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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锅悲喜录

2019-02-12 10:36阅读:
火锅悲喜录

◎阿简


大一时,有个广东的同学病了,我们作为友好宿舍的舍友去看他。他大概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受重视,忽然恃宠而骄,病恹恹地哼唧了一句:“我想吃刷肉”。半屋子人面面相觑——没人知道他要吃的是什么玩意儿,看他眼不睁头不抬地气息奄奄,还以为他烧坏了脑子。经他连说带比划的一解释才明白,是要吃“涮肉”——他初来北方,舌尖上的两个语系间还没有完成交割转换,却已然入乡随俗,懂得把家乡的“打边炉”置换成“涮肉”,但他素来不喜欢羊肉的腥膻,想自主改良成家乡人酷爱的另一种食材,说那东西在广东人的菜系里叫“虎”,要能热乎乎地美美吃上一顿,不光能早日痊愈,补得变本加厉虎虎生威也说不定。病成这样还这么馋,而且还馋得这么乖离规范,我们看了也是开眼。当然也少不了一通讥笑,班里有个好吃会做的“食神”清了清嗓子,神色庄严、权威笃定地告诉他:有火锅是没错,可是,没有这么“刷”的。




他听了,
并不觉得自己好笑,而是转头望向窗外,沉吟凄婉地来了一句:“随便刷(涮)点什么都行,我就想看看那锅上的热气——像家里。”满眼的失望和落寞,配上这如泣如诉的句式,铁石心肠的人都要动容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火锅的撩人之处,原来还不在锅中物,那银白袅袅的雾气本身,就是一个游子最脆弱的时候,念念不忘的亲厚温暖



有一回跟朋友阿婕吃饭,闲聊时提到这一节。阿婕听了心有戚戚,“点头如捣蒜“。对于单身的阿婕,瑟缩的冬日里,火锅是晚归时最贴心的恩物。一个个盛放着各色食材的瓷碟,围着滋滋轻响的火锅排兵布阵一般摆开,在举箸开动的一刹那,像一个郑重的仪式。且不说其中的味道是怎样的鲜嫩肥美,单是翻滚的锅底上那腾腾的热气,就让人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得到安抚,打心里熨帖。阿婕骨子里是个讲究人,涮肉本来一向倾心于传统的红铜火锅——正宗而有古意,是一顿美食里华丽厚重的铺陈。只是这样的火锅用起来要有一点技术含量,阿婕又无论如何学不会笼火,日子久了,也没觉得它确定就比电火锅涮出来的滋味好到哪去。不像电火锅召之即来、来之能涮,是不摆架子的得力干将。光有理想和格调是不够的,如果没有遇见的机缘和掌控的本领,还得随遇而安——这一点上,火锅跟姻缘倒有几分相像。



说到笼火,我想起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就曾经因为使铜火锅请哥们儿欢宴而差点挂掉,原因,便是炭火引起的煤气中毒。几条醉汉相继趴在桌上睡着了,差点一睡不醒——不知是屋里没有注意通风,还是火锅里的炭烧尽了,总之是煤气中毒了,那位仁兄大难不死,向从娘家赶回来的老婆自嘲:以后可不敢脱离组织攒局涮锅了,万一有个什么不测,在这个领域光荣了,连悼词都不好写。

于是发觉火锅的一个过人之处:它似乎是最能顾全人的用餐心境的,十个八个一桌不觉得吵,一个人独吃也不凄凉——全靠那银白氤氲的水汽,安宁,微热,清润,柔软,是不会缺席、也不会分手的温存。当然最妙的,是三五至亲或知己围坐一处,东一片西一片悠闲地涮,有一句没一句散淡地聊——随心所欲的自由,加上矢志不渝的温暖,实在够诱惑迷人。
(已发《新民晚报》、《滨海时报》、《北方新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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