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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丸与冷香幽韵——论红楼才女薛宝钗形象创作取材于蕉园女诗人钱凤纶

2020-01-17 22:54阅读:
冷香丸与冷香幽韵
——论红楼才女薛宝钗形象创作取材于蕉园女诗人钱凤纶
土默热
关键词 热毒 冷香 冰雪 无情 幽韵

老土虽然嘴冷,但写文章一般不骂人,顶多就说点“红学无文”一类怪话,让主流红学家们感觉有点不舒服——但这不算冤枉他们,也不是有意贬损他们,因为他们研究《红楼梦》热衷于围绕乾隆年间那个破落八旗子弟曹雪芹猜笨谜,始终就没从中华文明的“文”之一字入手,解读过书中的文化现象和文学源流。既无助于自己对《红楼梦》的正确领悟,也有误导读者、误导青年、误导社会之嫌,刻薄他们几句也是正本清源的需要。
譬如《红楼梦》书中写的贾宝玉嗜好舔食女人口上胭脂,他们就真的煞有介事考证研究起来:那个时候的胭脂好不好吃?舔吃女人嘴上胭脂是否有接吻之嫌?贾宝玉为什么有这种异食癖?为什么还要“猴”在女人身上吃?如此等等,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岂不知“舔食女人口上胭脂”乃是作者的象征性描写,从文化层面着眼,不过就是对作者从小爱好昆曲的暗示而已;在那个“非情不传”的年代,昆曲舞台上干的都是“舔食女人口上胭脂”的勾当,何须今天的红学家们来考究胭脂是否可吃?
再比如对书中描写的宝钗从娘胎里带来“热毒症”,需要吃“冷香丸”治疗,他们就研究热毒症究竟是什么病,是不是遗传性疾病,是不是性病?冷香丸是什么药,白花蕊好不好吃?中医有没有这种验方,疗效如何?如此等等,令人哭笑不得。岂不知这也是文化层面上的象征性描写,不过就是暗示在薛宝钗身上,寄托着家破人亡的“热毒”忧郁,须靠“冷香幽韵”的诗人生涯发散而已。如果谁真的照方抓药制“冷香丸”,那真是胸无点墨的愚人了!
在《马塍花窠红楼梦》一文中,笔者曾谈到宝钗原型钱凤纶与宋代冷香词人
姜白石的关系。姜白石生前就在钱凤纶的家乡吟咏“暗香疏影”,死后也葬在钱凤纶家乡的马塍花窠。“白石词幽韵冷香,令人挹之无尽”。钱凤纶《古香楼词》一卷,刻意模仿姜白石幽韵冷香意境,正所谓服食“冷香丸”也。本文拟从这个角度,对此再作进一步探讨,以证明《红楼梦》的“热毒症”和“冷香丸”,乃是在文学层面的象征性描写。
还是先回顾一下《红楼梦》书中关于“冷香丸”那些奇奇怪怪的描写吧:书中的薛宝钗一出生就“从胎里带来一股热毒”,“为这病请大夫吃药,也不知白花了多少银子钱,凭你什么名医仙药,从不见一点儿效。”病情愈来愈重。后来偶然遇到一个“专治无名之症”的“秃头和尚”,给她开了一张“海上方”,又给了一包“不知哪里弄来的”、“异香异气的药引子”,让她“发作时吃一丸”。“到也奇怪,吃他的药倒效验些”。
书中是这样交代秃头和尚所开之“海上方”的:“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不仅药料奇,药引子更奇!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再加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白糖”,一并和成丸子,“埋在梨花树底下”,发病时再用十二分黄柏“煎汤”,“吃一丸下去也就好些了”。
这真是奇人、奇病、奇方、奇药。就说这春夏秋冬的四种白花蕊和十二钱雨露霜雪吧,就怪得不能更怪了。为什么偏偏都要白色的花蕊?为什么各种药料和药引子的数量偏偏都是十二?为什么偏偏要用最苦的黄柏作药引子?古今中外谁见过如此奇特的药方?冷眼人一看就明白,这是暗喻一年四季和十二个月。“热毒症”并非什么疾病,而是一种怨毒的心境,“冷香丸”也并非药方,而是用一年四季十二个月的“白花蕊”和雨雪冰霜开解心境的途径。
