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集:沉醉在“杏花春雨江南”的元代大诗人
2022-11-03 20:16阅读:
虞集:杏花沐春雨,烟柳笼江南
说起元代文学便很是悲摧,近百年中似乎人们只知道个元曲,而能背诵的无非马致远的“枯藤老树昏鸦”及张养浩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小资些的大概还知道个张可久的“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最多还识得几出如《窦娥冤》这样的杂剧名称而已,至于诗词,就几如荒漠了,除了王冕的《墨梅》还能有甚?这实在是有些委屈了元代那一众大作家了。
元代诗词中好句多多,只是我们不识罢了,这是缘于现在的人们“诗必唐,词必宋”观念在作怪,我相信,如果你能静下心来细品,必然会被感动,比如虞集的诗词。
画堂红袖倚清酣,华发不胜簪。
几回晚直金銮殿,东风软、花里停骖。
书诏许传宫烛,轻罗初试朝衫。
御沟冰泮水挼蓝,飞燕语呢喃。
重重帘幕寒犹在,凭谁寄、银字泥缄。
报道先生归也,杏花春雨江南。
这是虞集的一首《风入松》,其他的且不说,这最后一句是我最为喜欢的,那烂漫的杏花在丝丝春雨中摇曳,这是江南水乡特有的圆润柔滑,是悄声而入骨髓的真韵,每一读此句,便
想起那摇橹而过的乌篷船,还有在深深雨巷中飘过的那柄油纸伞。
读诗词时,我对以名词排列来描绘环境的句子尤为钟爱,每一读到便反复品味,如“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不过,这样的句式太考功力,极少有人能为之。
而虞集的这句“杏花春雨江南”让我爱不释手,也是我在文章中应用最多的诗句,因为它高度概括了江南绝美的景致,亦是唯美意象绝佳的组合,三个名词叠句,动人心魄,可惜的是,很多人是知道这句词,却不知其作者为谁。
虞集,字伯生,号道园,世称邵庵先生,元代四川仁寿人,曾被荐授大都路儒学教授,升任国子助教及集贤修撰,后又任翰林直学士兼国子祭酒,参与编纂《经世大典》。
他出身于官宦世家,先祖虞世南为隋末初唐时的大文学家,五世祖为南宋大破金军,取得采石矶大捷的虞允文,母亲杨氏为国子祭酒杨文仲之女,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下,他幼承庭训,熟读儒家经典,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
但他却生不逢时,偏偏地出生在那风雨飘摇的南宋末年,5岁时,南宋都城临安陷落,三年后的崖山海战宣告南宋灭国,虽说是“我家蜀西忠孝门,无田无宅唯书存。”但此时他,已是找不到能安放一张书桌的地方了。
他成年时,蒙古人早已定鼎中原,他虽饱读诗书,却因元人崇尚武力,并未在全国实行科举,士人地位一落千丈,上升通道堵塞,生活困顿;没奈何,在多年的游学之后,于25岁时便去了一在朝为官之家当了一名家庭教师。
客来山雨鸣涧,客去山翁醉眠;
花外晴云霭霭,竹边秋月娟娟。
这看似轻松惬意的诗句,颇有几分摩诘居士的神韵,但在元人的统治和高压下,心绪苦闷的虞集,心情是苦闷至极,只能将心迹撒在那清空的山水中,其后又因母亲的去世,他是怀着一腔地悲愤,在生活的重压下徘徊。
虽说他是“故相”之后,但宋亡时年龄尚小,所以在他身上,并无沉痛的亡国之恨,时代变革不容逆转,在元人稳稳地统一全国后,他唯一的出路,便是能以“文名”早日入仕,后来的他,在设帐的家主推荐下,出任大都路儒学教授,也就是省级学堂的老师,好歹也算是步入公务员行列了。
汉人在蒙古人的统治下为官,是很不容易的,阶级矛盾夹杂着民族歧视,虞集也是饱受其害,但由于他学识卓越而为官方欣赏,便被升为国子助教,后来更是转著作郎,国子博士,这算是官家最高学府的教授级人物了。
万竹孤亭积雪明,冲寒先到寄高情;
过桥不是寻常客,共听空山裂帛声。
这首《溪桥踏雪》的诗写得颇有意味,虽入仕“过桥”,虽不是“寻常客”,但却也是“共听空山裂帛声”,他不如意的心情,时常在胸中萦怀,此诗亦可看作虞集深藏心底的感叹。
入大都十载,仍旧是一个八品的教书匠,待遇不高又久沉下僚,他心中实有不甘,于是他便有了归隐之念。
豆蔻梢头春色阑。风满前山。雨满前山。杜鹃啼血五更残。花不禁寒。人不禁寒。
离合悲欢事几般。离有悲欢。合有悲欢。别时容易见时难。怕唱阳关。莫唱阳关。
这首《一剪梅
春别》读来让人顿生寒意,看不出一点身为京师大教授的自得和欢娱,似听着《阳关三叠》那不忍的凄惨,虞集心中的愤懑和悲哀,在这首词中和盘道出。
然而,就在前途渺茫的虞集准备归隐之时,深受汉家儒学影响的元仁宗上位,这位皇帝儒术治国,重开科举,又大刀阔斧地进行了制度改革,许多儒生学者都被授予重要官职,虞集也迎来了春天,不断得到升迁,官至翰林制侍,一时竟“宗庙朝廷之典册,公卿大夫之碑版”,多出其手。
但是,在元代宗室争夺皇位的争斗中,虞集也受到了冲击,一些元贵族“患其知遇日隆”,于是,他便称病辞官,隐居乡间,从此淡泊名利,潜心著述,77岁时病逝,谥号“文靖”。
作为一位身处异族统治下的文学大家,虞集是孤独的,他既要依附于元人而成就自己的理想,又不可能完全融入其中;他心存高洁之志,又看不起那些如蝇逐臭的利禄之徒,渊博宏通的学识和忧谗畏讥的处境,使得他心底常怀归隐之心,所以,我们能从他的作品中,时常会看见隐隐然的落拓心绪。
南阜小亭台,薄有山花取次开。寄语多情熊少府;晴也须来,雨也须来。
随意且衔杯,莫惜春衣坐绿苔。若待明朝风雨过,人在天涯!春在天涯。
春光明媚,山花盛开,引人入胜,一两杯酒,三五个知己席地而坐赏,然,花开过,却又要相别,至那时,春光不再,天涯谁识,纵有春来谁共赏,这杯酒饮得实在是难以下咽,悲情满满。
虞集同杨载、范椁及揭傒斯并称为“元诗四大家”,长于书画,同赵孟頫等这些一等一的高手为友,亦是大诗人萨都剌的好友;他学识渊博,能究极本源,研精探微。精于理学,被誉为元代的“儒林四杰”之一。
何处它年寄此生,山中江上总关情;
无端绕屋长松树,尽把风声作雨声。
他的一生,是著作的一生,他一生勤于笔耕,著述宏富,虽平生为文万篇,稿存者十二三。”但却“以英伟之姿,凌跨一代,谐鸣于馆阁之上,而流风余韵,播诸丘壑之间。”
平心而论,虞集在元代汉家知识分子中算是混得好的,比起如关汉卿和王实甫这一类人,要好得不知多少倍去了,虽在仕途不能与张养浩相比,但却也算是“成功人士”了,亦可以认为,虞集是元中期文坛宗师级的人物,当不是过誉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