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胶片如人生

2022-06-01 09:14阅读:
早上下楼去做核酸,小区绿化带里的枇杷树成熟了,金色的果子挂满枝头。石榴树也开了花,朱红色的花朵吸引来白色的蝴蝶翩翩起舞,生机勃勃。脚边的夏草疯长,红花酢浆草和它四叶草型的叶子热烈地盛开着。


让人忍不住想起聂鲁达的那句“我要在你身上去做,春天在樱桃树上做的事情 ”。

是啊,复苏了。时间过的很慢,又很快,上一次在外面看树、看花还是阳春三月,一晃已经是初夏了。
带着女儿在楼下转悠一圈,和小区里原本不认识,如今已打成一片的孩子们一起玩泡泡,抓蝴蝶。我现在可以叫出他们每个人的昵称,“曦曦、木木、小宝。。。”抬头是艳阳,嬉笑声从绿荫里飘来,孩子、小鸟、蝴蝶都很活泼, 盛开的石榴树抚摸着沉默的楼房。
玩到中午日上三竿,口也渴了,就回家张罗午饭。昨天夜里吃完的西瓜,瓜肉去尽、削外皮,西瓜皮已经切丝冷藏腌制过,加点酱油白糖,滴两滴麻油提香便可上桌。就着凉菜,再煮一锅韭菜鸡蛋馅的饺子。团购的,98块138个,已经吃了一个星期。不出门也不担心韭菜吃了口臭,沾点辣椒,再往下饺子的水里撒一把盐就当作汤,一顿午饭很好解决。
要是以往,我从不吃西瓜皮。又不是三年自然灾害,没必要吧。一个人的时候,我会骑车穿过梧桐树下的街道,去小西餐馆点一大份沙拉或者意面,或者在家做个加芝士的火腿三明治,再不济就去楼下罗森买一份白领便当加一个溏心鸡蛋。
初夏的中午,生活正美,选择多得是,我为什么要和一个吃光的西瓜过不去?
但经历了四月从缺乏食物到单一品种过剩的死循环后,现在的我非常平和。西瓜皮韭菜饺子怎么了,简单、传统、热量不高,一边吃一边感觉到节俭和养生的中华美德正在滋润我的身心。
吃完饺子,哄睡女儿,回到书桌前点亮电脑,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张很多年前在镰仓旅拍的照片。湛蓝的海水仿佛带着波涛声,在屏幕里荡漾荡漾开来。嗯?怎么回事?想起来是昨天晚上心的视界胶片课程的展示图,没来得及关闭。
胶片如人生

封控久了,脑子有时候慢半拍,常会突然恍惚,觉得一切不真实。看到这张照片更是如此,我曾经在那么湛蓝的大海面前驻足过吗?久远得像是上一世的人生回忆。
那些年我才20多岁,背着两台相机一个旅行包,四进四出欧洲,日本、泰国、台湾、斯里兰卡都留下我的足迹,疯狂行走的同时也在疯狂消耗着胶卷。那时年轻的自己一无所有,只想要试图通过一次次快门,去触摸到心里那个宏大而模糊的画面。那些住着青年旅舍、可以连续一个星期不洗澡的岁月,在一张张照片里,显得遥远却独立。
走那么远的路,要一路保存好你的胶卷,是不容易的。有一年,那是2014年初吧,中国新年的前夕,我带着整整20卷胶卷登上俄罗斯航空的飞机,目的地是莫斯科,我准备在那里转一班飞机,前往维也纳。一个单身的大龄青年,过年留在家乡除了招来尴尬的催婚没有任何好处,我义无反顾背上相机,裹上一条厚厚的羊毛围巾,只身前往浦东国际机场。

如果那时你看到我,会觉得我负荷沉重,但我内心只觉得行走风中。

拍出一卷成功的胶卷,最后在你的电脑上舒适地欣赏照片,远非想象中那么简单。从你拿到那个神秘的小卷子,你不知道它曾经是否经历过酷暑、严寒或过期,当你用万无一失的参数拍摄完,确保它不被意外曝光很重要。从取出到保管,避开所有可能的x射线照射。因为你很可能需要邮寄它去专业冲扫机构。拿到这个卷子的冲扫师傅,他的药水是浓是淡、温度是高是低、时间相差一分一毫,都会影响你本来构思无比精妙的出品效果。


这是一件对你很重要,你需要用尽全力,却最终无法彻底掌握它命运的事。换句话说,有其他的力量会主宰它。
你很难不把拍摄胶片和人生联系在一起,太多不确定因素下,你所尽力去营造的、避免的、期待的,可能都会因为一个意外灰飞烟灭。还是那一次旅途,一路要转4班飞机。我用一个欧时力的小抽绳袋子装所有的胶片,系在自己手上,在每一次过安检时和海关解释。莫斯科、维也纳、布拉格,语言不通就用手势,“please,check by hand.this is camera film.”保住了胶片袋没有进入那个x光机。在我终于回到上海,下了飞机取了行李后,整个人松弛下来,把胶片袋连同拍摄完的20卷胶卷放入背包,登上去磁悬浮的电梯。最终还是一个疏忽,我的背包被拎上传送带,等我反应过来,它已经静悄悄在出口等我了。
胶片如人生
(受损的卷)
你永远都无法知道,如果没有经历那次传送带,原本的照片会是如何,而如今,你只能拿到经过传送带后的那个版本。在最终那20卷胶卷中,一卷毁坏,一卷白卷,还有18卷看起来完好。
拍摄胶片,一如你面对生活。既要温柔又要强硬 ,你要敏感些 ,才能充实,也要够粗糙,才能不太伤感。
群里同学们争相发着各种绣球的照片,已经到了6月,绣球最好的季节。我记得那张照片上的城市,我曾也在一个6月到访,看到镰仓街头巷尾和那些静谧小院里的无尽夏,当时心里想到的就是卡佛的那首诗《一天中最好的时光》:
凉爽的夏夜。
窗户开敞。
灯亮着。
水果在碗中。
你的头在我的肩上。
一天中这些最愉悦的时刻。    
接下来,当然,
是那些清晨的时光。还有
临近午餐的时候。
以及下午,和那
薄暮时分。
但我真爱这些夏天的夜晚。
甚至超过,我想,
其它那些时辰。
一天的工作已经完成。
这时没有人能影响我们。
或者说永远。
胶片如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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