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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生可畏与朝闻夕死

2014-11-24 18:18阅读:
后生可畏与朝闻夕死

“后生可畏”出自《论语·子罕》:“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
“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一般被理解为:年少的人是可怕的,怎能断定他的将来赶不上现在的人呢?(如杨伯峻《论语译注》)
这个没有什么大问题,所谓“现在的人”有的说是指孔子自己,有的说是指孔子师徒,也有说是“今日之期许”的。我认为是指孔子自己。《朱子集注》也讲得很明确:“孔子以后生年富力强,足以积学而有待,其势可畏,安知其将来不如我之今日乎?”。这些都不重要,有一点应该是确定的,指的应该是有“闻”之人,否则与第二句矛盾。
总之,第一句的后半句是前半句“可畏”的原因,不必过度解读。
但第二句“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一般被理解为:“一个人到了四五十岁还没有什么名望,也就不值得惧怕了。”(杨伯峻《论语译注》)
这个就让我看着很不爽了! 作为这个年龄段的人,至今仍默默无闻的有智思有财(仍处在思的阶段)
,认为极有必要,据理力争一下! 后生可畏与朝闻夕死
这段话的逻辑是这样的:后生(即使现在没什么名望将来可能会赶超)是可畏的,四五十岁的人,或是这个后生到了四五十岁之后(还没人知道,将来也就没什么机会了)也就不可畏了。这下问题就来了。首先这个“亦”字,大多表示“同样”、“也是”、“又”的含义,即使偶有“仅仅”、“不过”之意,但是难以达到强转折的效果。“亦”可以理解为“也就”,但最多不过是表达“也就不过”、“也就这样”的意思。但“亦不”一般不能理解为“也就不”(与前面相反),而只能理解为“同样不”、“也是不”(与前面相同)。那么前面如果讲的是“不可畏”,那么后面的“同样不”(亦不)就顺理成章了,但前面说的是“可畏”,这个“同样”从何而来呢?显然这个逻辑就变成了这样:绝大多数人都是不足畏的,只有后生例外,但后生如果长到四五十岁还没弄出个什么响动儿来,也就同样不可畏了。看起来,可不可畏,最关键的是看一个人在四五十岁之前能不能有什么名望?那孔子畏的是什么呢?畏别人将来在名望上超过自己?当然这个畏可以理解为敬畏,那么一个人没有什么名望,或者说名望不如自己,就不值得自己敬畏吗?孔老夫子有这么浅薄吗?如果从孔子的理论“一以贯之”的精神出发,几乎无法想象老夫子这是在以一种什么样的思维方式说话。孔子判断一个人是否值得敬畏的标准,什么时候竟然是世俗名望了?
幸好,除了这个主流意见之外,也还是有一些非主流的声音滴(这一向是有财的最爱)。程树德《论语集释》这个段落的【别解】中,就分别录了《四书拾遗》中王阳明的一段解读和黄式三《论语后案》中的一段解读,如下:
《四书拾遗》:王阳明曰:“无闻是不闻道,非无声闻也。孔子曰:‘是闻也,非达也’安肯以此望人?”
黄式三《论语后案》:无闻,不能闻道也。言后生之可畏,诚以来日之富矣。不知一复一日,来日不长为后生也。四十、五十而于道卒未有闻,斯复无来日之可俟,复谁畏之?
这里提出来,“无闻”是指“不能闻道”,而不是什么“没有名望”。王阳明所举证的是闻也,非达也”出自《论语·颜渊》:子张问:“士何如斯可谓达人矣?”子曰:“何哉,尔所谓达者?”子张曰:“在邦必闻,在家必闻。”子曰:“是闻也,非达也,夫达也者,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在邦必达,在家必达。夫闻也者,色取而行违,居之不疑,在帮必闻,在家必闻。”
杨伯峻《论语译注》对这段话的译文:子张问:读书人要怎样做才可以叫做达?孔子道:你说的达是什么意思?子张答道:做国家的官时一定有名望,在大夫家工作时一定有名望。孔子道:这个叫闻不叫达。怎样才叫达呢?品质正直,遇事讲理,善于分析别人的言语,观察别人的颜色,从思想上愿意对别人退让。这种人,做国家的官时固然事事行得通,在大夫家一定事事行得通。至于闻表面上似乎爱好仁德,实际行为却不如此,可是自己竟以仁人自居不加疑惑。这种人,做官的时候一定会骗取名望,居家的时候也一定会骗取名望。
这是《论语》中讲所谓“名望”的很经典的一段对话。“夫闻也者,色取而行违,居之不疑,在帮必闻,在家必闻。”就是孔子对这个“闻”的态度,孔子怎么可能把它作为判断人的标准呢?所以王阳明反问:“安肯以此望人?”
程树德并不认同这个观点,他在后面的按中写道:
此解似是而非。皇邢两疏并以声誉令名为言,亦谓名闻于世也。孔子疾没世无称,何常以令闻为戒哉?与告子张之是闻非达,系各明一义,所谓“言各有当”也。
大概意思就是说,王阳明的这种理解是似是而非的。皇侃《论语义疏》和邢昺《论语注疏》都坚定地认为这个闻就是世俗的名望。孔子一辈子都在为没能在生前等到应有的名分而耿耿于怀,哪做得到以世俗名望为戒?这里所说的无闻则不足畏,与告诉子张的是闻非达中的闻,实际上指的都是世俗名望,态度上的巨大反差不过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而已。最后还给孔子贴了张标签,叫“言各有当”,其实不如直接说是闻非达篇是“言不由衷”好了!
程树德的这个说法,我觉得还是很有问题的。即使是孔老夫子真的如他所说,无法真正做到以令闻为戒,但也绝不致以令闻为据。这个之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孔子自己讲自己是“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可没有四十五十而名闻于世的说法),那么推己及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的话,应该认为四十、五十是一个通达事理的年纪。所以应该说,这里的“无闻”是指“不能闻道”,是比较符合孔子的理论体系的。
但,这样问题就又来了。《论语·里仁》中有这样一句话: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朱子集注》:道者,事物当然之理。苟得闻之,则生顺死安,无复遗恨矣。朝夕所以甚言其时之近。
别说是四十、五十了,就算是七老八十,早上闻道,晚上就死了都可以“生顺死安,无复遗恨”了。那么按照这个逻辑,那句“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应该理解为四十、五十岁的人,如果还没有闻道,那也用不着担心。有财倒是极其希望这是孔老夫子的本意,这样的话,下次再在网上跟小孩子们吵架的时候,也不必再为自己几十岁的人了,还如此执迷不悟有什么惭愧了。 后生可畏与朝闻夕死但是后面加了个“已”字,这个口感就全变了。而且据程树德《论语集释》考异,皇侃《论语义疏》本,在这个“已”后面,还有个“矣”字。叶德辉《天文本论语校勘记》:古本、唐本、津藩本、正平本“已”下都有这个“矣”字。是“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矣”。看起来,这就更坐实了,老夫子的意思是,四十、五十岁,还不闻道,那就彻底没救儿了。真正是年少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此生能否闻道,也只有企盼夕死朝闻的奇迹出现了。 后生可畏与朝闻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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