《红楼梦》书中写薛姨妈领着孤儿寡女投奔贾府,薛姨爹哪儿去了?作者绝口没提。薛宝钗的生活原型乃是蕉园才女钱凤纶,其父钱开宗因乙酉科场案被杀头抄家,全家二百多口人被押解北京发卖旗人为奴。朝廷惩治钱开宗的罪名是受贿卖放功名,顺治帝钦定为“货殖家风”,这就是书中钱家“皇商”身份的真实来源。钱凤纶从小就父死母孀,卖身为奴,这正是书中薛宝钗从娘胎里带来的“热毒症”。后来孤儿寡母被开释回到故乡时,旧巢倾覆无枝可栖,只好借住亲戚家,这也是书中薛家借住贾府梨香院的由来。
《红楼梦》书中描写“冷香丸”,为一年四季之白花蕊所制,配合十二个月的雨雪冰霜,再用苦口的黄柏作药引子,暗含钱凤纶为其父亲服孝期间,一年四季难以摆脱抑郁怨毒心情之意。问题还不止这么简单,其中还有更深刻的文化寓意。钱家世代诗礼簪缨,钱凤纶家学渊源,工诗,尤善词,有《古香楼词》一卷存世。作为蕉园诗社的著名才女,父死母孀的钱凤纶,以学词打发忧郁的时光,也是其人生之必然选择。其词刻意模仿姜白石“冷香幽韵”,正所谓服食“冷香丸”也。
宋代著名词人姜白石(姜夔,字尧章,别号白石道人,又号石帚),一生嗜好词,不惟清空,又且骚雅,读之令人神观飞越。词之赋梅,唯白石《暗香》、《疏影》二曲,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自立新意,堪称绝唱。宋嘉定十八年(1221年),姜白石因病卒于杭州,时年六十七岁。死后就葬在西马塍,这里正是钱凤纶的家乡。姜白石词风“冷香幽韵”,称之为治疗“热毒症”的“冷香丸”,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姜白石“冷香幽韵”词的代表作是《暗香》与《疏影》:
《暗香》: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疏影》: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惯胡沙远,暗怀江南江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
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娥绿。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还教一片随波去,又却怨玉龙哀曲。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
这两首词被历代词人誉为咏梅绝唱,正如南宋著名词人张炎所说:“暗香、疏影两曲,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自立新意,真为绝唱”。白石之后,仿者如云,但得其真味者不多,更无人能过之。姜白石的另一首词《莺声绕红梅》:“十亩梅花作雪飞,冷香下、携手多时。两年不到断桥西,长笛为予吹。人妒垂杨绿,春风为染作仙衣。垂杨却又妒腰肢,近前舞丝丝。”这些词中使用的“清寒”、“香冷”等词,恰到好处表现了梅花的“冷香”意境。
清代文学家刘熙载评白石词,“姜白石词幽韵冷香,令人挹之无尽;拟诸形容,在乐则琴,在花则梅也”(《艺概》卷四) 。可谓“知味“之言,以梅花的“幽韵冷香”拟姜白石词再恰当不过。在梅花之外,姜白石也以冷香、冷红、冷月、冷枫,暗柳,暗雨等意象,构造成一个“清冷意象群”,构造出一种幽冷悲凉的词境。正如晚清文人陈廷焯《白雨斋词话》所说:“白石词以清虚为体,而时有阴冷处,格调最高”。
