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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随笔·指代背后隐情多

2020-08-25 07:13阅读:
首发于天津《今晚报》2020-08-25
指代背后隐情多
——读书版专栏:野史杂俎之四



同治五年(1866年),曾国荃膺任湖北巡抚。尽管他立过奇功,封了伯爵,但由于资历尚浅,湖广总督官文居然倚老卖老,“不以常礼待之”,在兵事、饷事等方面颇多掣肘,曾国荃极为不快。他明知官文有强大的靠山,仍要与他掰腕子,因为他自信抓住了硬把柄,足以掀翻官文。老九有多莽撞?动手之前,甚至都没有与大哥曾国藩通气。硬把柄何在呢?湖北监道丁守存被官文打压,嫌隙颇深,寻思报复,他侦获了官文贪污腐败的确凿证据:从粮台提取四千两白银赠予钦差大臣、兵部侍郎胡家玉。曾国荃的弹章句句是实,无可辩驳,就算有高人肯帮官文、胡家玉洗地,也不知从何洗起。官场倾轧,实属寻常,但曾国荃参劾的这哥俩太不寻常了。官文是慈禧太后的亲信,打狗岂能不看主人?胡家玉是恭亲王夹袋中的能员,已在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军机大臣曹毓英病故后,恭亲王有意让胡家玉顶上空缺。这下可好,曾国荃一道弹章,仿佛在官场中投下一颗重磅炸弹,不仅断送了胡家玉的大好前程,而且扫了慈禧太后的兴,抹了恭亲王的脸,后果严重。
这年八月二十四日,曾国藩致书老九,质疑道:“苟公事不十分掣肘,何必下此辣手?”曾国荃上章弹劾官文,巡抚向总督开炮,等于给朝廷出了一道大难题,牵动甚广,风险难控。曾国藩担忧老九此举如同蛮牛闯入瓷器店,局面不可收拾,在家书中叮嘱道:“吾兄弟位高功高,名望亦高,中外指目为第一家。楼高易倒,树高易折,吾与弟时时有可危之机。专讲宽平谦巽,庶几高而不危。弟谋为此举,则人指为恃武功、恃圣眷、恃门第,而巍巍招风之象见矣。请缓图之。”曾国
藩夜中写信,本已搁笔,意犹未尽,又把祖父星冈公曾玉屏“敬请”出来,摘其语录“晓得下塘,须要晓得上岸”和“怕临老打扫脚棍”敲打老九。曾国荃未征得兄长的同意,即率尔参劾官文,别人都不免怀疑曾氏兄弟私底下早就打好了商量,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一个在台前,一个在幕后。曾国藩百口莫辩。
官文被朝廷内召,离开了他盘踞多年的湖北。单从表面上看去,这次硬碰硬的正面交锋曾国荃占据了优势,殊不知暗流潜涌。曾国藩担心“严谴顺斋讼太胜,则后患方深”。奇怪的是,官文并无“顺斋”的别号,曾国藩在书信中以此指代,应该是谨慎起见。曾国荃的好胜心得到了满足,忍不住在家书中标榜“自强者每胜一筹”,对此炎炎大言曾国藩并未喝彩。他回信告诫道:“……吾辈在自修处求强则可,在胜人处求强则不可。福益外家若专在胜人处求强,其能强到底与否尚未可知,即使终身强横安稳,亦君子所不屑道也。”信中“福益外家”代指的是谁?这个哑谜令人费解。钟叔河在其汇编校点的《曾国藩往来家书全编》里有个批注:“‘福益外家’疑谓左宗棠”。那么说,曾国藩对左宗棠恃强取胜实则不以为然。
曾国荃参劾官文、胡家玉,未能取得完胜,心有不甘,事后他打算再起一局,参劾左宗棠。这次,他心里直打鼓,把握不大,便写信向老兄透风,道是“明年上半年见机而作”。曾国藩赶紧打消老九的执念,于这年十一月初二日致书曾国荃:“……左帅虽横行一世,尚未弹劾如官、胡之贵显者。然此次西行不辞艰险,亦以平日苛责他人,畏人之议其后耳。弟作此石破天惊之事,而能安居乡井乎?宜早熄此念,敬慎图之。”诚然,左宗棠那么强横,尚且从未参劾过官文、胡家玉这样的大员,曾国荃应见好就收,岂可再为已甚?他真要是参劾左宗棠,弄得石破天惊,以后回湘休致,还能安居吗?
同治五年,许多人都关注着左宗棠与郭嵩焘交恶的事态发展,曾国荃回复刘蓉,信中有“太冲猜忍无亲,专好排挤善类”的话。西晋文学家左思字太冲,曾国荃以太冲影射左宗棠,这么会玩。不过,曾国藩无意在背后挺谁,反之,他希望好友和亲家郭嵩焘能够化解怨恨,息事宁人。
同治十年夏,曾国荃赋闲在家,写信告诉兄长曾国藩:“闻太冲以劳苦不适将萌退志,曾举弟与蒋氏子可胜陇事之任,幸枢廷不许溺人寻替身,弟得免水患,为之暗喜。”这段文字什么意思?左宗棠想告病还湘,推举曾国荃和蒋益澧胜任西北军务,幸亏朝廷不许溺水人找替死鬼,曾国荃庆幸自己得以免于水患,心中暗喜。实际上,左宗棠言退,纯属老套路,有此一说,无此一事。
曾国藩兄弟用暗语代号深入探讨时人时事,倘若读者不谙悉掌故,不细究语境,就弄不清楚“顺斋”“福益外家”“太冲”指代何人,即使下足考证的功夫,也等于白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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