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店，不幸福的店2
2021-03-16 20:17阅读：
因为有读者说想看，我就把这瞥一眼都要冒汗的、【十数年前】的黑历史文陆续发一下……
我还是喜欢自己的黑历史的，不过实在不想再看到了！请支持我的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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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panda
0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不再相信童话了。
1
妮飘是喜欢童话的。所以此刻面对着天花板发呆的她，身上穿着华丽得不像是睡衣的公主式睡衣。
这是第几个小时了，依然无法入睡。伸手想去够闹钟，又发现即使看了，此时的状况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却还是拿来看了。2：49。这几个星期，或者已经是几个月了，总是失眠。原本是无所谓的，她习惯了疲倦，也不在乎黑眼圈。但是此刻，她只希望自己能睡着。
白天午休的时候，一群小丫头和往常一样凑在一起讨论着自己的别人的恋爱，在杀时间的前线上奋力作战。这场战役里，妮飘总是显得稍稍的不合群。偶尔她会自嘲地想自己还真是显得凄凄凉凉惨惨淡淡，却不是真的在意。毕竟她们那些甜腻得粘牙的恋情与自己相去太远，不是她会去奢望的，因为，注定只能是奢望。
倒也安然。可是当这天午休可轩乐呵呵地说她昨
晚梦见了亲爱的学长，学长长学长短的，妮飘却突然觉得自己怕是得了什么心脏病了。要不怎么一阵一阵地疼呢。
梦见。能梦见就好了。哪怕梦见也好啊。哪怕梦见的声音，相貌，全部都只是自己的大脑模拟出的虚幻。妮飘翻了个身。这个晚上她已经翻了不下几十次身，只觉得身体不断地更加疲惫不堪。
“逗……留。”她轻轻地念他的名字，小心翼翼。声音马上在冰冷的空气里蒸发，消散，却在妮飘的脑海里留下深深的印痕。
她把身子蜷得更紧些，厚厚的羽绒被便淹没了唇。很暖。妮飘不禁闭上眼，独自放映着他的笑容，愁容，以及全部的一举一动。但这只能是一场无声的电影，且没有连贯的动作。他的声音，她听不到。他的温度，她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她触摸不到。
因为他只存在于纸张上，存在于她最喜欢的漫画里。
因为喜欢他，才喜欢这漫画的。
2
和往常一样，妮飘是第一个到教室的人。既然睡不着糟蹋心情，还不如不睡。踏进教室的门，她看见有人趴在桌上睡着，形成一幅她极为熟悉的画面。
他的头搁在左手背上。这样随随便便地把脑袋摆着，手多半会发麻。稍长的刘海安静地散落在衬衫白色的袖口。袖口的纽扣从来不扣的。右手围出一个明亮的弧度，依然捏着小说书的一角，书生硬地立在桌上，和他身上柔和的弧度比起来，显得有些突兀，妮飘却恰恰喜欢着这样的落差。
她稍许侧过头，想，这么冷的天，竟然只穿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他不会冷么。
而且，还把袖口翻上来，形成一个宽松得庞大的中袖。纤瘦的手臂装在里面，又是一种她所喜欢的落差。窗外的光亮落在他的肩上，模糊了漂亮的肩线，却是让那种景象更加的漂亮。他的身影一半耀眼一半昏暗，光影交错得她忘记了时钟正在行走。
逗留？
妮飘想开口叫他的名字，眼睛却突然要裂开般的疼，妮飘顺手揉了揉，却是疼得更狼狈了。于是她索性放弃，逞强地睁开了眼，眼泪争先恐后地从眼眶出逃。
而那个身影已经在混乱疼痛的视野里消失不见。
