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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逝的杏子树

2020-01-19 22:39阅读:
消逝的杏子树
白衣书生

我忽然感到一阵的悲哀。母亲刚吃上90岁的饭没几天,就得考虑送养老院了。
三天前,我才带她去了小区门口的九里香食府,给她过了89岁的生日,同时也是一家人的团年饭。女儿也过来了,大姐也在。简简单单几个菜,清清淡淡的一餐。我只是没料到,这么快就得考虑让她去养老院的事了。
要真说起来,我是反对送她去养老院的。三年前,父亲去世后,有人说,我就反对,并且坚决。我深知母亲的恋家,况且儿女都有,为什么要去养老院呢?只不过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就是她一刻也离不得人了。不是她身体有多差,而是她怕万一病了身边没有人,我也得上班啊!
这四年来,我不断地捣腾房子,就是拚尽全力改善住房条件,让父母能够更好地养老。好歹父亲也住了两个月我首换的小区电梯房,至少他住上了毕生想都不敢想的好房子好小区。而如今,虽然母亲没有什么大病,生活尚可自理,但她总是扛不住一种幽幽的恐惧。于是就总是给我说梦
,说她做了什么什么梦。我知道她迷信,知道她害怕,尤其是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总得上班,无论请谁来照管,别人一个月也得回去几天。好歹这样的困境,终归到了水落石出的地步,再怎么样也搪塞不过去了,那就只好面对,她可能会去养老院的事实。我也无法再反对,并且还只得同意。
在我给她讲时,她没有半点不高兴,甚至很爽快地答应,甚至心情有些急切。我也找人要了江对岸一家养老院院长的电话,作了咨询,那边的答复很热情,并且价格也实惠。从家里过去,穿一号桥,无论骑车还是乘车,用不了十分钟就到。母亲听了,颇受安慰。我说,我空了也可以去看她,她若想家了也可以回来住两天。如此一盘算,便觉甚好。
我再一次叮嘱她,若感到身体不舒服,可以直接摁床头边墙上的小黑按钮,那么我住的楼上就会响铃,我就会听见。这是我专门为她安装的遥控门铃,并且具有穿墙的功效。我担心一个铃声音小了,故而当初专门买的两个铃,我的卧室和书房各一个。只要我在家,无论哪间都能清脆地听得。只不过,母亲从不曾用过,她宁肯走到楼梯边来,朝着上面喊我。
母亲的精神面貌,我觉得还是她自己给吓的。可她胆小害怕,我也没法去说她什么。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说有用么?一想到去了养老院,再怎么身边也会有几个老人,她就感到宽慰。至少有人陪着,她就没那么害怕了。这成了当前她所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并且急待解决。
我忽然感到一阵的悲哀。想我辛辛苦苦的捣腾,好不容易弄了套大房子给她养老,结果成了这样。我的沮丧可想而知,我想陪着她,也想她陪着我,直到她的最后。我想让她好好享福,可终是能力有限,再怎么拚也只能办成这样。那么,该去养老院就去吧!万事都得有个解决的办法。我想,即便我哪天去找个女人结婚,别人也总得上班,也不可能随时守着她什么事都不去做。如此看来,去养老院只是一个迟早的事情,也别无选择,说不定比家里人照顾得更好。
母亲的生日那天,女儿如约从城市的另端乘了出租车过来,毕竟婆婆的生日是大事,况且还要团年。我还带她去了圣水寺山脊上的极乐堂,端出父亲的牌位,作了祭祀。还记得三年前,父亲下葬时,几个孙都在。女儿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手里举的招魂幡。我走在三个孙后面,手里端的用红布包裹起来的骨灰盒。我知道父亲生前喜欢龙,喜欢玉质的器具,于是就为他挑选了一个翡翠色的仿玉的大理石骨灰盒,盖子上还雕了一个栩栩如生的龙头。那一年,父亲走了,我可能至今都还未从曾经的阴晦里完全走出来。毕竟我也需要治愈,但这需要一个过程,可能耗时要长点。