姜白石为在词中什么好用冷色调去描绘冷事物?这与他的一生遭际与心境有关。在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中,有着他南去北来何事?荡湘云楚水,目极伤心的羁愁;在一春幽事有谁知?东风冷,香远茜裙归”中,有着他沉思年少浪迹,笛里关山,柳下坊陌的惆怅。是一代词人姜白石的悲剧人生,与杭州西湖的旖旎妩媚,西泠的清冷高雅,西溪的隐逸蕴藉,统一成了“冷香幽韵”词风。
姜白石的一生是不幸的,心境压抑,生活清冷。去世后,友人将其葬于钱塘西门外西马塍,并做挽诗说:“幸是小红方嫁了,不然啼损马塍花”。但词人白石能够葬在“马塍花窠”,也是幸运的。降及清初,浙派词人,家白石而户玉田,以清空骚雅为归(见晚清文人蔡嵩云《乐府指迷笺释·引言》)。也就是说,在清朝初期,由于浙西词派的大力倡扬,姜白石的词风在这里成了家喻户晓、趋之若狂的词人楷模。
姜白石的托身之地西马塍,就在蕉园女诗人钱凤纶的故乡杭州古荡。大力倡导白石词风的“西泠十子”,即清初顺康年间杭州诗人陆圻、柴绍炳、沈谦、陈廷会、毛先舒、孙治、张纲孙、丁澎、虞黄昊、吴百朋等十位诗人,也正是钱凤纶等一代女词人的父辈文人。在父辈的熏陶下,加之国殇家难中的抑郁心境,钱凤纶词学姜白石,以“冷香”风格著称,乃是必然之选择。以白石之“冷香幽韵”,治疗自己内心的“热毒”之症,也是最佳的良药。
我们这里不妨在钱凤纶《古香楼词》中选择几首,看看其中的“冷香幽韵”:
《添声杨柳枝 雨后海棠》:空阶冷雨湿胭脂,减芳姿。终宵不断泪千丝,为谁痴。却似绣帏新睡足,欹红玉。一腔幽恨没人知,可怜时。
《菩萨蛮 早春湖头扫墓》:六桥积雪晴光射,萧疏疑是云林画。几点远山横,一湖春水平。墓门斜日静,翠竹迎人冷。极目总消魂,罗巾泪痕。
《眼儿媚 与双成弟妇雨窗话别》:一望迷离雨声凄,云压暮山低。萧萧落叶,嗷嗷哀雁,话到楼西。料得今宵人静后,惆怅掩罗帏。秋蛩吟罢,残灯灭后,有梦初归。
《摊破浣溪沙 怀亚清》:月落空庭花影迟,绣屏欹枕梦回时。咫尺城里鸿雁断。即天涯。半壁青灯临卫帖,一窗寒雨读陶诗。别后深闺无限事。总堪悲。
《鹊桥仙 寄外》:鸿雁初来,梧桐乍落,正是早秋时节。夜深无计遣愁怀,那更又灯儿将灭。罗襦慵解,篆烟微尽,无限幽情难说。低徊脉脉少人知,还幸有今宵明月。
《鹊踏枝 寄长嫂查楣思》:乍暖馀寒春日永,未许莺啼,清昼深闺静。嫩绿柔黄堆小径,晓风催放枝头杏。怅望瑶姬仙阙迥,数阕新词,镇日和愁咏。几曲阑干还独凭,夜深月过苍苔冷。
《水龙吟 怀柴季娴表嫂兼谢画梅》:朱阑曲槛闲凭,松篁掩映深深院。丹枫染遍,黄花初放,色深香浅。玉案联吟,锦笺分韵,珠玑新灿。最无端牧笛,声声起处,催日落、横塘晚。别后蒹葭水远。正空闺、梨云梦断。丹青一幅,天风吹堕,罗浮春满。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毫端如见。怕朝来翠羽,双双飞去,暮晶帘卷。
我们不仅在她的咏梅词“疏影横斜,暗香浮动”中,直接看到了白石词《暗香》、《疏影》的痕迹;在其它词的“翠竹迎人冷”,“夜深月过苍苔冷”,“半壁青灯临卫帖,一窗寒雨读陶诗”中,自不难体味出白石词的“冷香”意境;在“一腔幽恨没人知”,“一望迷离雨声凄”,“无限幽情难说,低徊脉脉少人知”等哀怨声中,也不难感受到白石词的“幽韵”意境。
那么,《红楼梦》中的薛宝钗,诗词中是否也有姜白石“冷香幽韵”的风格呢?朋友们不要忘记,薛宝钗在书中始终是以“冷美人”的形象出现的,她的姓“丰年好大雪”,她的象征“山中高士晶莹雪”,她的居室“雪洞儿”一般,这些描写不仅都暗示他的薛姓,也都与白石词“冷香幽韵”意境有关。就说她的诗词吧,“冰雪招来露砌魂”,“瘦月清霜梦有知”,“攒花染出几痕霜”,哪一首和“冷香幽韵”无关呢?
