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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是我

2020-01-13 10:01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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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我
上次回国没赶上看话题电影《少年的你》，回到纽村，在网上找到片源赶紧看，看到周冬雨被打吓得啪嗒关机，完全看不下去了。
连夜问鸭子，关于《少年的你》中的少年霸凌。


我：宝儿，我在看《少年的你》，讲学校霸凌的，好可怕，都不知道学校里有这样的事。你碰到吗？
鸭子：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有啊。班里长得不好看的女生啊，智商有问题的同学啊，经常遇到。只是那个时候不说这个词而已。
我：啊！有人欺负过你吗？
鸭子：不是我啦，我看到那些人被欺负，真是蛮可怕的。都不知道那些同学有没有留下心理阴影。
我：电影我都看不下去了，吓的。我们小时候真没有啊。
鸭子：也可能你没注意到。
我：怎么欺负啊，会动手吗？
r> 鸭子：真的很常见，指指点点当面羞辱比较多。小学时候也见过动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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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子说自己初中时候在夏令营被大孩子欺负过，那个夏令营因为有不同年龄小孩，高年级孩子就比较强势，有把她的铅笔盒扔到地上推推搡搡等。她说我当时很生气还投诉过。我真是一点印象没有，忘了个一干二净，也是心太大了。即便发生过，我当时可能只是认为，把不同年龄小孩放一起活动不合适，没往霸凌这样凶险的词上想。


看来孩子的恶意大致就是丛林法则的无遮无拦演示版，弱肉强食，他人即地狱，没有成年人之间角力的技巧和面纱和三思后行，不爽就下手。当然可以从家庭、教育、基因等因素上考虑修正，但有时候也是防不胜防，小兽一样的人类就是要不计后果地实施伤害和欺凌。
为什么是我
强迫症决定我不可能一部电影看一遍丢在哪儿，第二天又麻着胆子，把《少年的你》看完。


弹幕上说这是三四线城市的学校，大城市校园环境好些吧。马上就有人回怼说，大城市优越感哪来那么多，校园霸凌可不是三四线城市专供，大城市的校园霸凌一点不少。


是这样的，即便纽村人的国民性看似温和，校园霸凌的事也不少，尤其牵扯到移民国家，种族歧视这些必然选项，孩子的表达恶意起来，反射了成人世界温文尔雅面纱下面的咬牙切齿来者不善。我身边就有朋友，因为校园霸凌给孩子转校的。
不管怎么样，我自己长大过程中完全没见过类似《少年的你》十分之一程度的事，青春期最多是自己跟自己较劲的一些不开心，一些成长的磕磕绊绊。被欺负和看着同学被欺负好像真没有。是我运气好，还是迟钝还是选择性遗忘都有可能。成长的过程如此惊险，全靠心大和运气啊。
我在网上说这事，有几个朋友都说，看完这个片子，也和家中已经跨越少年险滩的上大学或者已经实习工作了的孩子求证，都说遇到过，至少见到过校园霸凌。这些年轻人，都是从挺好的中学校毕业，然后次第接受国内外高等教育，有了明确的前程，回首少年，可以客观坦诚、不美化不涂黑地描述过往经历了。至少我和我的朋友的孩子是这样表达的。


但是当时呢，当时他们面对程度不同的校园霸凌，无论是否是当事人，他们心里的安全感有没有坍塌过，如果坍塌过，心理防线得到重建了吗？还是这些经历像一道暗壑，永远留在了孩子们的心中，在一生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突然被曾经被迫吸收的恶能量吞噬。不知道。人类社会中为什么会常常发生让人不寒而栗的案件，少年阶段的致命伤害和被伤害经历埋下的恶性种子，至少就是其中诱因之一。


为什么是我
这个世界对受害者最大的不公正，是受害者要为要自己受害的恐怖经历，承担很大一部分舆论后果。然后承担着承担着，自己也觉得为什么是我，我为什么会被恶能量选中，总有自己的原因吧，总之自找的，总之报应，这是最恐怖的结论，伤入肌理，让人嫌弃和放弃自己。


