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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题阅读:被逼疯的知识女性——对《雷雨》的繁漪进行女性主义个案分析 庄园

2014-11-12 09:07阅读:
专题阅读:被逼疯的知识女性——对《雷雨》的繁漪进行女性主义个案分析 <wbr>庄园
被逼疯的知识女性
——对《雷雨》的繁漪进行女性主义个案分析
庄 园

面对男权社会强大的异化力量和挤压逼迫,具有“人”的独立意识的先知先觉的知识女性更容易堕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进而产生精神焦虑和无路可走的绝望危机。她们因此具有敏感、神经质、躁动不安、歇斯底里、被虐或自虐倾向、抑郁、毁灭欲望等疯狂特质。翻开文学史观照女性作家的命运:写作《简·爱》的夏绿蒂·勃兰特一生命运多舛、情感受挫、英年早逝;她妹妹即艾米莉,勃兰特面对生存的痛苦沉默寡言,后病重早夭。《呼啸山庄》附在希斯克里夫身上那种黑色浓重的仇恨昭示了她曾经验过的精神炼狱。尝试现代主义小说各种写作手法,为英国文学作出了不朽贡献的维
吉尼亚·伍尔芙,成年后的照片形象始终形容憔悴,曾两度精神崩溃,并因恐惧再度发疯而自杀身亡。而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比较有个性的女作家如萧红、庐隐、丁玲、张爱玲等皆没有逃脱女人坎坷的厄运。她们大多数皆因为思想的敏锐与先知先觉而受尽了磨难。这些女性写作者通过手中的笔疏解了郁闷的同时,也让它深深地击中了自己柔脆的一颗心,因为面对无孔不入、无所不在的男性权威的目光,她们难逃女人的宿命一一被否定,被窥视,被肢解,被异化,被物化。而男权胜利的喜宴依然彻夜笙歌。
知识女性的悲剧命运通过文学作品的文本可以更集中更完整也更直观地反映出来。下文将对中国现代剧作家曹禺的《雷雨》中的繁漪进行女性主义的个案分析,关照被逼疯的知识女性的悲剧命运,揭示女人以疯狂为手段与策略抵御男权文化围剿的真相。
繁漪这个人物,用男权话语来界定,可称为“疯女人”。虽然比较起英国经典名著《简·爱》中桑菲尔德庄园里最后用大火烧毁了一切的伯莎,或台湾著名女性主义小说家李昂笔下那个“杀夫”的林市,繁漪的“疯”尚处在健康理智可以把握的范畴。因为繁漪是知识女性中的一份子,她们对男权文化的反叛具有自觉意识和思想自省能力,对“人”的丰富性的理解使她们自觉到“女人”处于“非人”的状态,她们由于受抑而产生疯狂的症状,同时也以“疯狂”为武器作为抵御男权文化的一种扭曲的方式。
首先,我们来观照女主人公所在的具体生存环境。繁漪所在的周公馆,曹禺在第一幕便这么描述它给人感官的冲击感的:“屋中很气闷,郁热逼人,空气低压着。外面没有阳光,天空灰暗,是将要落暴雨的气氛。”这是逼人狂躁不安的一种氛围。后来又通过剧中佣人鲁贵传达了周公馆自然环境的特点:阴森森的,还“闹鬼”。这是让人恐惧与压抑的环境。繁漪觉得这屋子闷气,“家具都发了,人们也都是鬼里鬼气的。”并称它为“死地方”。这里传达给我们的讯息是,腐朽的男权文化压抑人性,挫平并刨光人的热情与青春,让人变成没有生气的枯木槁灰,否则便疯狂。
其次,我们再来看看女主人公身边的男主人的形象。周朴园是极端的现实派。他出身于封建家庭而又到德国去留过学,是一个当时所谓“有教养”的人。他身上的极端实用主义体现了一个中国男人的丑陋与堕落:他为了娶一个有钱有门第的小姐,就逼着和他刚生了孩子才三天的女人冒着大风雪去跳河,为了自己发财,就故意让承包的江堤出险,淹死了两千两百名小工,为了镇压工人运动,他就叫警察开枪打死了几十名工人。而他个人的“事业”、“地位”,就在这伤天害理的过程中蒸蒸日上。周朴园对繁漪,表现了一种中国帝王式的威严与专横。逼繁漪喝药一幕将他那种冷酷无情的男权嘴脸暴露无遗,从而也体现了积淀在他灵魂深处的根深蒂固的夫为妻纲的思想。在周公馆里,周朴园自认是绝对的权威,他的两个儿子在他面前皆唯唯诺诺,一点不敢违逆他的意愿。他甚至想通过劝逼繁漪喝药实现他严厉的家庭教育。这便是通过对女人人格的践踏和侮辱达到对“人性”的否定,从而建立一种冷冰冰的秩序来运作他至高无上的权威。周朴园一再坚持繁漪有病,并随着繁漪不合作态度的加剧而强调她病情的严重程度。因为繁漪的公开对抗打击了他男性的自尊并动摇了男权王国的稳定性。他们都不认为女人有自己的意志,女人的一切必须由他们来命名,来下定论。周朴园面对繁漪,表现出一种暴君的心态,即完全无视他人的存在随心所欲地行使他绝对的权利。