眼泪开始狠狠地掉落。妮飘丧气地揉眼睛，狠狠地揉。心想完了完了，都能看见幻觉了，一定是严重的精神分裂了。都精神分裂了能不急得哭么。那就尽量哭好了。既然这个世界缺乏水资源，就让我从我做起制造一些好了。
伏在桌上，妮飘迷迷糊糊地想，这颗蓝色的星球百分之七十都是被水覆盖着。这些水里面，有多少，是人们流下的眼泪呢。
3
这是谁的梦。如此鲜艳，如此夺目。
那些五彩的光聚在一起，蜿蜒着想要爬上天空的顶端，却在中途支离破碎地散开，甚至没有来得及道别。他们分道扬镳的路线像花般绽放开来。迷离，梦幻。
“真的好美呢。烟花。”
是嘛。原来是烟花啊，怪不得这么漂亮，妮飘静静地想。似乎听到了花的火焰开放的声音，却又听不真切。她把头转向刚才说话的人。
在日式的妖狐面具的后面，可以看到白皙的皮肤，以及随意散落在皮肤上的黑色的头发。面具后温和的黑色眼睛望着妮飘。
“能把面具摘下来么？”
黑色的眼睛没有动静。妮飘想也许他其实正在微笑也说不定。顽皮的孩子的笑容。
“能把面具摘下来么。逗留？”
黑色眼睛里的笑意变浓了些，他的手指轻轻地落在面具上。橡皮筋开始迅速地伸长。一厘米，二厘米……
“等等！”妮飘不明白自己在慌张什么。没有来得及后悔自己打断了逗留的动作，橡皮筋已经回到了原来的长度。
“怎么了？”
“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让我来摘面具？”
烟花瞬间绽放，淹没了妮飘大半的音量，照亮她微红的脸庞。
“好啊。”
4
CD不停地走，直到入睡才歇下脚步。
“懒虫起床！懒虫起床！”
妮飘迷糊地睁眼，抬头，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得见耳边试图伪装成闹铃的怪叫声。
“哎哟妈呀，你怎么一个人在教室里闷哭哇？要哭也得到大街上惊天动地地哭才象话啊。”是涟的声音。如此的活力四射，除了她以外没有第二个人。“来来来，有什么烦恼说给知音姐姐听了啊。喏，纸巾拿去。”
妮飘揉揉眼睛看，果然是妮飘牌的。于是有点汗颜地想，涟这家伙，干嘛来的呢。安慰人是这么安慰的么。妮飘有时会埋怨老爸老妈什么名字不起干嘛偏偏起个妮飘呢。泄愤似的抽出两张餐巾纸，用力把眼泪鼻涕往优雅的小花图案上抹。
涟见妮飘变精神的样子，舒了一口气。“小鬼干嘛呢，大清早的跑教室来睡觉，居然还感动得泪流满面的，脑子被枪开过啦？”
“是啦是啦，我睡……啊啊啊——”
“怎么啦怎么啦？”
“还怎么啦！”妮飘两手抓住涟的衣领狠命地摇。“涟你这个混蛋吃大去啊！他的面具就快摘下来了说！我们绝交算啦！”
妮飘后悔自己日本漫画看得太多，好端端作个梦干嘛偏梦着要戴面具的夏日祭典呢。
涟先是一愣，然后马上明白了妮飘在梦里遇见了谁。“妮飘……”
“够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没事。你少管我。”
妮飘和涟曾经为逗留的事差点吵过一回。那一次涟说我真搞不懂你，都个大学生了，这么个漫画角色也能让你喜欢成这个样子。现实里谈恋爱都没你这么认真的，你是不是脑子被枪开了。结果妮飘就恼了。
你不是我你懂什么？你整天躺你男朋友怀里可舒坦了吧你！你要是不爽了还可以跟他摆架子让他来求你不是？我却连他的声音都听不到！听不到，看不到，触摸不到！我……
我只是想看到他一眼，难道这也必须是奢望么……
这些话妮飘是没有说出口的，她说不出，因为她哭得太厉害。涟看见她这样就立刻为自己的胡说八道后悔了，想碰触妮飘却又不敢，手足无措得只是一个劲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怎么会跟你绝什么交呢……哎呀，反正……我是说，我真的没事啦。”妮飘意识到自己的话或许会伤了涟，连忙改口。
然而涟只是微笑着摇摇头，笑着担心。“没事就好。不过，你这头红色超短发是怎么回事？刚进教室的时候我还真吓了一跳，想我们班什么时候冒出来个樱目花道。然后看到那个书包，才认出这家伙居然是你。”
