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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说红楼第十一回——王熙凤的成长(上)

2020-11-10 20:51阅读:
王熙凤是一开始就成为王熙凤的吗?从第十一回《庆寿辰宁府排家宴 见熙凤贾瑞起淫心》的诗词中探寻王熙凤成长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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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著名的“先闻其声”的出场,再有毒设相思局,害死贾瑞,被认为心狠手辣的角色,“王熙凤”成了两面三刀的代名词。细读了第十一回《庆寿辰宁府排家宴 见熙凤贾瑞起淫心》,才发现王熙凤不是一开始就变“坏”,就像她不是一开始就爬上权力的巅峰一样,她是变坏了才登上了权力的高峰!写作教程里塑造人物重要的一条就是写人物的成长,那么这十一回可是说是王熙凤的成长史。
王蒙先生说,“经过前十回的千头万绪、各有来历,前呼后应,逐渐适应,在大作家眼里,到了经过了前十回算是入境了。”这回主要围绕给贾敬过一个没有寿星的生日展开的。
次后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宝玉都来了。贾珍并尤氏接了进去。尤氏的母亲已先在这里,大家见过了,彼此让了坐。贾珍、尤氏二人递了茶,因笑道:“老太太原是个老祖宗,我父亲又是侄儿,这样年纪、日子,原不敢请他老人家来,但是这时候天气又凉爽,满园的菊花盛开,请老祖宗过来”
尤氏怨言满满,宁荣二府虽然打断骨头连着筋,还是内外有别,从第一百十七回里《阻超凡佳人双护玉 欣聚党恶于独承家 》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名义上的亲戚大于亲情的联系。
贾琏道:“太太不提起,侄儿也不敢说。四妹妹到底是东府里的,又没有父母,他亲哥哥又在外头,他亲嫂子又不大说的上话。

为啥老祖宗没来,大抵是“老妖精”看见出什么了。我为啥管贾母叫“老妖精”?不有那么一句俗语叫“人老成精,物老成怪”吗?你看下贾母前后矛盾的表现,就知道她成没成精。
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 警幻仙曲演红楼梦》中有几句,“贾母素只秦可卿是极妥当的人,生得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乃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
等到秦可卿死了,老祖宗死活不让宝玉去宁府,怕粘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是啊“宁府”的意思就是不安宁之府,老祖宗怎么舍得让孙子蹚那道浑水?这老年人对事件发展趋势的预测,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准儿!
我认识位老记者,有个村长想让他给写篇自吹自擂的文章。“我不想沾这事。”谈及这事时,他肯定地说,人家可是答应给二千块钱的,他不干,没多久那位村长被双规抓了。
“你怎么知道村长会出事?”我天真地问。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你看他做事,哪还有个人样?”他眼也没抬,依旧看着手中的稿子,轻描淡写地说道。
王夫人说:“前日听见你大妹妹说,蓉哥媳妇身上有些不大好……”这一回好几段都在说秦可卿的病,王蒙先生评价道,“奇,这样不厌其烦地翻过来地研究秦氏的病,所为何来?”翻来覆去看不见宁府里隐秘的蛛丝马迹,读者眼前横亘着一幢幢密不透风的墙,好像掉进了的迷魂阵,读者都烦了,作者还是不紧不慢,根本不理读者的好恶,胸中自有乾坤,沉稳地带着节奏。
昨日冯紫英见了他幼时从学过的一个先生,医道很好,瞧了说不是喜,是一个大症候。昨日开了方子,吃了一剂药,今日头眩的略好些,仍不见大效。
这就更气人了,上一回煞有介事的废了那么大的周章,下一回全盘轻描淡写地否定,这不是开玩笑吗?不带这样的呀!来了,来了!绕绕绕,于不经意间,货真价实的东西来了:
“蓉哥儿,你且站着。你媳妇今日到底是怎么着?贾蓉皱皱眉儿说道:“不好么?婶子回来瞧瞧去就知道了。”于是贾蓉出去了。
贾蓉正毕恭毕敬地给女性长辈们汇报爷爷过生日的情况,王熙凤劈头一句质问起贾蓉,人家好赖也是宁府的少主人,这么不给面子,这下贾蓉真生气了,“你想关心秦氏,自己去看好了,干嘛问我?”
此时王熙凤肯定心想,“此刻能救秦可卿的,就剩你这个小白脸丈夫了,撂着自己的媳妇不管,提醒你一句还那副嘴脸,算什么男人,男人啊,都是中看个不中用的白眼狼!”
王熙凤能为和自己一样要强、一样优秀的秦可卿抗争,连得罪人也不怕!结果飞箭射到了棉花上,她尴尬的一瞬,也看清贾府女人的命运——年轻时当花瓶,上了岁数成哑巴!
夫妻两口子又能怎样?娶进门新鲜两天,又到外边沾花惹草图新鲜去了,女人苦呀、累呀,谁管谁问。看看后面对贾瑞的狠毒,就知道她积攒了多少对男人的恨!
抗争无用,生活还得继续,于是王熙凤重拾面具——
太太们这么一说,就叫做“心到神知”了。一句话说满屋里都笑起来。
王熙凤讨巧的一句,立刻重新回到原来的人设。
寿星贾敬去了道观,自然是神仙了;拜寿的王夫人诚心向佛,对佛祖的心意那自然希望神灵知道,给老神仙过生日自然是对神灵最好的祭拜。难怪王蒙先生说王熙凤“能老话新用的人脑子都较通达灵活。甚至有'伟人'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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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看看具有伟人气质的凤姐经历是什么?
凤姐着急地去看秦可卿,贾宝玉又作“跟屁虫”,再次进了秦可卿的卧房,第五回没注意秦可卿卧房中对联的读者,这一次一定要注意了,作者又原封不动地重抄了一遍:

