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四章
一
“一架直升飞机
，从小镇的上空呼啸而过。
我看到街上三个孩子蹦跳着高喊：
‘飞机、
飞机
，你下来
，带我们上动物园。’”
读苇岸的文字，想到我们小时候在国道边上玩，那时路上汽车很少，好半天才有一辆经过。那时的小汽车真是稀罕物，我们在国道上看见的大多是军黄色的卡车。它们的车厢蒙着厚厚的篷布，看不清里面装着什么。
卡车还离得老远，我们就开始兴奋，大叫着：“汽车汽车我不怕，我和汽车打一架。”调皮的男孩子甚至还会在路中间蹦蹦跳跳，当然，他们也是一边跳，一边往回缩，当真的看见卡车的影子越来越清晰，我们几个孩子早已躲到行道树后面，任卡车拖着卷起的尘烟离去。
而孩子们又等在道路边上，眼巴巴看着另一辆卡车驶来，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二
每天下午我吃过饭会在屋后的小路上溜达溜达，这时，那些在茶馆里打牌的人也就开始散桌，然后陆陆续续回家。
他们一般清点着今日手中的钞票，一边谈论着一日的输赢。更多的人像是对别人说，也
像是自言自语着：“又混去了一天。”而那些家里还有孩童读书的妇人会着急忙慌些，她甩开手，迈开步子，想起什么似的，大声与人说：“我不和你们说了，我孙伢快放学了，我得赶快去烧火做饭了。”
乡下人家，如果孩子读书没读好，大都会选择早婚早育，这当然是家庭条件还过得去的。有些耽误了，到三十出头，或是超过三十五还没结婚的男伢，父母一般是很急的，不过，急也没法。我知道的就有未婚男因为年纪大了，想找离婚且有孩子的女人都难以成功的。如果一个家庭有两个儿子，且两个儿子都在适婚年龄结婚生子了，人家会说那家福气好，祖宗菩萨供得高。
我每每听到这些，会有一些心酸——时代的浪潮呀……
这会想，在这样广漠而挣扎的土地上，说些什么，表达些什么，似乎都是虚妄，是矫情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事。
三
雾很大很浓。
天还没亮，走在路上，生出漂浮在茫茫大海中的感觉。
为安全起见，我不住地按喇叭，拖长的嘀嘀声划破暗的天空。今天，安安没有催我快点开。她自然也知道，与迟到比起来，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送孩子上学的人很多，大家都小心翼翼地，交织的灯光与喇叭声揉在一起，有几分魔幻。
雾太大太浓了。
快到家时，冷不丁从前面冒出一个人来，他骑着电动车，没开灯，吓人一跳。幸好我开得很慢，且我的车灯照着他了。从他身边慢慢经过时，我大喊一声：“你没有开灯。”也不知他听见没有？
四
吃过饭端一杯茶在妈妈门口闲话，忽听到屋后传来凄厉的嚎叫。
“咧是人家在杀猪。这叫法……我们这里没哪个喂猪了。”妈妈凝神片刻后说。
我走到屋后看了看，果然是屋后那家人在杀猪。白胖胖的猪被几个大汉按在案板上，旁边围着好些个男男女女。
想来是屋后人家买了生猪作年猪。
猪嚎叫了很久，其声高亢，痛苦，愤怒，无奈，一声接连一声，持续很久。
后来声音闷了下来，那呼呼的声音像是累极了的人在大口的喘息。
“哎，不晓得咧猪活上一年没有……”妈妈叹息了一声。
我没有说话。
世间万物呀！归路实则只有一条。唯一的一条。
2024-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