“啊！这个啊！涟你看了昨天出的杂志了没？逗留说她喜欢红色超短发的女孩！”
“看是看了，但我怎么记得他说的是他喜欢的女孩是红色超短发的，而不是说他喜欢红色超短发的女孩子咧。”
“……够啦够啦！细节你就不能忽略不计吗！？”
5
这个晚上妮飘依旧失眠。
和每个晚上一样，她反复地翻身，想象着逗留若是现实中的人，会拥有怎样的眉目。她只知道那会是张优质的脸，至于具体的眼睛有多大，睫毛的长度几毫米，眉毛的长度几厘米，应该摆在什么位置，间距该有多少宽，妮飘是没有概念的。每次看到长相好看的男生，她都会禁不住想，逗留会是这样的么？会和他长得相似么？然后自顾自地摇摇头：逗留一定是比他们都漂亮的，漫画里是这么画的。
逗留，身高175cm，体重50kg……瘦。喜欢的科目是物理，讨厌的科目是化学……这两门妮飘都讨厌。平日里的爱好就是往书堆里泡……普通的很，和妮飘差不多。作者的网站上能查到的资料就这么多，完全不够用来形成妮飘脑海里的那个逗留。那个逗留鲜活地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不知道妮飘的存在。妮飘也说不上为什么这么喜欢他，她希望自己能够变成漫画里的角色，那样她就可以看着逗留了。她从来不会认为漫画里的角色是被支配着没有自由的，他们按照自己的意志活着。作者不过是把他们的生活记录下来展现给别人看罢了。更何况，就算要失去自由，也想见逗留一面。
想到这里妮飘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湿。想对自己说别想了快睡觉，然而这别扭的孩子根本听不进。无奈，她只能放弃入睡的努力从床上坐起身。一瞬间周身被冰冷包围，她不得不无助地打了个哆嗦，动作僵硬地开始往身上裹一层又一层，却还是感觉冷，冷得妮飘直想叫救命。
妮飘想自己的脑袋一定是冻坏了，因为她好象听见寝室外面有白天街头嘈杂的声音。她拿起躺在桌上的手表看了看。2点17分。又想，看手表又有什么用呢，不知不觉间，手已经搭在了门的把手上。
咔咯。门把旋转的声音。然后是，门推开的吱呀声。
妮飘愣在了门口。
寝室门外是一条她所不熟悉的街，没有人声也没有树影。阳光不真切地直射着，黑影无处躲藏。妮飘觉得晃眼，又有轻微的耳鸣。口干舌燥，身体却没有解冻。她眯起眼，看见路对面的一间店。
“不幸福的店”。
妮飘终于皱起眉头。
6
星期六。又是星期六。妮飘烦得都懒得皱眉头，只是盯着天花板发呆。
空气里弥漫的尽是乏味和疲劳的味道。想要挥挥手摆脱这些令人讨厌的气味，手却只抬了十厘米又懒得再动，惟有自由落体，然后在席梦思的床垫上反弹了一小下，便不再动弹。妮飘对自己表示失望，但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等待下一期杂志的出版，看着逗留在剧情的发展中离她越来越遥远。或者望着天花板发呆，想想逗留的笑脸，然后回应似地傻傻地笑，直到笑容被木然的表情替代。
“噌”地从床上蹦起来，妮飘决定去血拼，看看能否借此跳出装满低落情绪的泥潭。几分钟后她才想起自己只能独自一人上街，涟有她的约会。那就独自去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这样对自己说道，开始把厚重的衣物往身上套。大红色的大衣，双层。保暖性能绝佳，妮飘却还是感觉冷，因此望着一大片红色发呆。
红色，血的颜色么。是谁流的血，一定很疼，很疼。
脑海里突然出现逗留的样貌，妮飘吓得一哆嗦，忙挥手拨乱了一大团空气。冷到承受不了的时候，又添上一条绒线围巾。
街上的人出乎意料的多。妮飘望着满大街的红色，茫然地纳闷着是否最近正流行红色，并为自己不幸买了件红色的外套默哀。她不满地朝橱窗里瞟一眼，这才汗颜地发现原来再有两个星期就是圣诞节了。
