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之《苍生》第四十七段（2）
2021-02-26 09:07阅读：
浩然长篇小说之《苍生》
第四十七段
（2）
田大妈留心地看到，大儿媳妇分家后所得到的自由自在，并不是讲究吃穿，反而是省吃俭用。一天三顿饭，只有晌午一顿做干的吃；总要多做一点儿，留下早晚吃稀饭的时候，垫补一点儿；往往是只有给儿子垫补一点干的，儿媳妇照旧喝稀饭。
那天晚上，就是田大妈怀着极度不安的心情让大儿子给老二保根打那封信的晚上，到新宅子这边来。她瞧见大儿子和儿媳妇一样，都捧着碗喝稀粥，桌子上没有一点儿干的吃食。她忍不住干涉了：“做了半天活儿，靠这稀汤寡水的，能把肚子填饱吗？”
田留根赶紧接过来回答：“能对付。反正吃完饭就躺下睡觉，不出门，不干活儿。……”
“大长的夜熬过去，明儿早起再接着灌稀的，到地里撒两泡尿就挤空了；空着肚子抡锄头，这不是玩命吗？”田大妈一时忘了当婆婆的矜持、犯了急性子，看了缸又看罐，脸色挺不好地质问儿媳妇，“到处都是满满的粮食，你不给他做着吃，留起来让它们下崽儿，还是存着喂虫子、养耗子呀？”
杜淑媛闹了个大红脸，手端着碗、牙咬着筷子头，好半晌答不出话来。
田留根心疼媳妇，见妈训斥媳妇觉着过意不去，只好对他妈实话实说：“这是一点小打算，还不知道能成不能成。自从开了那个对坏人的宣判会，特别是西院的石头哥给逮去拘留好多日子，您就叨叨咕咕地要把老二保根叫回家来，张罗给他娶媳妇。我们俩私下商量，得赶紧攒钱，得抓空背石头，好给老二保根盖房子。
他不是端铁饭碗的，又没有权势，没有有钱的爹妈当后台撑腰杆儿，如果再没有房子，可咋找媳妇呀！”
田大妈听了儿子的这番话，胸膛里直翻热浪头。她不好意思对儿媳妇作笑脸。抱怨自己太毛草，误会了儿媳妇的一片好心。最后，她用十分感动的声调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句古话说得真对。都是善心菩萨的徒子徒孙们哪！老二保根要是知道家里有这么一个好哥哥、好嫂子，就应该有骨头、长志气，乖乖地听我的话，走正道儿，回到田家庄一心一意地奔日子！”
老二保根接到家书不久果然回到田家庄。他并不是照着他爹妈的意图回来的，而是照着他自己的意图回来的。他给田大妈带来一个意料不到的喜讯：自己在县城里找到一个端铁饭碗的、模样又俊、心肠又好的对象；不用爹妈费心求媒人，也不用爹妈拼命操持盖房子，更不用哥哥嫂子嘴掐肚攒地给他凑几个钱，甚至连一顿饭都没让家里破费，就净等着八月十五中秋节来家里正式地订亲。这真是董永遇上七仙女，白捞到一个全家人都遂心如愿的好媳妇！
在汽车站上，田大妈就急不可待地把这个天外飞来的喜讯儿告诉了大儿媳妇杜淑媛。
“应该烧高香、念阿弥陀佛呀！”田大妈两只手拍打着褂子大襟儿，啧啧舌头、叭哒嘴唇地说：“这桩婚事一成，不盖房子，不花彩礼，不欠谁的人情，得省多少心！得省多少事儿呀！实际上呢，救了我们老俩口，也救了你们小俩口，全都不再遭苦难！”
“是呀，是得谢谢老二，让我们跟他沾了光。”杜淑媛跟婆婆一样欣喜异常，牵着羊的手都有些打颤。同时，由于好事儿来得突然，偏僻山沟人见识狭窄造成的局限，又使她似乎有几分不踏实，因而有些心慌。她憋了一阵儿，还是问了一句：“妈，城里的女人出嫁，就连住的房子都不要吗？”
“这还用说。不跟男人要。不跟爹妈要。人家跟国家政府要。将来成亲的时候，公家有盖现成的楼房分给他们住。”田大妈以一种很懂行的样儿给儿媳妇解释，“咱们田家庄有好几个在城里当官儿的，当工人的，都住在高楼大厦。连煤炉子都不用点，做饭全靠气儿吹：把生米放在锅里，一吹，就变成热腾腾、软乎乎的大米饭，比用柴禾烧火做的吃着香！”
杜淑媛被婆婆这“神聊”的话给说得直眉瞪眼，立即又担心地问：“人家那么阔气，等到成亲以后，能瞧得起咱们一身黄土、一脑袋高粱花的庄稼人吗？”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