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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日报》给我的复信和寄来的复印件

2020-01-20 08:09阅读:
我现在保存着一封《解放日报》的来信,同时,还有一张复印的《解放日报》(郊区版),日期是198296日,本版有我的小说《公社书记》。
1975年我高中毕业,国家规定不能直接考大学,我回到了家乡内蒙古昭乌达盟阿鲁科尔沁旗荞麦塔拉公社鲍家店大队一小队当社员。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我考上了赤峰师范学校,19798月毕业,被分配到家乡的乡下中学教学。因为爱好写作,经常把写的小说投往外地的报刊,我生长农村,熟悉农民,所写的小说大多是农村题材,时常在天津日报(农村版)上发表小说,编辑王道生在写给我的信上说,上海的《解放日报》有个(郊区版),编辑顾许胜跟他要过小说,他推荐了我,希望我为这个版写几篇小说。
1982年我们这儿的农村刚刚分田单干,各行各业实行了责任制,到处是改革带来的新气象。基层干部也都深入一线,抓生产,抓作风。在我们荞麦塔拉公社,有一个叫“马社长”的公社书记,文化水平不高,特别朴实。据老人说,刚成立合作社时,他是社长,成立人民公社后,他当了书记。我的家离学校所在的公社五里路,天天骑着自行车上下班,经常在上下班的路上看见他,夏天穿着个大褂子,戴着一顶绿帽子,裤裆嘟噜着,脚踏黄胶鞋,行走在乡间土路上,时常指教田里干活儿的社员怎么干,看见浇地的水跑到路上,他就抢过社员手里的铁锨挖土堵上。冬天穿一身白茬羊皮袄,踏着毡疙瘩,走乡串户,问寒问暖。他从来不骑自行车,我问老师们,马社长怎么不骑自行车?老师们说,他家穷那个样,买起了吗!关于他的事情,民间有许多说法,我就把听到的说法写成小说,起个篇名《公社书记》,寄给了《解放日报》(郊区版),《解放日报》(郊区版)在198296日刊载出来,寄来样报,老师们听说是写马社长的,争着抢着轮流看,最终不知道传
到了哪里,弄没了。
1984年,内蒙古党委宣传部在内蒙古师范大学办了个文学研究班,目的是培养作家,全自治区招收30个业余作者,我被选入这个班学习,1986年毕业后,我从乡下中学调到阿鲁科尔沁旗政协,具体工作是搜集和编辑文史资料;19927月,内蒙古文联和作协等7家单位为我召开了作品研讨会,会上,自治区文联的领导鼓励我把发表在报刊上的小说结集出版。
会后,我整理发表过的文学作品时,想到了发表在《解放日报》(郊区版)上的小说《公社书记》,因为小说有原型,在当地影响很大,我很想把这篇小说收入到集子里,但是小说的底稿找不到了,也没有样报,无法回忆发表的小说具体细节,怎么办呢?想来想去,试着给《解放日报》写了一封信,说明想要一份小说的复印件;怕编辑不回信,我还在信封里夹了10元钱邮费和几张邮票。
信寄出后,我想,时间过去10年了,且人家是大都市的大报,面对的作者无数,我这样一个偏远地区的小作者,又是提出这样一个麻烦人的要求,人家不可能理会。
我对于小说集不能收入在上海发表的唯一一篇小说而非常遗憾。
时间不长,我收到了上海的《解放日报》一封信,那个小信封我太熟悉了,因为发表我小说时编辑给我回信就是这种信封,里面装的什么呢?我激动得心跳,颤抖着手打开信,咦,有一个复印件,仔细读信:
吕斌同志:
几经查找,好不容易在资料室仓库内找到。看来你的运气真不错(因为“市郊版”早已于87年底停刊了)。
现已替你复印好寄上,并同时附上你寄来的钱与邮票,请您查收。