“得，俺们日日夜夜思咱情郎，连这地球人都知道的圣诞节都忘记了咩。时代就这样无情地将俺抛弃……”正陶醉于自顾自发神经的状态中，妮飘肩头突然被狠狠地撞一记。视野的中央因此出现了一只划出华丽抛物线的皮夹。
啊。好眼熟的皮夹。那不是——
“是我的皮夹！？”
妮飘的视线里除了皮夹的所有事物在这一瞬间全变了黑白，火红颜色的皮夹突然变得刺眼异常。她努力让视野里手与小偷的距离缩近，却无奈地发现，在自己无法改变近大远小的自然规律的同时，小偷变小了。她跑得太过焦急，被绊倒在地。
在骤然间缩小了的视野里，一只鞋吸引了她的注意。
仿乔丹鞋，耐克。全球限量发行。具体发行数未知。价格也不清楚。有听说过诸如被雇佣的中国童工要工作多少辈子才能比上公司骨干一年薪水的报道……不过这些并不是眼下的重点。眼下的重点在于，穿着这只鞋的脚横空出世，把小偷绊倒在地。
这个瞬间，妮飘相信这个世界是光明的。一个月的生活费回来了。脸红，心跳加速，背景音乐是激昂的某某进行曲。乔丹鞋的主人将皮夹递回妮飘的视野，整个世界刹那间恢复了原本鲜活的色彩。妮飘感动得几近热泪盈眶，抬起头刚想发表一通诸如“你是人民的好儿子”的言论，表情却凝固在脸上。
逗留。
虽然无数次想象过，虽然没有一次成功地想象出他若是在现实里，会是什么样的容颜。这一刻，妮飘认定眼前的人绝对是逗留。不会错。
这个想法在脑中不断地膨胀延伸，直到再也装不下，直到她说了一句连自己都觉得太过有勇气的话。
“一起去吃牛奶冰好么。”
7
景翳是夕暮花火最热闹的商业街，街的末端有一间安静地经营着的叫magic
cafe的咖啡馆，和其他喧嚣的商店比起来，安谧到格格不入的地步。妮飘每个星期都会来这间店。独自在这里发一整个下午的呆。这里的芒果味牛奶冰实在让她喜欢得紧，以至于每一次都是没有节制地享受到肚子痛为止。
现在也没有和以往不同，除了对面坐的人。妮飘点了两份牛奶冰，自己的一份加了鲜奶，逗留的那一份，妮飘想，一定是加满了自己对他的喜欢。塞满了整整一杯，桌子另一边的人，会不会觉得有些难以下咽。
有点后悔自己吃甜品没节制的习惯，毕竟它至少让自己胖了数公斤。而现在的她，希望哪怕是瘦个半斤也好。此外，还恨不得随手捞团面粉往脸上抹，好盖住原本早已习惯了的黑眼圈。抬头的时候，不小心和逗留四目相对，于是慌慌张张地收回目光。心里面说，这回完了。对面坐了个比模样乱七八糟的自己好看了无穷大倍的男生，颜面可摆在哪里好呢。
她悄悄地骂自己童话看得太多，要不怎么会荒谬地以为眼前的人就是童话书里的王子，现在来到了书的外面找他的公主呢。妮飘怎么说总算也是个唯物主义的大学生，马克思什么的固然是不擅长，但好歹是学过并且及格了，脑袋热过当然会明白王子情节不是现实里会发生的事情。所以现在的她只能为这个奇怪的局面烦恼不已。
“那、那个，多谢你帮了我。”
“啊，那个啊。你要谢我我也没意见啦，但我不过是见有人跑得很急忍不住想绊他一脚而已。”
噗啪。妮飘正在吸鲜奶又没能忍住笑，结果在鲜奶里吹出个狼狈的大洞，窘得她维持着傻气的姿势不敢动。
“呼呼。”
妮飘郁闷地看到逗留把头埋在右手里，左手捂着肚子，笑得肩膀抖个不停。
“你可真可爱。我叫逗留，你呢？”
妮飘咯噔一声地一愣。自己会不会是找到了传说中的四叶三叶草。
那种夜色里，珍珠色月光下，幸福的诞生。
8
日志。点击进入。咔哒。
12月24日
居然是晴。[圣诞夜这老天都不肯下点雪，天理何在啊。]
今天果然没能下成雪，枉费了所谓的强冷空气。夕暮花火可真无愧于“四季如春城市”的名号。
薄羽的店服务虽然烂，生意却居然很兴隆。肯定是我每次都帮他忙的缘故。唯一的例外是两个星期前，薄羽说有个客人半夜里去到店里，于是他自己把事情解决了。他是暗示我用不着我的帮忙他也能做得很好，于是我明示他说你不过是碰了回运气罢了。结果自然是他一如既往地暴走。
对了，有关更新的照片。今天和薄羽他们去了植物园，虽然决定目的地的人是我，但老实说有点一家老小一起出动郊游的感觉。真恶心。拍了N多照片回来。可惜依然没法把薄羽他们照进去。谁叫他们不是人类。切。不是还有人照灵异照片的么，鬼都上的了照，他们怎么就不行呢。
