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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短篇小说之《铁牛》(3)

2024-04-29 07:04阅读:
浩然短篇小说之
《铁牛》
3
李老头说:“这算什么,我自己开小豆腐坊那会,都没打过小算盘,这跟青瓜绿枣一样,尝一点还算贪污吗?”
铁牛语气很不平和地说道:“一碗豆浆不值几个钱,也不算什么,可是全社这么多人,如果都跑这儿尝尝来,咱们这个豆腐坊还搞个什么劲儿?您当年私人搞小豆腐坊,都送给大伙白吃,那是您一家的事儿,如今您是替管理区几百人家管豆腐坊,就算是一滴水,也是大伙儿的,您也应当保证它不白白撒掉!”
李老头低下头来,两只青筋赤裸的手,在微微地颤抖着,白色的豆浆,从碗边撒下来。
铁牛好象根本没有注意别人的反映,就从老人手里接过碗,“啵”的一声倒在锅里,回身问道:“下放的那个同志在您这儿住着吗?”
被我喝去一半的豆浆碗,放在桌子上,我看着它,脸上一阵发烧。
铁牛见了我,亲热的握住我的手说:“昨晚上我就知道你来了,正要看你来,听说五队的白骟马得了急病,半天水草不沾牙。队长不在,饲养员瞎着急,我给拉到镇上治了,刚才回来。”他说罢,就进屋帮我搬铺盖。
一直愣在一旁的李老头,这时候找台阶似的凑过来说:“让同志在这住几天吧,等主任跟队长回来再说嘛!”
铁牛自顾捆我
的铺盖,说:“什么事情都等主任队长还行?咱们能办就办。”
李老头说:“那你就费心给找个合适的住处,我看西头樊盈的宅子宽绰,就怕他不让住。”
铁牛把铺盖扛在肩上,狠狠地说:“呸,他呀,就是摆上八八席请都不去。不接受改造的富农,下放干部住那还能锻炼好!”
铁牛在前边走,我跟在他的后面,穿过几条小胡同,把我领到一所小院子里。他说:这家是生产队长,又是烈属。进门,他就大声朝里喊:“大娘,快来接客人!”
一个头发花白,干净利索的老太太,挎着竹篮迎出来,见了我们就站下了。
铁牛说:“大娘,来个下放干部,住你西屋好不好?”
大娘含笑说:“你这孩子,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就把同志领来了?这两间房子,好几年没抹泥了,一下雨就漏,怎么好留人家住?快找个好住处吧。”她嘴里这样说着,却丢下篮子,两手接过铺盖往屋里搬。
铁牛笑拍着手说:“大娘嘴头上往外撵,心里呀,使劲往屋里拉!”
大娘和我都给他说笑了。
到了屋里,铁牛问大娘:“您的房子漏啦?我怎么一回没听说过,我大哥为什么也不张罗修一修呀?”
大娘一面给我倒水,一面故意生气地说:“别提他啦,他跟你是一道种,吃了饭,光顾别人不顾自己。修房这事儿,我把嘴皮都磨破了,今天支明天,一提他就用忙呵忙呵,把你顶回来!”
铁牛只是吃吃笑着没有吭声。
我住在大娘家里,不论从那方面讲,都象在妈妈身边一样温暖。天一亮我就爬起来了,打算在下地劳动之前,帮大娘做些家务事,不料大娘起在我的前边。
她一开门,“咦”了一声,连忙招呼我:“同志,快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急忙披着衣服走出来。
大娘站在门外边,那皱纹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她指着地下说:“你看。”
地下出现一片湿泥巴底子,满院子狼藉的泥团。
大娘又指着房顶说:“你再看。”
土房顶上,盖上了一层黄色的泥巴,在初升的朝阳照耀下,闪着光。
我和大娘正在纳闷儿,只听对面小栅栏门呀的一声打开了,铁牛担着一担水走进来。他那沾满灰土的青布衣上,又增添了几片泥巴。他的手里拿着一束托着露珠儿的野花,老远就笑嘻嘻地大声喊着:“大娘,快找个瓶子把它生起来,多美呀!”

一九五九年五月十三日夜草于西山长安寺
发表于19597月号《鞍山文艺》。收入《新春曲》、《浩然文集》(一)、《浩然全集》第15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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