好!
农村部
199241 《解放日报》给我的复信和寄来的复印件
《解放日报》给我的复信和寄来的复印件
《解放日报》给我的复信和寄来的复印件
读完信,看着复印件,我的眼泪流了出来,感动啊!
这封信和报纸的复印件我一直保存着,偶尔拿出来看看,想象着当年编辑接到我的信是什么情景,又是怎么想的,怎么到资料室翻找发表我小说的那张报纸……
小说发表在我国改革开放初期,编辑寄来复印件是邓小平南巡讲话的年代,转眼过去了几十年,我却一直没有忘记发表我小说的《解放日报》,也一直想知道给我复印报纸的是哪个编辑老师?我想写下事情的经过,寻找帮助发表我小说和帮助我复印的编辑,我要感谢他们对我帮助。不知道我的愿望能否实现?
祝《解放日报》的编辑老师事事如意,天天快乐!
附小说:
公社书记
吕斌
我们这个公社偏远、闭塞。
刚从县上调来位新书记。他叫王祥,五十多岁,黑胡子,刀条子脸,干瘦的身体。那天,他下了汽车,扛着行李走了四里路,到公社把行李往炕上一扔,扯着衣大襟儿煸着汗淋淋的脸,交了手续,躺在炕上睡了一下午。
干部们精神起来,等着新官上任三把火。几天过去了,新书记除了吃饭、睡觉、闲蹓,再不就是蹲在公社大门口剔牙,看来往行人,没有一点开展工作的意思。
于是有的干部恢复了原样,甩扑克、下象棋,喝酒,吆三喝五,半宿半夜,王书记赶上,那些人只当没看见。
一切平静。
这天出了点小事。
供销社关了门,售货员正在结账,有人敲门,售货员没理。
有人拍门,售货员抬头瞅瞅门,继续噼噼啪啪拨算盘。
有人踢门。嗬,谁这么胆大包天?售货员走过去,打开门。一个干瘦的老头儿站在屋门口。
“你要干什么?”售货员气冲冲地问。
“买火柴。”
“下班了。”售货员要关门。
“还有五分钟。”老头儿推着门。
“你可挺抓紧时间呀!”售货员往外搡他。
“上下班就要有个时间嘛。”老头儿使劲往里挤。
老头儿怎么是年青人的对手,被售货员猛地推出门,“啪”地关上了门,老头儿又用掌拍又用脚蹬,门再也不开了。
当晚,这件事在公社大院传开了。干部们听说新书记干这么件丑事,捧着肚子笑。
早晨,书记气没消,没吃饭就上了大街。社办饭店前一群人又挤又嚷。他站在旁边看,原来是在买粘糕。庄稼人特别爱吃这玩意儿。他也站在排尾,耐着性子往前挪。好不容易挨到他了。他递过去钱、粮票:“买一两。”
“至少买四两。”
“我就要一两。”
“不卖。”
他刚要争辩,后门走进来个男子,跟服务员耳语几句,把半锅粘糕抬走了。服务员回过头对排队的人说:“没人,别排了。”
人们议论纷纷散了。
第二天,传开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那个代销员和那个服务员被解雇回家,两个单位的负责人也受了处分。干这件事的是新来的书记。
公社大院没人喝酒了,甩扑克、下象棋的人也检点起来,都不声不响干自己的工作。书记到哪儿,哪儿紧张。书记召开一个简单会议,布置一下工作,下乡了。
正是备耕大忙季节,路上送粪的车辆不断。
书记扛一把锨,挎个水壶,顺着乡间大路朝村子走。浇地的水流了一道儿,人、车、牲口都很难通过。书记转了几处,都一样。正想往公社返,看见一辆拉粪的牛车陷进泥潭里。他忙走过去,挽起裤腿走进泥里,在车轱辘前铲个斜坡,用膀子扛车后尾巴,老车把式吆喝牲口,同心协力,车呼噜滚出了泥坑。
书记问:“老哥,这路咋不修修?”
老人说:“实行责任制,干部甩手了。”
第二天,各大队接到了通知,队主要干部八点半之前到公社参加会议。可是九点半人才到齐。
书记叼着烟袋抽烟,看桌子上的烟灰,就知道他等好长时间了。他扫一眼全屋人,磕掉烟灰,沉着脸问:“没按时到的,什么原因?”
“路不好走。”几个干部同声说。
确实,有的人浑身是泥,变成了泥猴儿。
书记说:“今个儿的会只解决一个事:路不好走怎么办?散会吧!”说完,拿起桌子上的烟袋,扭头走出了会议室。干部们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谁也说不出话来,回过神来,急忙往回赶。
两三天后,各乡间大路小路水都排出了,送粪的社员舒展开眉头,鞭子声响脆,大小车辆在路上串梭奔跑。
全公社空气猛地活了。公社干部纷纷主动下到各队,各队干部和社员一样忙。社直各单位也紧张起来,人们笑眉喜眼,见了王书记,热情地打招呼。从此,人们看到一个老人常站在公社大门口,刮了胡子,剃的光光的头,穿一身新蓝的确良裤褂,笑容满面……

(原载《解放日报》(郊区版)19829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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