“呵呵。”妮飘望着电脑屏幕，不小心笑出了声。
这是她最喜欢的网站，虽然名字有点刮三，叫“铃兰家的厕所里的马桶”。站长铃兰是个古怪的男孩，日记未必每天更新，照片一栏倒是每天都有二三十张的新图，好象是照相机从不离手的样子。这些照片妮飘大半会下载了小心翼翼地珍藏在电脑里，她觉得这些图特别有生活的味道。真是个温馨的马桶，妮飘笑着想。
最近铃兰老是提到一间店，叫不幸福的店来着，说是店主不是人类什么的玄乎的很。他还说，这个世界上同时存在着幸福的店以及不幸福的店，只有幸福的人才能看到幸福的店的入口。不幸福的店则只为在伤痛中迷失了自己的人开放，而不管顾客来到哪一间店，店主都会完成你的愿望。无论那个愿望的达成带来的是幸福，抑或不幸。
妮飘倒全盘接受这些听似荒谬的想法，因为这种像是童话故事一样的事也发生在了她的身上——她竟然成了逗留的女朋友。
妮飘隐约想起前些日子她好象梦见了不幸福的店，虽然梦里具体的内容她不记得了，但第二天她就遇到了逗留，妮飘相信自己是分享到了铃兰的好运气。今年的圣诞节，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度过。有关这个红颜色的圣诞节的回忆，妮飘全部整整齐齐地折叠起来，收藏在枕边的睡梦里。对逗留的了解不再局限于身高体重或是喜欢看书这样的敷衍了事的官方资料，现在她已经能清楚地知道逗留能把那些又文学又哲学的妮飘这辈子不会去碰的书反反复复看上五遍十遍，音乐则偏爱古典尤其是大提琴。品位不能算大众，但依然平凡得让妮飘吃惊。
逗留的笑很有笑的样子，健康明朗。偶尔他说起自己不知为何不太记得自己以前的事，这是他唯一会露出有些难过的表情的时间。但他马上又会笑的，他的乐观总让妮飘感到安心。因为每说起这些，妮飘就会有点心虚，心想他之所以不记得从前的事，会不会是他从书本里来到了这个世界的缘故。
妮飘在铃兰的留言簿上留了言祝她新年快乐，然后关上电脑。时间是12月31日晚上6点，她穿上喜气地红着的大衣，出门约会。
9
恋爱的话，一定会变得笨笨的吧。不过，也会变得温柔。所以没有关系。
这样想着，妮飘把最后一口草莓冰淇淋塞进了嘴里。总是看逗留看得出了神，这杯圣代实在让妮飘吃了好久——大概整整的一个小时。放下勺子的时候，已经是11点了。逗留笑她吃东西比逛街时试衣服的动作还要慢，妮飘红着脸给了他没有力道的一拳以示抗议，逗留于是笑得更欢了。头埋在右手里，左手捂着肚子，笑得肩膀抖个不停，过好久才平静下来。和第一次遇见时一样，和漫画里一样，逗留的笑总是这么鲜明的。
烟花绽放出温暖的五光十色，亮在逗留令妮飘心跳快了些的笑脸上。“想去听新年的钟声吗？”
“想。”
妮飘握紧拳头激动地说道。
笑着的人，交谈的人，还有在人群里费力地挤来挤去追逐打闹的人，一路上不断地撞到别人留下一大串的对不起。灯和烟火双份的光打在人们的脸上，过于鲜亮的颜色模糊了每一幅快乐的表情。妮飘安静地漫步在人群的流光溢彩中，右手的手指和逗留左手的手指交错在一起，冰凉的指间一阵阵地感觉到温度，恍惚间妮飘以为自己走在一个甜蜜而美好的梦境里。她把头侧向右边，欣赏起逗留的脸。同样的流淌了各式耀眼的光彩，他凝望着欢乐的人群，有着置身其中般的快乐表情。
“逗留……”
“什么事？”逗留将脸转向这边的时候，孩子般天真地笑着，露出洁白的好看的牙齿。
他刷牙很认真的么。妮飘开小差的想着。“你是用什么牌子的牙膏的呢。”
“说什么傻话啊。”
“那，永远留在我身边好么。”
逗留的脸一下子烫了，视线在妮飘的眼睛里停留了几秒，把头别向了另一边。
“说什么傻话呢。”
妮飘有些失望，垂下了头，逗留的声音却延续下去。
“……当然会在你身边的了。我——”