《雷雨》中有三个女性人物,繁漪、侍萍和四凤。对比知识女性繁漪的极端和乖戾,侍萍和四凤都是善良温柔的劳动妇女,但回报她们温软的善良的却只是任人宰割的悲剧命运。侍萍与少爷周朴园有了夫妻之实还生下两个儿子后,周朴园为了迎娶门第和财富相当的小姐无情地将侍萍扫地出门,逼得她在寒冬里跳河自尽。虽然被人救活,却气死了自己的母亲,只好一个人带着生病的二儿子大海流落他乡,讨饭、缝衣服、当老妈子,为了生存她再嫁两次,却遇人都不如意,过着贫穷颠沛的生活。面对悲剧,侍萍的态度是“认命”。虽然周朴园质疑她为何又出现在周家,她悲愤地申诉:“命!不公平的命指使我来的。”可是周朴园几句愧疚的话就软化了她的冤屈,她身上只有慈悲为怀和继续承受苦难的母性,不仅不要周的经济补偿,而且提出只想见上大儿子周萍一面后就带女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忘却往事。而在儿子大海因为矿难及罢工谈判受挫想要拿枪威胁周家时,侍萍还厉声喝止:“你要是伤害周家的人,不管是那里的老爷或者少爷,你只要伤害了他们,我一辈子也不认你的。你要是做了妈最怕你做的事情,妈就死在你的面前。”
四凤则重复了侍萍年轻时的命运,爱上她服侍的少爷,或者说被她帮佣家中的少爷看上了她青春勃发的肉体美。可她拒绝单纯真诚的二少爷周冲,却钟情风流多情的想要拿她的青春热情拯救自己沉溺于乱伦悲情的灵魂的大少爷周萍。如果说在侍萍身上我们还可以看到做人的自尊和承受苦难的勇气的话,在四凤那里却只有幼稚、被动和懦弱。她对父亲鲁贵的贪婪虽厌恶却一次次以孝顺的名义让他拿她仅有的不多的钱去赌博和喝酒,她对周萍的爱也谈不上自尊和平等,除了唯唯诺诺俯首帖耳被他的甜言蜜语绕得献上童贞外,一点不敢奢求他娶她带她走,她对母亲也不敢承认自己与周家少爷的恋情而被迫口是心非诅发誓。也就是这样的没有力量的一颗生命因为不堪家族混乱的伦理关系,终于为应验语而触电身亡。
也许就是这类没有原则的一味的“善”,导致了劳动女性自身的悲剧也助长了男权“恶”的膨胀和延续。对比侍萍和四凤的善良软弱,繁漪的反抗和报复虽然未能使命运有“善终”的转机,但却显示了摧毁一切的巨大的力量,也昭示了知识女性对现存稳定的男权秩序的破坏和消解。连剧作家曹禺也声称繁漪是他在《雷雨》的八个人物中最赢得他的“怜悯和尊敬”的角色。
面对周朴园强大的男权网络,繁漪用逃避的方式,经常一个人锁在房间里不与周朴园见面。当周对她蛮横地行使暴君的特权时,她便任性地直接挑起冲突。繁漪说“人家说一句,我就要听一句,那是违背我的本性的” 、“我做的事,我自己负责,这些话都是经过五四洗礼、受了新式教育的人熟悉的一些有关个体人的观念。于是周朴园逼她将药喝下去,她便再三态度强硬地以“我没有病”拒绝,周并不原谅她的任性,他不仅让儿子周冲劝她,而且让儿子与情人双重身份的周萍跪下来劝她喝药。结果,繁漪不得不泪流满面喝了苦药水。她哭泣,因为自己不能实现自主的权利,因为必须向强权妥协,还因为在这个剧烈冲突的场面中,她见识了女人的宿命:十八年来,她就是这样被挫平了热情与憧憬,变成了枯木槁灰的活死人的,而周萍的懦弱和背叛更不由得让她旧愁、新恨,一齐涌上心头。
繁漪受不了高墙深院的周公馆的阴森森的气氛,她渴望呼吸自由的空气,实现人性的张扬。她看见的是具体的障碍物——周朴园,她渴望在年轻的周萍身上印证她的幸福与追求,从一个男人身边逃到另一个男人那里寻找同情与庇护,以为自身的解放可以通过抽象的爱而达到。她不惜采用闹鬼的方式,与周萍偷情。但周萍一方面受不住乱伦观念的折磨,另一方面,在父亲的权威阴影下的他,不过是一懦弱无能的可怜虫,自己都支撑不了自己。繁漪愤恨地责问他说,“我已经预备好棺材,安安静静的等死。一个人偏把我救活了又不理我,撇下我枯死,慢慢地渴死。而且更加急切地扑上去,想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甚至在知道周萍已转移他的情爱到四凤身上,还希翼周萍将她也带走,三个人生活在一起。周萍断然拒绝之后,她终于发现她没有退路,面对的,将是被周朴园逼疯的崩溃结局。于是她心中燃起了“一个女子,你记着,不能受两代的欺侮”。的仇恨之火,施行起了她的报复手段,也终于将一个连环套股的混乱的伦理关系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毁灭了他人,同时也毁灭了自己。