《海棠诗》: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忆菊》:怅望西风抱闷思,蓼红苇白断肠时。空篱旧圃秋无迹,瘦月清霜梦有知。念念心随归雁远,寥寥坐听晚砧痴,谁怜我为黄花病,慰语重阳会有期。
《画菊》:诗余戏笔不知狂,岂是丹青费较量。聚叶泼成千点墨,攒花染出几痕霜。淡浓神会风前影,跳脱秋生腕底香。莫认东篱闲采掇,粘屏聊以慰重阳。
可能有人还要鸡蛋里面挑骨头,说宝钗的菊花诗是诗不是词啊?那么您就仔细看看《画菊》吧。“诗余戏笔不知狂,岂是丹青费较量,”他说这不是诗,不是画,而是“诗余”。什么是“诗余”?诗余就是词,俗称长短句。这很可能就是在钱凤纶“诗余戏笔”的基础上,被《红楼梦》作者改造成的诗。钱凤纶不仅工词,亦工诗,《古香楼集》四卷中,有三卷诗,一卷词。
钱凤纶的诗词风格大体一致。如最脍炙人口的《美人梳头歌》:“新林一声啼绿鸟,三十六宫春欲晓。床上辘轳牵素绠,秋水溶溶镜光冷。渐看红日卷珠帘,双弯却有眉纤纤。玉凤斜飞亸金蝉,佩环摇摇曳湘烟。下阶独自摘芳蕊,樱桃笑侬不结子”。诗中就连美人梳头面对的镜子,也被写成“秋水溶溶镜光冷”,显然是这个“冷美人”的“冷香幽韵”风格。
这就是“冷香丸”药料中春夏秋冬四季的白花蕊吧?这就是“冷香丸”药引子中十二个月的雨露霜雪吧?在因父死母孀被“热毒症”折磨下的钱凤纶,还有比这疗效更好的“海上方”么?钱凤纶在《浣溪沙·偶题》中说:“渌水潆回石径斜。绕溪一带种梅花。万花深处是侬家。自写闲情依翠竹,爱看清影浣春纱。小庭风静稳栖鸦。”——这就是《红楼梦》大观园中宝钗所居“蘅芜苑”的写照吧?
自五四运动提倡白话文,诗人们多改写新诗以后,中国文坛懂得“陶柳风骨”、“冷香幽韵”词风者不多了。特别是在红学领域,那些所谓的红学家们,都热衷于对《红楼梦》遣词用语的索隐附会,有几人还在研究红楼诗词的诗骨词风?倘若还有几个懂得中国古诗词味道的文人,不妨先研究一下明末清初浙西词派的作品,与《红楼梦》中大观园女子诗社之作品加以比对,自不难看出其中诗风词韵都打着西泠十子的鲜明印痕。在中国古典文学源流中研究《红楼梦》,研究书中的诗词文章,方是红学正道,方是红学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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