一个路过的女生撞到了逗留的肩膀，打断了妮飘期待着的说话声。她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匆匆地对逗留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对妮飘歉意地笑，风无意地扬起她银色的长发，血红色的双眸于是显现出来。这份好看的容貌使妮飘禁不住停下了脚步，渐渐和继续向前走着的逗留有了微小的距离。看得几乎入迷的时候，耳边传来逗留轻微的呻吟声，沿着声音看过去，逗留在她的视野里倒下。妮飘忙跑上前，脸色在看到逗留的表情的瞬间变成惨白。
逗留痛苦地皱着眉头，胸口用手捂住的地方，鲜血不断涌出来染红了他纯白颜色的大衣。
在幻觉里看见的爱是否就不真实，在现实里跌倒的伤却痛彻心扉。
10
“神啊……为什么我，是如此的无力呢？”
妮飘趴在洁白的床单上，静静地看着睡梦里的逗留。她固然和宗教扯不上什么关系，但真正到了无力的时候，和很多人一样，她想到的只有呼唤“神”这个没有具体指向的称谓。
逗留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医生说，大约三天以后可以出院。除了妮飘没有人来看望过他，于是妮飘就一直守在他身边。虽然警察先生牺牲新年假期查案很是辛苦，但这也改变不了案件毫无突破的事实。妮飘想，犯人什么的，一定找不到的。那个漂亮得过分的女子，一定也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和逗留一样。
天色似乎有了些微的改变。妮飘望向开着的窗户外，成群的鸟飞进视野。她不知道它们的羽毛是什么颜色，只看到它们在天空里黑色的剪影悠然地移动，然后在天空的右上角消失。妮飘正发呆地想那里会不会是天空的尽头，或者是连接另一个世界的通道，逗留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妮飘。发什么呆呢。你已经够呆的了。”妮飘想挥拳表示愤怒，遂想起眼前的人虽然明晃晃地笑着，但好歹还算是个躺在病床上的“理应被同情”的人，于是作罢。逗留得意地笑笑，然后把手拿出来，说是有东西给妮飘看。
妮飘刚想说你神经病啊哪里有什么东西，却猛然发现逗留的手正在迅速地变成透明，简直要化成水消失掉似的。她谎了神，赶紧用双手紧紧地去握逗留的手，结果却是她的两只手握在了一起。急得几乎流下眼泪来，抬起头却遇到逗留虽然变得透明却依然明朗的笑容。
“妮飘，我以前总想不起自己的事，不过现在全想起来了。只是有些可惜，来不及跟你说这些事了。”
妮飘的喉咙干得说不出“没事”两字，只好拼命摇头。逗留笑着揉乱她的头发。
“那么，我要回去了。如果能再见面的话，就好了。”
妮飘低下头泣不成声，拼命地点头。不敢去看渐渐空了的病房。风吹起洁白色的窗帘，像是一种对过往的道别。
一直以为心不过是储藏时间的容器，不管塞怎样的记忆进去都不会坏掉，这一刻却有碎裂的痛楚。
过往永远只能在风中若隐若现，于是总是被悼念。一起喝过的甜甜的没有加糖的咖啡，便利店里费尽心机才牵在一起的手，回想起来为什么充满心痛。
11
这天晚上妮飘一个月来第一次又失了眠。
买到新一期的杂志。里面的逗留明亮地笑，说自己喜欢的人有一头奇怪的蓝色超短发，还有一个奇怪的名字，叫妮飘。
妮飘微笑着说，笨。
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逗留。她抬头望向窗外飘起雪，像是翱翔中的天使，飘白了视野角落里的飞鸟。双翼从来不会说后悔，只是专注地拥抱风。每一瓣羽毛都有自己飞翔的路线。
0
恋爱的话，一定会变得笨笨的吧。不过，也会变得温柔。所以没有关系。
笨蛋可不会失眠。自己以后一定能够安稳地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时嘴角挂着梦里幸福的弧度，因为梦里遇见微笑般的逗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