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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炭井,热爱生活的高地

2019-07-21 15:38阅读:


开往石炭井的绿皮火车走走停停,如果探身,和贺兰山里的花朵纠缠,就会是一个好故事发源地。
马莲滩,是石炭井这座山峰的导读。
八号泉,是可以让一个人热爱的浓度增加的地方。
石炭井是一部无言的天书,它告诉我们,欲望非常丰美,欲望没有边界。但在贺兰山的世界里,这部天书会让一个人看清楚自己的能力,看清楚一个人欲望,看见边界在哪里。
石炭井,是一个热爱生活的高地。

1. 马莲滩,那只会笑的狐狸

车过马莲滩时,你看到了那火红火红的狐狸了吗,一只1958年的狐狸 为贺兰山做了一场瑜伽,让石炭井的筋骨舒展了60年。
我在石炭井工作的八年时间里,听到最多的故事就是一只会笑的狐狸。据说,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第一批最早投身石炭井的矿山建设者,他们中间有人在马莲滩看到过一只会笑的狐狸。传说那只狐狸只要见到单身汉独自一人的时候,狐狸跟在人的身后发出痴痴的笑,凡是看到那只狐狸或听到狐狸笑声的人,瞬间,就迷糊了,眼睛里看到的不再是狐狸而是一位风情千种的妙龄女子。听说,凡是被狐狸美人迷住的男人都会在瞬间失
去意识,陶醉与万山红遍的昏厥中不可自拔,但至今,也没有听说那只会笑的狐狸伤害过谁,害过哪一个人。
故事被传说一千遍以后就变成了香艳的历史典故。或许那个年代山上太寂寞了,需要一个美妙的传说挤满空虚,占领心底一些多余部分,让自己在山里活出不再单一的色彩。很多时候,站在贺兰山空地看天时发呆时,眼里不仅仅只有蓝的没有一丝丝云彩的天空,火柴盒里也不不止有一种火柴的模样。
有历史美感的东西都很脆弱,比如那只会笑的狐狸。

八十年代毕业分配到石炭井工作,那个年代人的欲望是幼稚单薄,每次进山到石炭井经过马莲滩,售票员说马莲滩到了,听到马莲滩几个字时,原本觉得干巴巴的心里突然口舌生津,觉得生活有了希望,有了盼头,因为一个水灵灵的地名,人活得也有了目标。在石炭井工作的八年时间,我从没在山里看见过一簇马莲,见过最多的是红柳,芨芨草,还有努力更香一些的沙枣树和树上的花。

离开了石炭井三十年之后,今年7月13日,宁夏一行十五人作家诗人乘坐绿皮小火车到贺兰山腹地的石炭井老矿区去采风。小火车经过马莲滩的时候,早晨的太阳刚刚照在山峰上,坐在火车上,目光所能触及的地方就是那些裸露这赤赫色土层的山腰。小火车在山间蜿蜒地前行,刚从一个山头消失又会在另一个山头探出头来,像是调皮的孩子们在山里玩过家家游戏。马莲滩路段的山峰不争不抢,错落有致显得规矩而又很单纯,有一种内敛的甘淳与修养。
马莲滩是进出石炭井的门户,山和平地之间也颇有一种摩擦的气息。上山的路一直在陡峭与平缓中过度交换,像是一首难度系数很高的咏叹调,每次飚够了高音之后,接着就会有一段舒缓的过度音,马莲滩正是山峰又高耸转向舒缓平摊的地方。一个人一生中爬过多少山,趟过多少河,与多少树叶擦肩而过都是有定数的,唯有这贺兰山上的石炭井,进出都要经过的马莲滩,那是一看定了终身的遇见。

那些年,无论石炭井是是晴天还是阴天,马莲滩似乎一直是晴天,很少有雨,很有有雪,因为马莲滩的平缓,舒展,含蓄,天上只要有云彩集聚,便有了风,风起,云彩就散了。冬天如果哪一天飘雪,那份隆重就像牡丹开花一样。在山里,飘雪对于人的意义永远比不过贺兰山,雪天的贺兰山是一个英俊的王子,悲悯的俯视山的子民。


2. 八号泉,风往北吹

伟大的山水,本质上都是寓言。
在贺兰山里,水都是从石缝里流出来。八号泉自石头缝里流出来的水,近乎童话一般清澈,给人惊喜。
山是水的故乡。你是我的故乡。
山风往北吹,稍用力一点点,就是石炭井。
其他人进山看望的每一个景点,每一个地方,是去看望一位陌生而熟悉的朋友,而我是回到曾经繁华而如今落魄的娘家。

我们是下午去八号泉的,在那里下车时我有预谋的带了一瓶水下去。当年在大磴沟上班的时,想走石炭井还有几公里路,没有车的时候,那段距离特别遥远,那时,会站在路边等着奇迹出现。等的最绝望的时候,就有一辆双轮摩托驾着飞扬的尘土过来,他把摩托车开到距离我十几米的地方停下,回头吼,走不走?

