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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我们精神的血源——评刘福君诗集《父亲》

2020-08-03 08:35阅读:
寻找我们精神的血源
——评刘福君诗集《父亲》
苗雨时

母爱如海,父爱如山。
青年诗人刘福君先写母亲,后写父亲。母爱写到了极致,同样父爱也写到了极致。父与母作为文学的原始母题,负载着人类精神的浩渺与超迈,穿越历史的时空,弥散于人类文化的深广场域。《母亲》和《父亲》两部诗集的创作,是可以归入此类艺术渊流的。
诗人的母亲是涵容的、至善的,而他的父亲则是淳厚的、刚直的。母亲有母亲的天性,父亲有父亲的禀赋。但他们的生命都经历了从大地到天空的艰苦旅程,最终抵达精神的纯粹与澄明的神圣境地。
如风起于青萍之末,舞于松柏之下,伟大孕育于平凡。平凡中的伟大是真正的伟大。我们说,诗人的母亲是伟大的母亲,诗人的父亲是伟大的父亲,这种伟大都存在于普通的日常生活之中,潜藏于世事变故的细节里。正是此种平凡而伟大的原在真实,为诗人以真情去发现提供了机缘和可能。在这里,真情与真实碰撞,诗人才从平凡中看出了父母的伟大。
诗人的父亲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农民的形象。他出生于燕山深处的小村庄,根植乡土,亲近自然,一辈子土里刨食,以务农为生。虽经人世间的风风雨雨,但始终不改质朴、淳正的本性。他热爱生命,看重亲情、乡情,对人生和世界,有他独特的感受和体验。因此,父亲一生的言行和作为,不仅深印在诗人童年的记忆里,也投射在他成年的心灵中。如今,重新打捞已往的记忆,开掘自己现实的心灵,以现代审美意识予以观照,就从父亲整个生命流程的点点滴滴中,豁然发现和感悟它们所呈示的生命本真、生存价值和人生哲理。由此可见,诗人的父子之间,不仅有血脉相续,而且有精神承传。在此,他找到了自己灵魂的谱系。
父亲的人生是单纯的,单纯得像绿草、像庄稼、像白云。他“日出而作,当午锄禾,日落而息,击石而歌”(《羡慕》)。他与自己安身立命的“锄头”,在“风雨之中”同行,共同担当风雨(《风雨之中》);他把耕牛当伙伴,平日彼此亲和,危难时舍身相救(《黄大嫂》);他对他耕种的“玉米”有一种生命情结,“吃啥都有吃够的时候/惟独这粥总也吃不够”(《玉米》)……父亲对自己的生存方式,有一种怡然自得的陶醉:

扛着锄头牵着老牛
在门前小河洗把脸
闻到炕桌上那壶热酒
他的脚步已经有些醉了
——《黄昏醉》

父亲的生命置身于自然的怀抱,他生于燕山,长于燕山,对燕山的一草一木,充盈着生命的激情,对这里自然的神秘,葆有敬畏之感。“杜鹃花开的季节/父亲心情格外晴朗”,他向山上走去,“杜鹃花不嫌他贫溅/总是以笑脸相迎/不时洒他一身花瓣”(《杜鹃花开》);他对踞于他家对面的那座山,每天“相看两不厌”,那“群鸟依山而飞/像一首诗/揭示心的宁静”(《山居》);他家门前“有一棵酸梨树”,树上一只梨经冬和风刮而不落,开春他“爬上树/把这个梨子请回家/当神一样供奉/神的是,拳头大的梨花/在梨子腾出的位置/最先迎接春天的到来”。为此,他惊叹:“天有心情,地有灵性”,并“面对神梨/一拜,再拜”(《一个梨》)……尊重自然,与自然和谐共生,也许这就是老子所倡导的“自然人生”。
父亲生存在家族和周遭的人群之中,因而,血源、亲情、乡情,构成了人性的基质和底蕴,并由此发散到整个世界,笼罩了他全部生活。他为儿子制作“倭瓜车”,希望儿子童年快乐(《倭瓜车》);他沾着“草叶儿”回家,“母亲轻手轻脚/从父亲身后摘去草叶儿/交给清风”,草叶儿“施转于我们仨之间/脉脉含情”,多情的草叶儿见证了家庭和睦(《草叶儿》);他去探望患病的乡亲“李老头”,“回来不吃不喝也不说话/看炊烟一点点散入天空”,在对病患的关爱中体悟到了生命不可承受之轻(《探望》);他请落难的人回家“喝酒”,劝他不可轻生,“日子长着呢”,“只要能活下去,/说不定就有出头之日”(《请吴庆昌喝酒》),而对加于自身的不公,则予以宽容;在梦中,他与“前生”和“来世”对话(《入梦》);在现实里,他以植树为后代留下自己“签名”(《签名》);他曾见过一次大海,于是诗人如此写道:

生在大山
爱在大海
父亲,你灵魂的住址
在美丽的山海之间
——《海角天涯》

面对现代文明,在物化与媚俗的风习中,父亲依然故我,脚踩泥土,“把欢乐与悲苦”,注入酒中,“举杯邀明月”,把酒临风,潇然自在(《后半辈子》)……
这就是诗人的父亲!完全真实的存在,没有任何的装饰。诗人就在此种真实中,投注了自己全部真情。他迹写父亲平凡的一生,从平凡中发现了伟大的品性;他以亲缘的感恩孝敬父亲,从父亲的人格中,汲取了自我灵魂的滋养;他“面对苍老的父亲”,“想把青春回扣给他”,然而,父亲“掖在腰里的那杆旱烟袋/一辈子跟着他保留火种”,为要薪火相传,诗人向长天发问:

滑过大山肩头的落日啊
你啊让我如何面对朝阳
——《父亲啊》

真实与真情,成就了诗人的“真诗”。然而,这些真诗的价值,还不只在于“真”字本身,如果我们用原型批评的观点加以分析,就会发现它所寄寓的无限广博和渊深的文化历史意蕴。因为诗人选择了人类起源的两大原型:父亲和母亲。在中国远古神话中,伏羲与女娲二神,结为夫妇,而创造了世界和人。后来,历史从蒙昧走进文明,父与母仍共同支撑着世界,推动着社会演进。自此以下数千年,父爱与母爱逐渐积淀成种族的集体无意识,沉埋和流转在种族的基因里,并不断地呈现于不同时代的文学形象中。而如今,刘福君的诗歌,承继了这种文化流脉,结合自己的人生体验,创作了现代的父亲和母亲两个平凡而伟大的形象,使历史原型有了新的增殖和生长。由于种族集体无意识的存在,诗人的创作增强了诗意的深广意含;也由于集体无意识的存在,读者阅读这样的作品,就触及到了种族之魂,从而造成心灵最深处的震撼,释放出比个人心理经验更为强烈的集体心理能量,引发广泛的共鸣。这就是诗集《母亲》出版后产生那么大社会反响的原因,可以预期,《父亲》诗集的面世,也必然会如此。刘福君的此种原型创作,既昭告了某种艺术生成的秘密,也揭示某些艺术感染的玄机。我们有理由推断:诗人的作品是会有长久的艺术生命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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