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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失业下的深圳中年

2019-06-13 16:04阅读:
失业下的深圳中年


原创: 花名九爷 马桶好读 5天前




被采失业者介绍:
男,40岁,失业前为深圳某设计公司设计总监。两个孩子的父亲,大女儿上三年级,小女儿刚满一岁。有一辆麦凯瑞,一个月供八千的房子。


2018年的端午节,我们家迎来了第二个孩子。


在孩子出生前一个多月,刚刚去东莞把新房的首付款交了。我跟太太的工作单位都在深圳会展中心附近,但在我太太怀孕三个月的时候,从福田搬到了龙岗。同样三房的出租房,龙岗要比福田便宜两千多块,这能给马上就要降临的老二买两个月的奶粉。


为了不再让老二像她姐姐一样为了上个学各种折腾,一咬牙在东莞定了套三居室。东莞房价对比深圳房价,就类似于龙岗租金对比福田租金,虽然国家出台各种调控政策,但龙岗房价依然要四五万一平。东莞只要两万出头。


有朋友为我惋惜,说这样将来只能在东莞定居,成为东莞人了。在深圳拼了这么多年,放弃这座大都市太可惜。我打着哈哈说:“从来就没属于过,又何来的放弃?要说放弃也是这座城市用它的高房价抛弃了我们。”



在交房子首付后的一个星期,我就失业了。


之前我工作公司的母公司是一家在创业板上市的设计公司。按道理应该过得潇洒滋润,完全不用担心前途与钱途。因为资本市场的钱实在是来得太容易了。不过老祖宗的话一定要时刻牢记于心,比如居安思危。


世上不止笔直的路是骗人的,太顺的路也很容易让人摔跤。你不知道未来的路上究竟是埋的彩蛋还是就单纯挖了一个坑。

不久前投案自首的原证监会主席刘士余在任期间,加强了各种对资本市场的严管,并讲出了“面对资本市场的野蛮人、妖精我不能坐视不管”的知名言论。他投案后再回头看,这些话都沦为了笑柄。


人间事,经不了多少回头望。


我们的母公司当时撞到了枪口,成了被严查对象。短短时间内各种泥沙俱下,墙倒众人推,资金链全部断裂。


我们公司主营业务是程序设计,老板是个谨小慎微的人,虽然没有走得多快,但贵在踏实稳妥。2015年的一个偶然机会,接触到了一个投资人,在这位投资人的牵线搭桥下跟一家上市公司展开了合作(也就是给我们投资的这家母公司)。

后来跟我们的老板聊天,他说资本市场的钱太不好拿了,烫手烫脑。他们给了你一个硕大无比的泡泡,并且这个泡泡是彩色的、阳光一照光芒万丈的那种。但你不知道这个泡泡什么时候会破,而且也不会知道会通过怎样的方式破。


他说唯一的好处是过了一把有钱人的瘾,过了一把做什么决定不用太多考虑成本的瘾。


谨慎不代表没有想法,我们老板是个善于思考、想法不断的人,很多想法在没有跟这家上市公司合作之前没有付诸实践不是因为执行力的问题,大部分是因为没有启动资金,或者说怕一把把自己给梭哈了进去。


本来就是自己擅长之事,同时又没有上班,两三天就做好发了过去。没几天他又支付了五千块。


一万块,平日有工作时候看不大上眼,但在失业期间,就是一笔巨款。


后来一直不知道我做的那个东西,那位哥们有没有用上。也没有深交,就放心把一个事情交付给我,付钱又痛快。人在困境的时候,受到一点照顾,哪怕仅仅是一点点信任,就很容易感怀涕零。


深怀感激。

这样的一些小单还有几个,让人难过的是一万块是最大的金额。主要问题是靠这些娟娟细流的进项,远远抵不过开闸放水一样的支出。


此时已经进入失业后的第三个月,除了股票里的一点钱,银行存款只够支撑三个月。还不包括不可预见的支出。但对于我而言,好像只够坚持三天了一样,焦虑、不安、惶恐如终日,各种负面情绪充斥在身体里。


人也颓废到不行,如果那时有人在荔香公园遇见过我,一定会觉得如丧家犬一般。

那个国珍业务员已经很多天没有看见了,卖人寿保险的年轻人也回了山西老家。他说钱都花完了,还是跟朋友借的钱买的返程车票。余峥他们暂时度过了最大的难关,但仍在为了公司生存而努力挣扎。


没有谁比谁更容易。日子仍要继续。



在这几十天当中,也不是没有工作机会,在我计算了一下每个月的支出后,选择了婉拒。我们四口之家每个月的可见支出大致如下:


房贷:8000
生活费:2000
家庭日用品消耗:2000
养车:1000
老大的学费、课外培训费、两个的营养费:3000
两边家族特殊日子的礼金、同学朋友人情往来礼金:2000
家庭备用金:2000


所以必须每个月的薪酬大于两万才会考虑,等于都不行,因为过日子又不像做计划列表那样提前安排好,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冒出一个需要花钱的事情来。但在给我提供工作机会的公司里,最多的一家也就开到两万。大家的说辞几乎一致:以你的资历、经验以及能力,远远不止我们给出的这个价钱,但是没办法,这几年大家都不太好过,实在给不出太高薪酬,要不你先干着?