于是,我紧跑几步,他突突退后,一跃跨上去,呜一声,把凸出路边的大石头甩了几百米。他是驻扎在八号泉,每周到石炭井采购日用品,路过大磴沟总是会顺路捎上我。再后来,人走了,留下了空房子。

有人的时候,人气在,那些泉水是活泛的,流动的,冒着热情的咕嘟。离开的时候,我走在最后,我把手中的那瓶纯净水留在了一颗沙枣树上。
在一棵树下,徐向红趔着身体给我照相,她想把我与一棵树还有头顶上的那块憨厚的云框在一个镜头里。
八号泉是个好地方,这个地方关照找每一个亲近它的人,他以自己伟岸的身影做背景,他用自我干净的相貌和干净的心,成就每一位惊鸿一瞥的公子,美化每一位风情万种的参观者。


八号泉在各个不同的季节呈现出与众不同的美,在群山如刀砍斧削走向时,时不时它就有诗意出台,有了另一种美。幼稚的云彩像童年的孩子一样,挂在山尖上打秋千,一堆云推过去挤过来在山的两边游玩,偶尔翻脸会滴落几滴雨,几片雪花,几颗冰雹。
如果有时间,在八号泉盯住一束枯叶看,上面爬过一只小小的虫子,看着他们水乳交融的密切,就会知道这山里有生命是一件多么吉祥的事情。看着枯叶,在阳光下明亮着供养一只虫子,如八百米井下的煤炭供养人类一样,在这些寂寞的土地上感知因果,心怀感恩向着天空中那些面团一般的云彩致敬。

为灵魂做一场瑜伽,一辈子去一次,在荒草长在屋顶的地方,让悲凉的心发芽,开出一朵小小的沙枣花,那个地方叫八号泉。
对于今天的八号泉而言,每一个走进它的人都是陌生的。
对于一座山来说,各种陌生都是新鲜的当下,都是有所期待的。

3. 石炭井,深山里的大城市

石炭井是大山里的大城市。五十年代末,全国各地最有想法,最有理想,最有野心,最有才华,胆子最大也最有文化的一批人率先来到石炭井,这里荟萃了四面八方最优秀品质品相,这里几乎成为宁夏乃至全国各种人才成长的摇篮。每一个从石炭井走出来的人,从生活习惯,穿衣打扮,行为举止方面都已经失去了原籍,他们最后只剩下一个心心念念的故乡--石炭井。
说石炭井是大城市,不是僵域也不是地理位置,是一种做事业的格局,气魄,视野,还有人的精神境界与文明程度,有某种大都市的格局与做派。

离开石炭井以后的岁月里,每每在心里哼唱《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这首歌,当唱到保佑漂泊的孩子找到回家的路,请接纳我的悲伤我的快乐到此,在心底储藏了三十年的有山味煤灰的泪水,委委屈屈又舒舒畅地哗啦啦流了出来。

如果一定要用山来怀旧一个人,一座城,一个时代,一种生活,我还是喜欢做贺兰山上的一个书生,住在石炭井,喝一口八号泉的泉水,过这样的日子。
当然最重要的是把中国的圣贤名士请来,在贺兰山上,给孔子一座山峰,给老子一座山峰,给王阳明一座山峰,给李白一座山峰,给林和靖一座山峰,给曹植一座山峰,与圣贤与名士在山峰间遥遥相望,举起浪漫主义的月亮杯,为石炭井干杯。

离开三十年之后,那天晚上我又住在山上,白天一行人在山里走来走去,看风景,找一个足以让自己震颤的风景,山峰,草木,那怕是荒凉,离开熟悉的环境,在他乡,很多时候想通过反差很大或者颠覆性的场景,达到让自己震颤的感觉,刺激激发灵感,诱惑那些麻木的灵感过来。很多时候,灵感是我们驭手,又悲壮又明亮,既高不可攀又堂而皇之。
在山里,一个世界都是黑的,稍有灯光就特别明亮,一起采风的人他们才华很阔气,放下筷子拿起毛笔,一副横刀立马贺兰山的旷达,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打开自己了,舒展一下才知道,离开喧嚣在山里独行的妙美。有些晚了,白天走了太多的路,说了太少的话,有些乏,于是和向红提前下楼。那是一座很有年头的老楼,边走边回头远远看着那幢旧楼,背影是一片山,山脚就一个楼,灯火明亮,一点也不孤独。转身看黑漆漆的天空,那些星星好像比平时看大了很多亮了很多,像是另一个世界对这个地方的馈赠。
走了很远,好像还能听到楼上传来的笑声,那些笑声如山泉水洗过一般干净明亮。

