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上读书，不亦乐乎？

2019-06-23 14:31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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厕上读书，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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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要讨厌厕所，厕所是个好地方。

这里似乎最腐臭最肮脏，但其实是许多最优美的诗文和最深邃的思想诞生的地方，是文化的重要来源地。

不不不，我说的不是那些在厕所墙壁上即兴涂鸦的民间作家、艺术家们，我说的是真正的大诗人、大作家、大哲人。这可不是我胡说。举个例子，宋朝最有名的一代文宗，欧阳修，就说他平生做文章，多在“三上”，也就是马上、枕上、厕上，因为这三个都非正式工作时间，人的脑子可以自由思考，用来构思文章也是正好。欧阳修只是公开这么说出来了而已，其他在厕上构思的文化巨人，而并没有说出来的，真不知道有多少。

欧阳修的原话见于其《归田录》卷二：

钱思公虽生长富贵，而少所嗜好。在西洛时尝语

僚属，言平生惟好读书，坐则读经史，卧则读小说，上厕则阅小辞，盖未尝顷刻释卷也。谢希深亦言：“宋公垂同在史院，每走厕，必挟书以往，讽诵之声，琅然闻于远近，其笃学如此。”余因谓希深曰：“余平生所作文章，多在三上，乃马上、枕上、厕上也。盖惟此尤可以属思尔。”

我们很容易就注意到，除了最后欧阳修自己的例子，前面还有两个事例，但都不是说厕所创作，而是厕所读书。钱惟演是北宋“西昆体”代表作家，他喜欢读书，手不释卷，坐着就读经史，躺着就读诸子、杂记，上厕所就读当时流行的词。他对待不同的书籍，有不同的态度。经史这么高尚严肃的读物，一定要端坐而读，不可怠慢亵渎。只有词这样的“小道”，才可以在厕所上读。想来《花间集》、李后主那些秾丽香艳、缠绵悱恻的词句，与厕所不可描述的味道混搭在一起享用，画风倒也十分独特。宋绶也是北宋时的文学家，他没有钱惟演这样的讲究，似乎什么书都可以带到厕所去。而且他还不满足于默读，还要大声朗诵，声音闻于远近，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厕上读书，不亦乐乎？

由此可见，这些大文化人都不认为在厕所读书作文是不雅的，还很乐意承认。为什么古往今来，这么多人都喜欢在厕所读书呢？

因为爱读书的人，最懂得珍惜时间。

珍惜时间最重要的表现形式，就是充分利用一切垃圾时间。正式的时间，大家都在读书、工作，显不出你对时间的重视。甚至业余的整段时间，也是好规划的。就是那些细细碎碎犄角旮旯里的时间，要把它们抠出来加以利用，那才算是厉害。这类时间，最典型的有两种，一种是在路上，一种是在厕上。这些时间虽然细碎，但是如果积少成多，总量将是非常可观的。往少里说，如果一个人每天平均在路上、厕上的时间是1个小时，那么也占他清醒时间的十几分之一。如果都能够利用起来，可以读很多很多书。积土成山，积水成渊，不可小觑。

那些在站台上、地铁上、火车上、候机厅、飞机上坚持阅读的人都是求知若渴的，而那些在厕所里仍然坚持阅读的人则都是饥渴难耐的。我说的是对知识饥渴难耐。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在厕所看书了。那时居住条件不好，大家上厕所都是在公厕，而且是旱厕。里面的卫生条件，咳咳，你们懂的。格局都是一排蹲坑，互相之间用齐腰高的小水泥墙隔开。抽水马桶？仅仅是听说过而已。蹲坑比坐马桶耗费体力多了，蹲个一刻钟，双足就开始麻痹，得左右转换重心才能坚持下去。但是书里面的世界是多么引人入胜啊，让人忘记了双腿的痛苦。

厕上读书，不亦乐乎？

当时读的主要是小人书、杂志，也有字书。有些大人喜欢看报纸。每次进厕所，多半会碰到手里拿着书刊报纸的读友，大家相逢一笑，莫逆于心。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有一次我在厕所碰到一个叫刘正的小朋友，他比我小两岁，正在看一本金庸的《天龙八部》，我非常羡慕，但是又不好意思向他借，因为和他并不太熟。当时书籍资源有限，金庸小说分成数册，我们经常看不全。我和朋友们说到刘正有一本《天龙八部》，可惜不好意思向他借。这话辗转到了刘正耳朵里，下次见面，他主动提出要把《天龙八部》借给我，让我大为感动。多年过去了，这段厕所书缘我还一直铭记在心。刘正兄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老兄弟们知道的，请代我向他致意。

今天很多朋友，可能听说一本书被人在厕所，尤其是旱厕里面读过，可能就不愿意碰了。好脏啊……那您是不知道我们当年阅读资源稀缺的痛苦。能够有东西读就不错了，好书借都借不到，哪还有那么多的讲究、那么多的挑剔？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就是这个道理。

