置的木讷的/石头”(《门锁》);“当风烛之年的老父亲/颤巍巍地/将这把锁交到我的手上/我才看见/有一道光,就在/沉默中,在父亲沟壑纵横的一道道/纹路中”(《门锁》)。而诗人对慈母的感恩,更是谱写了一曲现代版的“游子吟”:“水在尖叫,我想沿了这尖叫/返回源头/——那里,更多的雪/更多的不被尘嚣带走的母亲的/白发”(《冬日》);“我倚靠旧时代的书信取暖,不再为虚度而辜负母亲的告诫”(《告诫》)。在诗人心目中,“母亲是菩萨/迟到的修行,刻满了她的忠告”(《六月》)。特别是《光芒》《戒指》这两首诗,将镜头对准母亲手上的戒指,由戒指闪光—母亲的手闪光—风闪光—松果闪光—星星闪光(《戒指》),在“闪光”的特写镜头中,凸显“母亲/坐在一枚/戒指上,白发/在闪光”《光芒》。其对慈母的深情刻画,令人动容。

此外,恋情与友情在流泉诗歌中也不曾缺席,譬如书写恋情的“我看见你的白头发了/就像分手之际,我鬓角上突然冒出的/那几根”(《偷窥》)和书写友情的“他说,这些信再也找不到投递的/邮箱了,就有人开始在/酒桌上读,在北风南下的无数个黑夜里/读,就有人在晦暗的灯光下,/偷偷地,抹泪。一只悬浮的手,再一次推开/贺兰山下那道锈迹斑斑的/门”(《与友书——致乔国永》),也同样令人感动。

(二)诗歌的隐忍:温情、节制、凝练与敛藏

流泉诗歌的隐忍诗学主要表征为诗写的温情、节制、凝练与敛藏。

流泉诗歌,对旧事物怀有一种脉脉温情。譬如吟颂“泥土称王”的《熏香炉——题王传斌青瓷作品》《斗笠盏——题王志伟青瓷作品》《凤耳瓶——题徐建新青瓷作品》《美人醉——题李茂林青瓷作品》《梅瓶——题杨小秋青瓷作品》《容瓶——题徐殷青瓷作品》《窑变》,以及写旧物的《旧书记》《银器》等诗篇,无不在对旧事物的观照与书写中,抒发诗人对旧时光的温情回望,表达诗人的时光之叹。“水与火媾和,现代与历史在隔空对望”“一个美人/醉了,江山/容颜娇羞,情色皆为风雅/所造”“这泥塑青瓷/一旦拥有人的呼吸和温度,就开始/脱胎换骨”“最好的时光/是一颗痣爱上一枚/戒指”(《美人醉——题李茂林青瓷作品》);“风吹起来的/叫温润。不被风带走的/叫拙朴”“是道/是法则,是涅槃/‘水带着泥巴/跳舞,火在火焰上/升腾——’”(《陶瓷课——读王志伟<</font>青瓷简史>》);“而火,仍从它的内部燃烧/撕裂从未间断/风势,随火焰蔓延”(《容瓶——题徐殷青瓷作品》);“守艺人,守成/守变/守孤独,守一门绝技”“瓶外的粉色人生/交由深邃的/青瓷学,再次/命名”(《银器》)……这些咏物诗章,在对旧器物的赞美中,传递出一种抚慰心灵的温情与信仰。

流泉诗歌题材广泛、手法多变。有书写日常生活的,譬如《发光体》《与友书——致乔国永》等;有摹状景物的,譬如《马村》《车盘坑》《傍晚》等;有描写季节的,譬如《十二月》等;有勾勒世风民情的,譬如《师爷》等。多为风格现代的诗篇,譬如“把白云还给天空/把空出来的皮囊还给从梳妆台上一粒一粒往下掉的尘灰”的《日晷》、“麻雀沉默/而我们,正悄悄吞下镰刀、日落,以及孩子们手上的弹弓”的《十月》、具有“五百年村史”“每一个村庄/都各怀心事/和隐秘”的《车盘坑》、“窗外/挖掘机的铁牙,正紧咬西边渐渐下沉的/落日”的《傍晚》,也不乏具有古典意趣、体现古典美学的诗篇,譬如“这黄金的悬崖”“采苋菜的那个人,头顶鎏金的王冠/去了南山”的《九月》、“这尘世的桃色/轻了许多骨头”“不饮桃花,只吹散了骨架的迟到的春风/不为桃花醉/只为你”的《梅瓶——题杨小秋青瓷作品》等。诗歌语言高度凝练,跳跃性很大。诗行的长短完全受制于诗句本身内在的节律,无人为的限定与谋划,短则两个字,譬如《陌生》,长则近三十个字,譬如《日晷》,充分体现了诗歌创作的自由意志和建筑美学。

三、“卒章显志”式的引述:画龙点睛、升华主题

流泉诗歌有个迥异于其他诗人的行文特点,那就是篇末多“卒章显志”式的引述,譬如:“海边长大的孩子/从不说,落日是被大海吞噬的”(《恒州码头》);“而‘日落,正在搬动/尘世的荒凉……’”(《终其一生》);“‘——他吞下一枚落日,挖掘机紧紧咬住/大地的嘴’(《暮春之诗》)”;“——‘比生命更锐利的舌头,不是盐/是火焰’”(《炊火》);“——‘在锯齿状的颗粒中,有一枚钻石/是光阴带不走的’”(《钻石》);“——‘手臂不再围绕你,空气波浪般从身边撤去’”(《一头豹子》);“——‘所有摧毁即包容,生命的意义/在与承接’”(《火星陨石》);“——‘水与火/在龙窑中,达成默契,天与地/呈现一大片青色’”;“——‘少年收回弹弓,已是夕阳下山’”(《鸟鸣图》);“——‘谁签下一朵白云,谁在一张密纹唱片中/刻录下一整个秋日盛大的轰鸣’(《秋日颂》)”;“——‘和平里的整个春天,都被鸽子们占领了’”(《和平里》);“世态的炎凉中,这只瓶子有比瓶子本身/更大的包容/与心智”(《容瓶——题徐殷青瓷作品》……这类引述,既收束全文,又起到了画龙点睛、深化主题、引人思考、制造余韵的功效。

2022.6.15,夜,于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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