曹禺毫不吝惜对繁漪的赞美,也极力肯定她疯狂背后的积极意义,甚至将她抬举为傲视平庸男子的女神型人物,他在《雷雨》的序言中写道:“她是一个最‘雷雨的’性格。她的生命,交织着最残酷的爱和最不忍的恨..我会流着泪哀悼这可怜的女人的。我会原谅她,虽然她做了所谓‘罪大恶极’的事情,一一抛弃了神圣的母亲的天职。“她们(这类女人,作者加注)都在阴沟里讨着生活,却心偏天样地高。热情原是一片浇不熄的火,而上帝却偏偏罚她枯干地生长在砂上。这类女人,许多有着美丽的心灵。然为着不正常的发展,和环境的窒息,她们变为乖戾,成为人所不能了解的。受着人的嫉恶,社会的压制,这样抑郁终身,呼吸不着一口自由的空气的女人,在我们这个社会里,不知有多少吧。在遭遇这样的不幸的女人里,繁漪自然是值得赞美的。她有火炽的热情,一颗强悍的心,她敢冲破一切的桎梏,做困兽之斗。虽然依旧落在火坑里,情热烧疯了她的心,然而不是更值得人的怜悯和尊敬么?这总比阉鸡似的男子们,为着凡庸的生活,怯弱地度着一天一天的日子,更值得人佩服吧。
然而,繁漪反叛男性权威的同时,并没有逃离男性神话。她的疯狂抵御没有达到“自觉人”的程度,可以说只是一种欲望受挫后的“条件反射”,“我”由于敏锐从而感到一种全面围剿的另权文化氛围,而繁漪的敏感只让她产生一种简单的“好人与坏人”的二元对立,她要一种“活生生的活法,却没有意识到在这个濒临绝境的垂死的腐朽文化中,她渴切的呼声不过若投进沙漠里的微不足道的一颗小沙粒。在一个蛮暴的没有“人”的文化中,所有矛盾的激发将会以蛮暴的方式,以鲜血与生命为代价。繁漪疯狂的抵御方式只会加速毁灭的结局,从而也印证了在一个没有个体人的文化中寻求女人独立自主意识的虚幻与无根基。凄厉的呼号与绝望的抗争不过化为一片荒芜的历史。
《雷雨》是中国五四时代的成果之一,发表于l934年巴金主编的《文学季刊》第3期。人的革命和人的解放以人的自身反思为起点。中国现代文学的成就得益于二十世纪初西风东渐的结果,在这里,人的发现主题首次被提了出来。也就是说,这篇作品成书的背景是基于“人”的概念日益完善的背景,虽然这种日益完善没有完全进入现实日常的具体运作之中,但“自由、平等等观念逐渐深入人心。
“女人”的概念要体现它应有的质的内涵,其前提理论语境必须基于“人”的概念的完善。失去这个前提来谈论“女人”必然是空洞的,难以逃脱传统的“物化”命名。也就是说,“人”之后,才有“女人”(这里的“人”和“女人”都非生物学意义上的)。对比西方的思想革命运动呈现出清晰的运作历程,中国人一直处于混沌的封闭的农业社会的蒙昧状态。五四时期的个体主义运动也被实践证明是一场不彻底的人的解放运动,而且很快便被随之而来的民族解放运动冲击得七零八落。在没有“人”的中国理论语境中谈论“女人”的命题必将是荒诞的,就像唐·吉诃德大战风车一样徒有一腔崇高的热望,实现的只是滑稽的效果。面对全球的男权话语,东方女人与西方女人同样经受了被压抑的命运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原因在于中国文化男权性尤甚。因此我认为,在现阶段,我们在中国语境中解构男权话语的同时,更多地应该放到对中国文化的反思以及对个体人的筹划与建构中,即先做完善“人”的概念的工作。
注释:“雷雨》出自曹禺《雷雨》(曹禺戏剧集),四川人民出版社,l984。
庄 园(汕头大学台港暨海外华文文学研究中心)

注:该资料为新安中学学生专题研究性学习之用。谨向作者表示最诚挚的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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