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于网络）
“妈妈。”
“嗯？”
“我可以说那些吗？”
“……”妈妈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望着小女孩。小女孩认为那就是妈妈的默认许可，开心地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外面，一片荒芜。
炙热的太阳悬挂正中，那明晃晃的光亮肆无忌惮地夺走原本属于天空的蔚蓝，徒留一片苍白。带着热度的光线如同羽箭那般飞射而下，在气流中划刮出“呲呲”刺耳的声音。地面蒸腾起来的热浪使得眼中的景象都扭曲变形，飘忽不定。突然，“噼啪”一声巨响，惊得小女孩停下了奔跑的脚步。一棵已经枯黑的树木终于受不了灼热，燃烧了起来！
地面都是砂石，小女孩光着脚踩在上面感觉有点疼。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根不知道从什么动物身上折裂的断骨刺入脚趾。小女孩只是轻微地倒吸口气，很自然地就将那根断骨拔了出来。断骨的一端沾满了她的鲜血，猩红刺眼，在炙热的灼烧下很快血液中的水分彻底蒸发。
看着那略带灰色的蒸腾烟气在空中被吹散，小女孩叹口气，无所谓地摇着头将断骨扔到了一旁。放眼望去，这片大地已经满目疮痍。枯树、残骸、还有干涸的土地……所有的一切皮肉早就已经风化泯灭，徒留一片片残骸断垣，试图证明着曾经的繁荣和喧闹。
然而这一切对于小女孩来说，又那样地自然正常，因为从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现在这样，从未改变。
裙子已经破旧不堪，奔跑的时
候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提着裙角。妈妈叮嘱过她，这已经是她最后的一条裙子，如果彻底破烂，以后就只能像哥哥那样穿着裤子和背心。“不，那样很丑。”小女孩不高兴地别过头去。“那也没有办法啊，所以你要爱惜，明白吗？”妈妈苦口婆心地说道。
终于，她来到了孩子们的聚集地。远远地，她就看到那群孩子围坐在一起，说笑打闹着。她停住脚步，稍微想了想，还是提着裙子高兴地跑了过去。
“你们在玩什么呢？能带上我吗？”小女孩怯生生地问道。
其中一个男孩子抬头看看她，撇着嘴说，“怎么又是你，都和你说过不要来找我们，你怎么又来了？”
“你们带我一起玩嘛，多我一个人，你们会觉得更热闹的。”小女孩不放弃地说。
“嘁。可是你说的那些……”那个男孩白她一眼，继续说道，“以后还说吗？”
小女孩的眼眶逐渐湿润，咬着嘴唇不说话。那男孩看了她捏紧成拳头的双手，耸肩挑眉摊开双手，对伙伴们说，“算了，咱们走吧。”一伙人纷纷朝小女孩投去怪异的目光，有些眼中充满了怨恨，有些眼中充满了杀气，有些则是满满的嫌弃与不屑。
那一双双恶意冰冷的眼神盯地小女孩浑身发颤，脊背发凉。她微微抬头，虚着眼睛迎面望向太阳，心想，“明明脚底传来灼热，为什么浑身反而发冷地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呢？”
等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刚刚还围坐在一起玩耍的孩子们早就已经远远离去了。
“可是那些是真的。”小女孩伤心极了，她一边哭泣着，一边朝家的方向往回走去。
走着走着，从脚底传来异样的触感。她低头一看，有些恐慌，又有些欢喜！在干涸的石缝中，在那些裹满泥沙的断骨残骸之间，不断地往外冒着青绿色的液体！
“大地流血了？！”小女孩第一次见到时，震惊极了！
“咕噜噜！刺啦啦！”从地底深处冒上来的水不断地往外流淌着，流到小女孩的脚边。清凉滋润的触感让她觉得既舒适又惶恐，她想要逃离，但又舍不得这浸润心扉的冰凉。她想要靠近，却有被无知的恐惧支配着身体。她只能错愕且僵硬地站在那里！
“哗！”
突然，一颗枯树歪倒，扬起灰黄色的砂砾尘土，大股的液体从断树的树根处往外冒出来，带着一股特别的清甜。
这一下，小女孩彻底回过神来。她顾不上拎着裙子，就那样撒开脚丫飞速地跑了起来。
“呼哧！呼哧！呼哧！”
她气喘吁吁地找到那群孩子，慌乱地说道，“血！大地流血了！”