我知道,其实大家都知道,每个生命都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可一旦落到自己身边的人身上,那自然不会是光讲道理那么简单的了。母亲心里的恐惧,其实也有不少来源于此。我理解她,便也不去责备。该怎么的就怎么的吧,我相信她活成个百岁老人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今天下午她觉得有些乏,我叫她去看病她又不肯去,结果到了晚上依是觉得乏。这种不舒服的感觉,难免会让她没有安全感,自然就会流露出胆怯,甚至是恐惧。这些我都知道,也知道说了没用,那就说去养老院吧,兴许这样她才更安心。
女儿已经上高二了,一直随她母亲居住。在上学的期间,周周都住校。我知道她学业忙,一年也没几天有空接见我,那么也就理解吧!毕竟以后她长大了,无论求学、工作还是成家,市外、省外甚至国外谁又说得清。我也只得直面这样的困境,直面父母曾经面对与经历过的那些逐渐老去。我不知道将来会怎样,也无法去预测,那么就走一步再说一步的事吧!我相信,万事都有它解决的办法,万事都是该来则来该去则去。
大姐在这里帮着照管母亲,这要过年了,她总得回家去一趟。或许因了这过年,还要走些人户,那么时间自然就会耽搁得多点。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长远来看,还是跟母亲商量她去养老院的事可能更贴切些。只是其他人会持什么意见,我还不知道。
今天上午,我去附近的车管所考了科一,获得了通过。下来我跟教练联系了,可能得过了年再去学科二,毕竟人家谁都要回家过年的嘛!我选的蓝湖驾校,练车场就在南湖公里内,离我家的小区就隔一条马路。就图这近,这方便,那么以后择时练车,就不用考虑路上交通的问题了。要我说,考个小汽车驾照跟原来的摩托车驾照合并,对我来说开车的意义不大。我心里总是想着,等以后房贷还得差不多了,去买个车来开,顶多就是雨天上班方便些,更重要的是可以在某个周末,捎上母亲去周边逛一圈,让她观光观光,高兴高兴。
只不过我这愿望还没达成,她就得面临去养老院的事了。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即便她去了养老院,以后我有车了,也是可以去载她回家玩的,或者去附近的城市的街道兜下风。她在农村生活了半辈子,所以不喜欢去自然风景好的地方,宁肯往人多的地方凑,这样子才闹热。那也就随她了,我自从劝说她去了一次南湖公园,刚走进去不远她就执意折回,我就再也没带她去过。
这次女儿过来,虽然南湖枯水,我便趁了晌午前的遐迩,带她去南湖公园里的大坝上走了一趟。女儿从没去过这公园,但我也没发现她的欣喜,可能真跟她说的那么,走走就走走吧!我知道现在的学生压力都很大,所以我也不去轻易触及她可能敏感的神经,于是差不多就只是闲聊,一边走一边彼此笑下对方玩手机。我知道,这一代又一代的人,就像草木一样,一茬茬地生,一茬茬地灭。等女儿长大了,我也就老了。那时候,真不知道我会不会比父母的暮年更幸运。这人,谁又不会老呢?要不然,这脚下的地球恐怕早就装不下了。
多少年来,我总是回想起曾经稚童的时代,体弱多病的我总是和母亲在老家的农村相依为命。那座竹林掩映的农家小院,院子中的那株粗壮的杏子树,每年收获的季节都是硕果累累,黄澄澄的。母亲总是手脚并用爬上树去,在树桠上系好箩筐,接了我从树下递上去的长竹杆,蜘蛛般地在茂密的树冠中间,一边攀沿一边采果。有时还专门敲落几枚下来,让我在树下欢天喜地地捡起来,啃得津津有味,哪管它摔破没摔破,是不是满嘴都是汁液。那时候母亲总是笑,阳光透过林曦,斑驳地映在她的脸膛上,真是灿烂极了!
后来我们都先后离开了老家,来到了父亲工作的城市。我走后,母亲又一个人在老家呆了一年。在她最后离开时,就把房子拆了卖掉,就连院子中那株年产两千斤的不无沧桑的大杏子树也给锯掉了,当作柴来烧。如今仔细回忆起来,都是因为那年代太穷了。至于是自家作了柴烧,还是卖给了别人作柴烧,还真是谁也说不清。
几年前,我回了一趟老家,去了旧地重游。莫要说曾经的农家小院,曾经的杏子树,就连房屋的基脚都不见了。在邻人热情地指点下,入眼的只是一片麦地。我家曾经居住过的痕迹,一片茫然,无处可寻。
一眨眼,多少年过去了。曾经高大而茂密的杏子树,在漫漫的时光中消逝了。随着消逝的,还有我事关童年日渐斑驳的记忆。
消逝的杏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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