扯远一点，我在深圳时候，曾经沸沸扬扬被骗过一次。有骗子在QQ上假冒女作家朋友洁尘说她朋友的妈妈在医院脑瘤，跟我借钱。我个傻帽大头虾毫不犹豫就借了3次，加起来7万。事后当然沮丧搓火伤心啦。除了钱的损失，最让人无法承受的是自己对自己智商的质疑，还有周边舆论的切口。因为骗子冒充的是知名女作家，所以事情在网络上动静不小，我在很长时间内的代名词是“那个被骗的”，一桌人吃饭，大家会突然惊喜地指认，哦，你就是那个被骗的！想想我的感觉，有什么帽子不好，有了这么顶帽子。后来又经历过车被套牌等等无厘头事情，朋友说恭喜你荣登“骗子界重点大客户名单”。我也的确想过，为什么老是我？是智商出了问题，还是脑子里水漫金山了？一度碰到不好的事，就很宿命，人灰溜溜的。


因为媒体从业在明处，反正干的不是低调的活儿，所以这么多年我习惯了分享自己的经历和心里历程，虽说失去隐私，但在写和表达的过程中可以得到梳理和缓解。所以被骗的事，也原原本本写过，还接受了N次同行采访。后来接到一些同样经历的邮件和短信，各种各样人跟我讲述他们被骗的经历，说他们被骗了都不敢跟家人更别说跟外人讲了，别人会觉得你怎么这么蠢，甚至谁让你贪财的（有些受害者是着了所谓投资的套路）。只能默默消化苦果。在媒体上看到你的经历，跟你聊聊，说出来，心里舒服一点。


我一一回复了邮件，说谢谢这么信任我。一定不要为骗子伤害了你责备自己，我们只是太善良太轻信了，我们没有伤天害理，脑子里以后多根弦就好。这里就有舆论“为什么是你”引发受害者心中“为什么是我”的次第伤害的过程。
所以《少年的你》中周冬雨第一次报警校园霸凌，男警察同情周冬雨，但是束手无策，女警察录口供的态度，几乎就是怀疑和审问，她不相信周冬雨这样家庭环境长大的女孩是无辜的。


女警察的偏见不是无中生有。周冬雨妈妈因为卖假货被人追讨不敢回家，自己报案校园霸凌没下文，觉得成人世界帮不到自己，找在社会最底层混，蝼蚁一样存活、以挨打当饭吃的易阳天玺做自己的保护人，住到男孩子家里。这样不被命运善待孩子，心里会有恨是正常的。


好在周冬雨幸运的是，碰到的是一个璞玉一样的小混混，会说出“你保护世界，我保护你”这样让人泪奔的话，而且是这么做的，他知道自己没有未来，但要去北京上大学的周冬雨有，愿意用自己稀烂的命运，换来周冬雨的周全。如果周冬雨碰到一个人渣呢，底层的倾轧，无望的命运，狰狞的欲望，拼图出扭曲人性的概率很大，遭到双重伤害后的周冬雨的未来不敢想象，毁掉的概率远远大于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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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netflix有部好剧《难以置信》，是一部女性视角戏，女导演、女编剧，两位女侦探，一系列女受害人，难得的是并没有“女性主义”的前卫姿态，只是踏实诚恳细腻地讲述了一个关于性别犯罪的故事。两名真探都不是精致飒爽的靓女，一个胖乎乎，一个一脸皱纹和雀斑，但是充满人性质感。


顺便说一句，那个有点胖韧性十足有同理心的女侦探，在《婚姻故事》中演斯嘉丽·约翰逊的姐姐，还是胖乎乎的造型，角色搞笑，斯嘉丽·约翰逊让姐姐帮递交离婚诉讼文件给丈夫，她表现得又无厘头又搅合，好像天生就是这款有点舞蹈症的傻大姐儿，跟严谨职业不苟言笑的探员相隔十万八千里。一个好演员，就是可以驾驭面目迥异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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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中少女玛丽·阿德勒报警说自己在家中被一名闯入者强奸。但警察以及她身边的人都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被冷冰冰地录口供，做妇科检查，一遍遍让她讲述过程，社会上各个领域的专业人士，对着一个少女，满嘴都是性侵所涉及的性器官和动作，看似专业，其实是N次伤害，而且是魔幻级别的。