一个人内心有没有生长理想的地方。
有。
心这块地方才是最远的荒地,很少有人一辈子种好它,今晚,住在石炭井,我感受到人与自然最亲近的温暖。


一夜无梦。原本以为离开了三十年再回来,会有梦,会有触动,什么也没有,挨上枕头就是深睡。
早晨起来,拉开窗帘,窗外有几棵树,树冠不是很阔,叶片是一缕一缕的散开着绿,它们既不华美也不寂寞,只有我知道那些树都已经很努力的在活着,努力的在夏天伸展着叶子,在这干枯缺水的山里,他们不仅仅是一棵树,而代表着一座山的形象,是一个季节的代言者。
那个时候,到石炭井上班没有人说你去上班啊,而是说你要上山了。周末的时候不说周末,说下山。
三十年之后,我依然还是没有悟透上山下山的意思。
我妈老到89岁了,脑子有点糊涂了,可只要看到我出门,老妈妈都会冷不丁说一句,你上山啊。

有人来到石炭井后说,啊,原来还有比我家乡的山更荒凉的山。
听到这话,意难平。
石炭井承担了尘世的深沉,隐忍,慈悲,豁达。无论何时,只要看到那座山,就有一种慈悲的蜜意。绿皮小火车在山间进进出出走着,我的眼睛看着山,嘴里搅拌着山风在心里说,贺兰山你已经足够好了,不需要辛苦的还要让自己多一些山泉水,再多一些绿色,没有必要了,因为你身上蕴藏的宝贝太多了。

隐隐付出的一切都可能被归零,没人记得你数十年如一日的操劳,没人将它折算成回报,也没人为你发纪念奖章。除了回忆,一无所有。
每一位离开石炭井的人都很洒脱,有的是笑着的,有的是哭着的,但没有人为这里悲戚,因为,今天看似荒芜的地方,让人感觉到了落叶归拢的暖。

石炭井可以不分时间季节去看他,在这个地方待一会,人就会从心里珍惜自己,珍惜生命,珍惜生活,这是一个热爱生活的高地。
前些天,与小朋友坐在湖边看日落,她说,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可以用四个字概括,浪漫与世故,她说,有两件浪漫的事情可为,一是和最爱的人在夏天的夜晚去石炭井看星星,二是在冬日雪后带上亲爱的人看贺兰晴雪。



今天的石炭井,夏日的石炭井贞静的像一位韶华已去的良人,经年累月等候春色归来。
今天的石炭井被低估有什么关系,没有水,没有船,它可以泅渡一个灵魂,可以让几近荒芜的魂魄在石炭井又绿江南岸。
最初身处石炭井,尽管它是那样的繁华和富足,可总是抱怨这干旱,风沙大,少雨,石炭井有万千的缺点与不足,可是,离开了三十年之后,当昔日的石炭井荒芜了,才知,石炭井是自己的精神故乡,是灵魂的依托,它很多找不到故乡的人有了故乡,有了归属感。
这就是石炭井的价值与尊严。

石炭井不是青山绿水,曾经的繁华随着资源的枯竭荒芜了,破败了,少了作为山该有的气宇轩昂。但是,如果有时间,去石炭井呆上一天,到处走一走,看一看,心里的燥热就凉了下去,一些消失了的理想会从心底重新生长起来,火焰,灰烬,理想,一个个返场,一次次来了去了,终究,心安静了,世界安宁了,你的眼前有了青山绿水,心里有了遂意的快意。

我已见,还想见。
每一位达到贺兰山腹地石炭井的人,都是上苍的使者,带着使命光临这块福地,看望上苍遗留在贺兰山腹地一位叫石炭井的孩子。我在写作,如一只灵性的狐狸在纸上飞奔,他是一只无形的狐狸,在荒凉的山水间热闹着。山水太冷清了,需要一只鸟,一只狐狸,过来过去走动,弄些声音出来。他们在等待一抹香气,对待春色的态度就是一个人的高度,石炭井很高,贺兰山很高,无需匍匐,站起来,人和山一样高大。
这就是我的石炭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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