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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詞一闋之竹馬子。

2021-03-02 02:5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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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詞一闋之竹馬子。
（網圖。）
前幾天無事，閒閒翻看《宋詞三百首》，見到一闋柳永詞「竹馬子」，底下只錄有一句評：「柳詞風格不高，而音律諧緩，詞意妥貼，承平氣象，形容曲盡，尤工於羈旅行役。」由此一句評可以知道柳三變的這一闋「竹馬子」是寫離情別緒的旅途詞。當然就離情別緒這一主題而言，柳詞著實不少，可是大多都是寫兒女情長的，最鼎鼎大名的就是那一闋幾乎人盡皆知的「雨霖鈴」了，一句「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不知道痛了多少人，也迷了多少人，成為人在離別時不由自主就會想起來的詞句。這便是柳詞的好處了！寫出來所有人的心，真真是言說了別人的無法言說，其詞句被王國維先生列入詞之三境中的第二境界也是實至名歸，雖然王先生又說「『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等語固非歐公歐陽修不能道也」，終究無法否認一闋「鳳棲梧」是柳詞，而且是佳作中的佳作。

柳永很擅長寫離情別緒，是因為他的個人機遇的緣故麼？柳永一生，雖然流連於坊間的時候佔了多數，但是一個流連又帶著一點居無定所的味道。也是啊，柳永給人的印象是好像從來沒有在一個地方停留過很久，一直都在路上。而行走在路上自然就總要經歷離別，經歷的多了，自然對寫詞就有了幫助，——感受的多了自然就有話要說了，更何況他那麼一個才華橫溢的大才子，不但能寫出來綺麗的詞句，更能將人湧動在心中而口中卻無法說出來的感受用他的詞句給準確無誤的表達出來，所以，看柳永
的詞，很多時候都有一種感覺，就是那些許幾個字排放在一起給人看見了就感覺心口處最柔軟的一塊被擊中了，直叫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笑也不是淚也不是，卻又是「哎呀！就是這樣的啊！」用現在流行的一個詞：共情。柳詞是能夠引起來讀者共情的詞，而這樣的詞，當然是好詞，雖然很多的學者對柳詞的評價不高，卻也無法否認柳詞的好。

風月詞寫多了以至於人們很多時候會忘記柳永還會寫雅詞，而且他的雅詞也寫的不壞，非但不壞，根本是好，否則不會被選錄進《宋詞三百首》。是的，就是我一開頭提到的這一闋「竹馬子」。——

竹馬子 登孤壘荒涼

登孤壘荒涼，危亭曠望，靜臨煙渚。對雌霓掛雨，雄風拂檻，微收煩暑。漸覺一葉驚秋，殘蟬噪晚，素商時序。覽景想前歡，指神京，非霧非煙深處。
向此成追感，新愁易積，故人難聚。憑高盡日凝佇。贏得消魂無語。極目霽靄霏微，瞑鴉零亂，蕭索江城暮。南樓畫角，又送殘陽去。

柳永這闋詞寫的是夏末秋初的景象，當然，宋詞往往是上片景，下片情，柳永作詞也不例外。「登孤壘荒涼，危亭曠望，靜臨煙渚。對雌霓掛雨，雄風拂檻，微收煩暑。」本詞上闋上來就是寫景，而且是一連串兩大句，描繪出一個闊大的夏末景緻，只是不曉得是否詞人的心境的緣故，這夏末的景象裏竟然帶著一絲涼意，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上來的「荒涼」兩個字引起來的人內心的寒涼感覺，以為又是秋冬時的景象，等看到「微收煩暑」方才知道是夏季，可是炎熱的夏季裏竟然寫出來這樣寒涼的詞句，可知詞人的心境是怎樣的蕭索了罷？柳永是黯然的麼？或許罷。繼續往下看，就是秋天的景象了，卻並不多麽的令人可喜的秋景：「漸覺一葉驚秋，殘蟬噪晚，素商時序。」這裏柳永用到一個「漸覺」，彷彿是一點點感受到的，可是又用了一個「驚」字，似乎又是突然發覺的？還真的是用的妙，讀來竟然是混屯之中被驚醒似的，大夢初醒，於是才自然而然的由秋天引發的愁緒進入到離別的傷感之中去了，真是遞進的好！「覽景想前歡，指神京，非霧非煙深處。」在這裏，柳永一個「非霧非煙深處」寫出來距離的遙遠，——煙霧深處終究還可以看得見，而「非霧非煙深處」則是根本無法知道的遠近，該是多麽的遙不可及啊！上片結束，卻是帶著起承轉合的結束，將人帶入下闋。

下片起句就接著上闋的結句：「向此成追感，新愁易積，故人難聚。」又是離愁，又是別緒！柳永一生當中的離愁與別緒可真是多！這裏詞人用兩對反義詞將自己的離愁別緒寫得頗為入木：新與故，易與難。因為有這樣的情緒，自然也就無法展露歡顏了，——「憑高盡日凝佇，贏得消魂無語。」孤身一人站在孤壘危亭上，當然就只有無言神傷了，自己傷心自己知道。還真是孤獨淒清喔！只是，柳永的過人之處在於，他寫到人的情緒，卻不去盡力渲染這種情緒，而是筆鋒一轉又轉到景緻上，用自己眼睛看見的景緻去給人感受他的心境，真是厲害！「極目霽靄霏微，瞑鴉零亂，蕭索江城暮。南樓畫角，又送殘陽去。」秋初黃昏的景緻原本應該是美麗的，可是呢？一個「蕭索」，一個「殘陽」讓讀者感受到的是詞人心裏的悲苦與無奈。而我還看見有人這樣說這末句：「『南樓畫角，又送殘陽去』兩句，意味極爲深長，把一已羈旅苦愁拓展爲人世興衰的浩嘆。」我倒是沒有怎麼感覺出來「將一已羈旅苦愁拓展爲人世興衰的浩嘆」，我只是覺得在這裏詞人是很悲苦很悲苦的，假若不悲苦，他如何將那麼美好的秋日黃昏寫得那樣的蕭索淒涼呢？所謂「相由心生」，我想，「字如其人」，柳永的詞自然是由他的心來的，不是嚜？只是，柳永作詞的藝術手法實在是過人的，他可以虛實相生，可以情景相融，最後將讀者帶到他的情緒裏，隨著他一起追憶一起悲傷，也一起感嘆，妙的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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