因为找不到变态强奸犯的做案证据，女孩在讲述中濒临崩溃的时候，被警察精神诱导，这一切大概是出自她自己的幻觉，承认自己报了假案，并因此被控告滥用公共资源，被曾经无比同情她的同学朋友和全社区所唾弃，走到哪里都是这样的目标，看，那个意淫自己被性侵的女孩，这是有多想求关注啊，会跑去报假案，啧啧！她打工的商场，小工头做出放荡的性暗示，大概就觉得，你自己报被性侵假案的事都干得出来，干嘛不来点真的。那个女孩其实就是为逃避不停地讲述细节，不停地被质疑的麻烦处境中，把自己拽进更加恶意的舆论旋涡里。她只是想逃离看困境，然后走投无路地发现，已经被钉在了多重耻辱柱上。


为什么是我
所有人想当然判断依据可能是这个女生的身世，被亲生父母遗弃，她是一个住过无数寄养家庭的孩子，从小她就知道自己没有依靠，什么事情搞砸了，除了自己没人给她收拾烂摊子。


她的寄养妈妈们，有各种各样的性格和处境，不能说她们是坏人，面对不是亲生的时不时搞出点乱子来的难搞寄养孩子，没有亲生母亲的包容厚度和深度那是肯定的，所以彼此很容易因隔膜生出恨来，总之因为一些小问题，集聚成不相容，结果就是她换了一个又一个寄养妈妈。终于被寄宿公寓接纳，有了自己的独立的小公寓，独立的快乐生活，又被变态狂性侵。


相比对寄样妈妈们轻而易举的讨厌和彼此不理解，对于社会上的冷漠和如倾恶意，只能说是恨的初级版，甚至是有温度的。所以她出了事，有试图找其中两位寄养妈妈求救。就是她们中的一个，基于对她的“了解”，对警察说出了她可能报假案的判断，让小姑娘濒临绝境。
无论如何，这样的孩子遭到性侵，别人第一反应就是为什么是你，怎么又是你，出这样的事，不是你又会是谁呢。那个瘦小的女孩子，扛着全社会的不善意，被性侵了，还被警察局以报假案的名义起诉，茫然地周旋在法大庄严的法院、律师、警察官这些代表社会重器的人物和环境中，即便是为她辩护的忙得不得了的律师，也是基于她报假案的事实，尽量为她减轻处罚，并不关心真正的事实是怎么样的。我都能听到她脑袋里神经濒临崩裂的劈啪声，她会和全社会一起审判和鞭挞自己“为什么是我！”


如果没有前面说的那两个女警察的对正义的不放弃，对犯罪的穷追不舍，对受害者的同理心，玛丽·阿德勒的毁掉肉眼可断。


为什么是我


少年易老学难成。当灾难临头，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我？这两连环个问题的杀伤性太大了，特别对于思维周旋余地还比较小的少男少女来说，是致命否定，遗患终生。


《难以置信》是根据普利策新闻奖的获奖报道改编的，这类剧最残酷的一句话是“根据事实改编”，多么邪门而让人无眠真实世界啊。当然善恶角力从来没有停止过，那俩个充满人性光辉的女探员，也是有真实原型的，现代丛林世界里，幸好还有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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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私货：
鸭子小时候，典型问题儿童，特别让人操心。身边有朋友的孩子，在青春期里碰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他们幸运的是，父母孩子同心，大家一起尽心尽意地面对和解决。虽然过程煎熬，但亲情治愈力强大，雨过天晴后更有满足。
所以类似《少年的你》和《难以置信》中那个级别的问题，在我的经验和阅历里，还真没碰到过。所以才会惊到看到一半，啪地把电脑关掉。是真受了惊吓，人类对自己的少年幼崽可以不善意至此。
谢天谢地我老了，曾经的皮猴鸭子也过了险象环生的青春期，我们在懵懂中幸运平安度过了人生的第一个最隐秘险滩，真是感谢上苍庇佑。也祝愿天下少男少女和他们的父母能安全涉水，正常长大，安全盛年，从容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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