我不能先干着。明明知道入不敷出,即使去了做不了多久又会退出。这样折腾于人于己都不好。


既然老天爷不肯赏打工的饭吃,而现实又逼迫赶紧找份事情做,罢了罢了,干脆创业得了。



关于创业,之前自己也试过,但都以失败告终。那个时候尚未成家,没有任何压力,创业也是以玩票居多。败了也不怕,大不了从头来就是,反正有的是时间。成立家庭之后,尤其有了孩子,但凡有朋友拉我创业,断断拒绝。即便是当年刚毕业时候的一个老领导、后来出来自主创业成功的大侠兄,在喝酒的时候拿“没有一种活法是不冒险的!在我看来,一辈子呆在一个地方拿着一份死工资才是最大冒险”的鸡汤灌我,我都没有从。


哪敢啊我,这可是拿整个家庭的安稳日子去赌,风险太大。我不能置家人于危险境地。


人到中年,会不由自主变怂。


也不要讲什么拼一下也许就成功了之类的片汤话。十年前DM杂志火的那阵子,我也办了一份,每周带人去华强北向各商铺赠阅。其中一个小编辑觉得不可理解,因为我们的杂志是半月刊,但为何要每周去赠送,这不是送重复了吗?我拿那个时候在华强北开店卖电脑的一个店铺老板的话为他解惑:“华强北这个弹丸之地,每个星期倒闭五百家公司,每个星期又新开业五百家公司。”


创业者前赴后继,基本九死一生。


不过这一次不同,再不想办法三个月后就是绝路。


受全民创业政策的恩惠,公司成立很快,并且在孤注一掷的努力下,小半年后也慢慢步入正轨。当然过程没这么轻描淡写,累得跟狗、憋屈得跟孙子一样的时候大把,中间也受到过很多人的帮助,也不一一列举名字了。


一切铭记在心。


我有一个自我疗愈的方法,就是遇到困难挫折的时候常常会自说自话。那一段时间我对着自己说得最多的一句是:再怎么狗娘养的日子,再怎么难熬的艰难,都会过去。也必将过去。


回头看,在不到一百天的失业当中,并没有真正到了山穷水尽的末路,许多苦都是自找的。其中最难的当属对家人的隐瞒。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对家人讲自己失业的事情。我会坚持一点:有一些苦,必须要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来扛,家永远是提供安全感的地方。
人们常说深圳养少不养老。我觉得深圳是不养闲。短短几十天,几乎让我到了崩溃边缘。现实虽未到末路,但心理总有末路穷途之感。觉得自己无能无用,无为废物,严重不自信和自我怀疑。这对失业者的打击最大。


在深圳这座热闹匆忙的城市,不但有着马化腾、柳传志、任正非们,更多的是像余峥这样为了公司生存而坚持而努力的创业者,像我这样为了换取家人更好生活而不断挣扎向前的普通人。有些时候,我们遇到坏运气,也许不是我们的原因,而是大时代震荡造成的结果。我们所有的遭遇,不过是这个大时代环境下的一个缩影。对比起那些盛大的竖立或者崩塌,我们这点遭遇太普通,根本不值一提。没人会注意到一个在深圳荔香公园大榕树下坐了两个多月的落寂孤独的中年男人。


但是,当一万个、十万个普通汇集到一起的时候,是否依然还是普通?

人在落难的时候,会变得敏感。会剔除掉很多厉害关系,简单地以好与坏、善与恶来判断遇到的人与事。我遇到的永远是好人多。咖啡馆没有撵我的服务员是,那些点头致意的陌生人是,地铁里提醒我不要睡过头坐过站的中学生是,荔香公园里提醒我不要丢了电脑包的拾荒老人是,即便是那些拿着小卡片到处推销的业务员,我也都不认为他们是坏人。


他们只不过是努力地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谋得一席之地。


人生就是关关难过关关过。


九爷:小小水果商,城市蒙面客。(同时感谢被采访者的信任,人生不易当各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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