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博客

西窗读诗◆浅析余秀华之《唯独我,不是》

2016-03-18 18:21阅读:
浅析余秀华《唯独我,不是》 西窗读诗
《唯独我,不是》
作者:余秀华
唯有这一种渺小能把我摧毁,唯有这样的疼
不能叫喊
抱膝于午夜,听窗外的凋零之声:不仅仅是蔷薇的
还有夜的本身,还有整个银河系
一个宇宙
——我不知道向谁呼救
生命的豁口:很久不至的潮汐一落千丈
许多夜晚,我是这样过来的:把花朵撕碎
——我怀疑我的爱,每一次都让人粉身碎骨
我怀疑我先天的缺陷:这摧毁的本性
无论如何,我依旧无法和他对称
我相信他和别人的都是爱情
唯独我,不是
西窗读诗

我认为,一首诗能否引起心灵共鸣在于相似的体悟以及强烈的代入感。一首诗,有人叫好有人埋汰,诗如此,诗人更如此。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各有所喜而已,究其根源大抵不过各人的敏感点不同。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诗,也没有绝对的好诗人,所谓好诗,就是你打动了我,我记住了你,如此而已。不想过份辩证一个诗人或者一首诗的优劣好坏,只想记下这些打动过我的字句,并在其中反刍所认同的部分。


就我个人而言比较偏爱有痛感的文字,无法拒绝字里行间努力节制的痛感,在写与读中交错蔓延,然后变成一翎箭羽,直抵内心深处。譬如余秀华的这首诗。首先,题目《唯独我,不是》就很值得把味,与之相近的一种表达:“唯独不是我”,稍不注意,这两句话的差别就很容易被埋没:两者之间不仅仅是语序上的区别,后者看似干脆简洁,其实表达效果天差地别。“唯独我,不是”, 以我为主语,是一种主动选择的结果,虽也无奈,却决绝果敢。后者“唯独不是我”是被动选择的结果,无奈和幽怨更多,少了一种理性的坚持和风骨。


如果深入到文本主体里去,我们很容易验证这种理性、这种风骨。“唯有这一种渺小能把我摧毁,唯有这样的疼/不能叫喊”以及与时间一起凋零的自然、生命、宇宙万物的变迁,在亘古不变的流逝里,挖掘出孤独的层次,凸现出一种苍凉无际的渺小和卑微感,这种感觉从个人延伸到万物,是理性和智性的神识。诗人在此借用了三个意象,将内心深处的绝望与无助推波助澜
,一种无法逃脱无可选择的隐忍和承受,来自于自身、来自于周遭、来自于整个人类的孤独。


再读下去,令人窒息的茫然和低落,“不知向谁呼救”,“很久不至的潮汐一落千丈”,什么样的“潮汐”很久不至又一落千丈?为何很久不至?为何又会一落千丈?孤独是人类的天性,而我们的孤独更多是来自于别人的不能理解和无处诉说,久之,不再奢求获得理解,也不再寻求安慰,只是自己深知自己的痛楚,说与不说不会有什么区别。就像飞蛾扑火的爱,计较与不计较不能改变现状。唯有这样的痛楚,才有这样的常态:“许多夜晚,我是这样过来的:把花朵撕碎/——我怀疑我的爱,每一次都让人粉身碎骨/我怀疑我先天的缺陷:这摧毁的本性”,花朵象征美好的向往,而“我”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先天的缺憾(陷)证明了这样的痛楚并非无病呻吟。也正是在这节里,我们找到了前面问题的答案:爱情和缺憾。


爱情是真实的,至少在“我”这里是可确定的真实存在;缺憾是真实的,由这缺憾而起的怀疑也是真实存在。由爱情至自身缺憾,是感性到理性的过程,也是从热切到冷静的过程。这个过程与其说是被动转化的,不如说是自我意识主动显现的,而诗人的理性远不仅于此。在最后一节,“无论如何”省略了种种借口和说辞,以勿庸置疑的总结句式给这份不能成立的爱情下了定论:“我依旧无法和他对称”!也因此,“我相信他和别人的都是爱情/唯独我,不是”,痛楚和刚烈、果敢和决绝以及无法言说的哀伤,弥漫四围。


在爱情里,无法对等的关系的确具有摧毁性。这样的关系,使得我们尤其敏感于自身的不足和卑微,这种敏锐的自卑感,摧毁一切信任和信念,也能激发出内心的渴望。十九世纪英国著名的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的小说《简爱》中有两段著名的台词:“你以为我贫穷、低微、不美、渺小,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吗?你想错了,我和你有一样富足的灵魂,一样充实的心。”以及“如果上帝赐予我财富和美貌,我会使你难以离开我,就像现在我难以离开你。上帝没有这么做,而我们的灵魂是平等的,就仿佛我们两人穿过坟墓,站在上帝脚下,彼此平等—本来就如此!”这两段话与这首诗有着相似的诉求:渴望在爱情里获得完整的匹配感,渴求精神和外在的完全对称,说大了去是女性独立意识和人格尊严上的诉求。而精神上契合、外在条件不匹配的爱情,深刻的卑微和倔强的骄傲,使得她们在渴求的爱情面前如此勇敢又如此决绝!


就诗论诗,余秀华的这首诗在她所有作品中还是很有代表性的,爱情中无法匹配的案例比比皆是,自觉卑微的一方也常常有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风骨。同时我也认为,一切外在的不匹配和卑微在很大程度上受限于自身的认识,真正的爱经得起缺憾和缺陷的考验,当然这是诗外话。余秀华的诗读了很多,个人认为这首诗很能表现余式分行的风格,具有独特的个人气质。

我的更多文章

下载客户端阅读体验更佳

APP专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