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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翔”的姿态与高度

2019-11-16 16:33阅读:
“飞翔”的姿态与高度

罗振亚

  打开诗集《我的灵魂写在脸上》,发现多次出现的一个意象是“飞翔”。按西方新批评派的理论解释,这一“主题语象”即是雪莹诗歌的词根,它肯定凝聚着诗人主要的人生经验和深度的情绪细节,规定诗人创作的风格走向。事实上,雪莹与诗歌结缘20余载,从未借助任何流派和圈子的外在力量,而一直是以文本说话的方式前行,虽然没领略过大红大紫的殊荣,却也不曾遭遇速朽的命运,总是高潮不断;并早已成就为诗坛上空一只搏击风雨的“鹰”,自有其飞翔的姿态与高度。
雪莹的诗是“走心”的,是关乎精神与灵魂的事情;或者说视诗为“暗夜里的灯光,寒冬中的飘雪”的雪莹,始终在以一种感恩、敬畏的态度,真诚地书写着心灵的风雨潮汐、世界的阴晴冷暖。惟因如此,无论是诗性的还是非诗性的事物,一经她心灵的滤化、抚摸,即成为烙印着主体渴望与吁求的情思符号。 
雪莹善于情感的经营,其诗情的新颖性、纯净度与婉约美令一般诗人难以企及。上世纪80年代后期,她那首《另一种声音》即透露出一种纯粹而含蓄的风度。复杂的青春心理戏剧,罩在感性化的艺术外衣下面,隐隐约约,影影绰绰,那种善意的掩饰,那种不无伤感的心绪淌动,把一个年轻女性的灵魂隐秘传达得苦涩而现代。所以几年前被我毫不犹豫地收入《龙江当代文学大系》之中。而今雪莹诗歌这种情感特征依旧,只是其质地愈加醇厚、成熟。如《由抒情转向叙述》,可以当作诗人的精神自传阅读,诗人的经历、心态、观察事物方式等变化表现得了了分明,又妙不可言。“知道你会来/撤掉栅栏,敞开门//早已准备好/你的桌椅/你的纸笔/你的清茶/你的素淡晚餐/你可小住,也可久居——只要你愿意//但请安静,不要多言/不要在意我的容貌”(《我的灵魂写在脸上》),诗人对爱的表白,没有卿卿我我、海誓山盟,但平静坦诚的娓娓道来中,却裹挟着一股摄人魂魄的力量,节制而有劲道。在人心不古、爱情
书写也日趋放荡粗鄙的当下,这些堪称最为温情、纯净、婉约的诗篇,在一定程度上有着让读者心地澄明、精神清洁的救赎功能。组诗《致亲人》《故乡记忆》等亲情、乡情涌动的“灵魂舞蹈”,因暗合了人类深层的情思体验,同样缠绵缱绻,令人心旌荡动。
  若说雪莹以前的诗多属于内倾的心灵歌唱,近10年来的诗则更注意同广阔的现实世界对话,人间烟火味儿渐浓,同时加大了“思”的分量和重量。随着人生阅历与经验的丰富,复杂生活的锤炼和摔打,尤其是此间作品几乎全部是在身体的病痛之中完成的心理语境,使雪莹在诗歌观念上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和调整。在自觉的对自然、社会、生命、人性的关注与凝眸中,理性的沉淀、静观和思考,使她的诗融入了深刻的体验和感悟,转化为一种思想的发现,一种人生边上的“眉批”,一种主客契合的情感哲学。如“积雪堆峰/再没什么可以掩住纵横的沟壑/只有精神的骨头在暗夜里/咔咔作响……归于沉寂//时间从炉底抽走薪火/刀刃却越来越锋利//杯子上的裂痕无声地扩大/谁都知道/彻底碎裂是迟早的事”(《老了》),诗进入了生命体验和精神升华的境界,诗人直面生命必然的衰老和最终的消逝,在不乏忧伤色彩的语序中呈现出锋利的思想和沉寂的力量,给人一种积极的旷达启迪。又如《在槐花的香气里安家》本是原乡的精神返归咏叹,可在亲切而怅然的情思流动中,还是闪露出智慧的“魔瓶”,童年记忆镌刻在诗人心灵上的是“我记下了:美/有时像沙子揉进眼中/疼痛、伤感、且忧郁”,情理浑然的辩证思维走向里,诗已接近理趣丰盈的智慧境地。应该说,雪莹诗歌的哲思融入,对诗仅仅是情感或仅仅是生活的传统观念构成了一种有力的质疑和扩充。
  雪莹在诗中绝不让情思进行裸体的表演,或让知性经验单凭智力去认识,而总是努力为情思和感悟寻找合体的感性衣裳。具体说,或像《流逝之殇》似的启用意象思维,“外省的高楼上,满室风声……如黛青山已然白头,应是早就忘了/山高水远,长亭短亭/也忘了那鹅黄的蓓蕾/如何向着天空吐露羞怯的花朵/并且,举起过火焰的酒杯”,诗人无一字直言岁月流逝的忧伤,而是借助叶片、风声、信札、花朵、酒杯等客观对应物,把心象传达得朦胧含蓄又质感可触,余韵悠长,达成了情、理、象三位一体的内在平衡。或如《玉兰花开》那样引入象征手法造成结构的多层效果,在有限空间内包孕丰富的诗意,它表面状绘玉兰的风姿、颜色、表情,实则用象征之道打通物我,使写实光影中闪烁着形而上的内涵,言此即彼,我即是花、花即是我,花我两忘,却又花我同在,虚实相生。或似《还乡》一般营构一定的事态,铺排还乡的细节、场景、氛围,赋予了诗歌一定的长度,表现了作者处理复杂生活题材的能力。至于雪莹诗歌的语言也日趋硬朗、大气,有了恰适的弹性和硬度。
  雪莹是女性,但女性诗歌覆盖不了她创作的全部特质,雪莹在黑龙江生活多年,可黑土诗派无法统摄她诗歌的艺术个性。她对新潮女性诗歌有着清醒的“间离”,也为冷峻的北国诗歌增添了一份瑰丽的柔情。作为一只仅仅属于自己的“鹰”,她始终在向着更为高远的蓝天“飞翔”。
  (原载于《文艺报》,作者为南开大学文学院副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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