听到这话，孩子们都明显怔了一下。
“快！快跟我一起去看看吧！”小女孩殷切地说。
为首的男孩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厌弃地怒吼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呢！你疯了吗？你知道不知道你说的会有多严重的后果？！如果，如果大地流血，我们全都要死！明白吗？！”
原本满怀欣喜想要分享这个发现的小女孩，来不及收回的表情僵在脸上，错愕地望着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敌意目光。
“你是故意的吧？”“为什么要造谣说谎？是想让我们陷入恐慌吗？”“上次就是她，就是她说那些树枝会结出果子，害得我去找，从树上面掉下来了！”“她不安好心！”“本来就是，她的心眼就是歹毒！”
围着小女孩的那一张张脸在烈日炎炎的气流中扭曲变形，五官逐渐地融化消失，只留下一张张猩红的嘴巴一张一合。那双唇越来越红，上下闭合的速度越来越快，唇下的牙齿也随之锋利起来。那模样像极了猛兽！不一会儿的功夫，那些牙齿上竟然真的挂满撕扯下来的皮肉，“滴答，滴答”地往下流淌着鲜血！
“啊！啊！救命！救命啊！”小女孩终于鼓起勇气，几步一跌倒地从那里往外逃跑！她那条漂亮裙子被恶毒的脚掌踩在脚底下。裙摆钩挂在石尖上，“刺啦”一下撕扯掉一大片！
大地又流血了。大地真的在流血。
小女孩咬着嘴唇，看着那群小孩子远去的身影。她想跑过去拉住他们，让他们亲眼看看她并没有说慌——并且，他们为什么要害怕大地的血呢？
小女孩犹豫着去追赶他们，一不留神踩上了一根枯枝跌倒在地。唯一的一条裙子，彻底地损坏了！
“呜……呜……”
小女孩哭泣着回到家里，看着那条破烂不堪的裙子，她咬着牙翻出剪刀，将它进一步地剪得稀碎！
“妈妈！”她一下子扑到妈妈的怀里。
“嗯？”
“我不可以告诉他们吗？”小女孩委屈地痛哭道，“明明我说的是实话，为什么他们一次次地说我在伤害他们？！为什么啊？”
妈妈看了一眼外面墨黑的夜色，脸色变得越来越惨白。她颤抖着手掌，捂在了小女孩的嘴巴上。妈妈忍着心中的疼痛，低声呵止道，“别说了。”
“为什么？妈妈，为什么？”小女孩的眼泪汇集在妈妈的手掌和自己的脸颊接触的部位，汇聚成一条泪河，沿着妈妈的手臂往下流淌。“滴答，滴答”。
“不要出声，看看外面。”妈妈小声地在小女孩耳边说道。
小女孩强收住情绪，转头望向窗外。
外面一片漆黑，白天的炙热褪去，留给黑夜的只是阴森寒凉。干枯的树影如同鬼爪，阴风颤颤，摇摆着想要束缚魂魄！飞扬而起的砂砾拍打着各处，发出细碎“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极了鬼魅不断地啃食！
突然，一双双泛着荧光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现不定！
“那是什么？！”小女孩害怕地紧紧抓住妈妈的手臂，悄悄问着。妈妈紧紧地咬着下嘴唇，眼神中尽是惊恐慌张之色。
小女孩终于看清楚了！窗外游荡的那些正是白天围聚着她的那群“人”！在黑夜之下，他们个个显露出自己本来的面目，贪婪、谄媚、卑微、暴戾，仿若游魂晃荡在荒芜的大地上，寻找着自己的猎物！
“妈妈，怎么会这样？”
“因为……”妈妈的目光注视着外面那些恐怖的眼睛，“我们是人。他们不是。”
“妈妈。”小女孩害怕地流出眼泪，低落在地面，渗入石头缝隙之中！
妈妈将她的头埋进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抚摸着。一枚淡绿色的草籽从她的发间滑落下来。大概是白天摔倒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吧。
妈妈捏着那枚草籽，怔怔地看了良久。
“妈妈，昨晚的梦好可怕。”第二天，小女孩蜷缩在床头，因为没有了裙子很不开心。
妈妈笑了。一条崭新的裙子变魔术似地出现在她手上。
“妈妈！”
“去玩吧。”
“……我可以说那些吗？”
“嗯。”妈妈看着她，微笑着点点头。小女孩得到了妈妈的认可，穿上新裙子欢呼雀跃地跑了出去。
门外花盆里，草籽正在发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