明亮的阳光从屋檐下、瓦缝中渗透进来，照在墙上，移到书上。有微尘在光柱中飞舞，时而掠过几只蚊子和苍蝇。厕所里的书香，驱赶了臭味，让人在宁静和畅想中度过这一段原本无聊枯燥的时间。

厕上读书，不亦乐乎？

恋恋不舍地读完一个段落，好不容易要起身了，这时要小心地把书刊放在小隔墙上，要居中放，以免重心偏了掉到地上。擦完了，慢慢站起来，当心别碰到书，系好腰带，拿好书，出门。一次厕所精神之旅才算圆满结束。

但是不可能每次过程都是这么完美的，一不留神，书就会掉到地上被弄脏。而且，小隔墙上也并不特别干净啊。于是还有一种骚操作，就是起身的时候把书夹在下巴和胸口之间，系好腰带后再拿书。但是操作失误的后果也是很可怕的。我最惨的一次，就是要完事的时候把书放在怀里，也就是大腿和胸口之间，自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擦完了，脑子短路，一下子站起来，只听得哗啦啦啦……那本书直接从怀里掉到坑里面去了。不是，我……我连掏出电子表测一下时间，计算一下重力加速度都来不及。那可是借学校图书馆的书啊，要赔的。哭死。

厕上读书，不亦乐乎？

说到图书馆，从前图书馆里的书经常缺页，一般都是被厕所阅读者撕下来当作手纸了。那时卷筒卫生纸还很少，大家对厕所用纸的材质、硬度并不很挑剔，于是书就大倒其霉了。看书的人看到残缺部分，极大地伤害了阅读体验，往往气得破口大骂。

后来上了大学，从小地方来到了大城市，厕所条件好了，有水冲了，比旱厕强得远了。但蹲坑阅读的姿势和流程并没有改变。真正享受到抽水马桶的好处，还是在进入21世纪，有了自己的房子以后。这可是一个革命性的进步。整个厕所干净明亮，让人有一种挥毫泼墨的激情。蹲了几十年坑的人，刚开始都会对马桶不习惯，觉得坐着怎么大得出来呢？没关系，要勇于接受新事物。不消半个月，就习惯过来了，发现这个东西才真是好啊，坐着舒服，节约体力，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两腿麻痹。

在装修房子的时候，我就充分考虑到了厕所阅读的需求，把厕所灯弄得贼亮，光线效果丝毫不亚于书房。马桶前面就是小储物箱，箱上箱里都可以放书刊。曾经考虑过弄一个折叠式的简易工作台，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什么事情弄得阵仗太大了，就会走向它的反面。毕竟我不想在厕所里呆一辈子，所以还是不要让它具备书房的全部功能吧。

厕上读书，不亦乐乎？

（图片来自网上。）

在马桶上读什么书好呢？我觉得还是闲书比较好。理论性、思想性比较强的书，需要整块时间来读，以便跟着做较为深入、全面的思考。单次上厕所的时间不够长，所以还是看那些不怕中途打断的东西比较合适。当然，如果你本身就是专业人士，读哲学著作就跟玩儿似的，那就另当别论了。反正我是不行，思维能力低下，所以一般是看杂志和文学作品。煌煌巨著《冰与火之歌》，已出的5卷15本，我就是在马桶上花了几年时间慢慢看完的。

这几年智能手机极大地改变了我们的生活，也改变了我们的阅读方式。我越来越多地在马桶上刷微信，看公众号文章，这是我的新宠，不知不觉渐渐冷落了书刊诸爱妃。手机轻便易携带，可以走到哪儿读到哪儿，真是一次阅读革命。不过要当心，别把它掉到马桶里，我有好几个朋友都出过这种事故。

当然，厕所读书，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就是让人精力不集中，另外就是内容太精彩了舍不得起身，这都会延长排便时间，容易便秘，也容易得痔疮。所以没有这个习惯的小朋友，就不要学习我们了，这也不是什么好习惯。你集中精力迅速解决，赶紧起身离开厕所，到书桌上去看书，这才是最好的读书方式。不过上厕所能够忍住不看手机的人，怕是不多了吧？

乱曰：
茕茕旱厕，斑斑土砖。上覆破瓦，下临深渊。
内有一人，青衿少年。躬身曲背，口诵圣言。
无所不窥，上下千年。马扬丽赋，李杜鸿篇。
科技潮浪，历史波澜。剑气凌厉，壮士胆寒。
杨门女将，岳家施全。南征北战，林海雪原。
身在陋室，志在九天。我心飞翔，世界之巅。
庙堂之高，得无邪奸？江湖之远，我自悠闲。
白云一片，春色无边。身世两忘，怡情溷轩。
秽气扑鼻，与我何干？为有书香，其臭如兰。
时光飞逝，家居领先。马桶如玉，温润光鲜。
叹我老丑，大腹便便。桶上一坐，挚爱流连。
手中一册，心事如烟。不忘当初，厕中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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