《海棠春睡图》并秦太虚写的“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的对联。

甲夹批:艳极!淫极!又批此处宝玉“已入梦境矣。”不就一副对子吗?怎么又艳极、淫极了?
从网上高手那儿得知,秦观秦太虚本没有这首词,作者就是借着秦观的字“太虚”来指代秦可卿,这太虚是说秦可卿联结着幻境与现实。
联中“嫩寒”指吃冷香丸的薛宝钗,锁梦说的是秦可卿,那春冷自然就指林黛玉了,三个词儿并列,是说三人是宝玉生命里重要的女人,她们不是宝玉的妻妾,却跟宝玉精神乃至生命相通,那个时代,这比肉体关系更可怕。
如此重要的、凝聚了包括作者在内无数人幻想和寄托的秦可卿,就这么香消玉殒了,王熙凤能不惺惺相惜,落寞万分?她在会芳园走着,想着,没有前呼后拥,独思通达天地,于是就有了下面这首《赞会芳园》。

·3·

黄花满地,白柳横坡。小桥通若耶之溪,曲径接天台之路。
石中清流滴滴,篱落飘香;树头红叶翩翩,疏林如画。
西风乍紧,犹听莺啼。暖日当暄,又添蛩语。
遥望西南,建几处依山之榭;近观西北,结三间临水之轩。
笙簧盈座,别有幽情;罗绮穿林,倍添韵致。

人在内心忧伤失魂落魄之时,景致愈容易挤进人眼,分辨出不易察觉的色彩,景致虽然热闹,比比透露繁华过处的衰败。这首《赞会芳园》写的虽是王熙凤看到的景致,但它不是一首词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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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赏析一下《赞会芳园》:
“黄花”自然指菊花了,没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雄武,是“明日明日萧条醉尽醒”的落寞。白柳指染了秋霜的柳树;有诗云“若耶溪”:此地动归念,长年悲倦游清净——满满的无为之感;篱落实为外藩、屏障。“红叶”叫人想起,“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还是偏向出世的积极;这“台”有“观四方而高者”之意,是友谊的象征,古琴台上鸣奏《高山流水》的曲子

此处作者愣生生地横插进这段精致的文字,不像在写大字不识的王熙凤,倒像暗藏作者欲吐却又不能说的某种隐秘,根据《赞会芳园》对应的词句的意向,我找到了几首相似的词句,来和文中的词句对应,通过诗句放大一下,从中找到《赞会芳园》含而未露的情感隐迹,好在古诗词里语句一般有着相对固定的意向,让我有迹可循。

比如“西风乍紧”对照下面的《西厢记·长亭送别·正宫·端正好》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马儿迍迍的行,车儿快快的随,却告了相思回避,破题儿又早别离。听得道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
——这词是写离别的,浓浓相思之情力透纸背。
犹听莺啼中的“莺啼”对应莺啼如有泪,为湿最高花”(李商隐《天涯》),日暮莺啼,黄莺没有落脚的地方,高花清冷,太阳西沉,是孤苦无依的象征,像不像贾府孙媳的秦可卿的处境?
“暖日当暄”,我找来了“暖日暄风不常有,前村雨暗却如何”(《题姚雪蓬骑牛像》赵时习)的句子,看出“暖日当暄”背后是“雨暗”,为流言蜚语之意,政治本来就是一种变化无常的东西,如何能常常暖日暄风?藏在秦可卿事件背后的复杂的政治斗争。
“又添蛩语”中的“蛩语”,是蟋蟀的叫声,对应“暗虫声遍草,明月夜无云”(《赋得月下闻蛩送别》刘商);刘商担任过唐朝汴州观察判观察判官,汴州是唐朝后期的中原重镇,观察判官是来考察提拔官员的官,这潭水深啊,到处是坑,而当这个官就像天上的明月总是一览无余,没有任何遮挡,非常孤立和危险。后来辞官在书画、音乐和诗词取得成就。

“建几处依山之榭”中的“榭”不是水榭,是舞榭歌台的“榭”,建在高台之上的房子,对应诗句“文字觑天巧,亭榭定风流”(《水调歌头·文字觑天巧》辛弃疾);“结三间临水之轩”的“轩”,对应“人畏轩台久,春归雨泽多 ”(《》王曾)
串起来看看这些用来“放大”的词句,“从用情深,而相思而悲伤,再后来起了流言蜚语,再到侧夜难眠”,盖棺定论,这一切发生地在亭榭之中,应该是“天香楼”,而亭榭轩台本来是让人敬畏之所,是祈福的地方,此时我们能看到《赞会芳园》的诗背后的意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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