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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赎式人物——《贵族之家》中的丽莎·卡里金

2017-02-09 20:25阅读:
“救赎”式人物
——浅析《贵族之家》中丽莎·卡里金人物内涵
丽莎·卡里金,可谓是世界经典文学里也少见的温顺、善良到可用“圣洁”二字来形容的女性形象——我所一向认为乏味的形象。
坚忍独立的简·爱、知性成熟的伊丽莎白·班纳特、易卜生笔下终于有了主见愤然出走的娜拉……这些,很久以来,才是我憧憬的姿态丰富的女性形象,而丽莎显然是始终被动的不幸的角色。她与拉夫列茨基的爱情,哪怕曾有电光火石的一瞬,也是稍纵即逝,她对于幸福孤注一掷的追求是失败的,最后选择的是在风华正茂的年岁里,于修道院里孤寂痛苦地度尽余生。
她的不幸,自然是源于17世纪40年代俄国贵族整体的溃败,源于当时种种社会伦理道德的羁绊,但也是丽莎虔诚的性格所致,这说来可能荒谬,但正是如此,屠格涅夫将她塑造得太一尘不染、太接近天使,十七章中——
“她正要去做祈祷,”拉夫列茨基继续说,“难道她真的很虔诚吗?”
“没错,费佳,特别虔诚。你和我都不如她虔诚,费佳。”
这种自幼根深蒂固的对宗教的虔诚,让她无法接受她“犯下的罪”,毅然决然选择了修道院。可究竟又是什么重罪呢?——不知不觉地与刚刚丧妻(正是这女人在法国出轨,将她的先生拖入一蹶不振的绝望境地)的拉夫列茨基相爱,而没有多久这位“死去”的妻子又活生生回来了。在纯洁的丽莎眼中,她对拉夫列茨基的妻子有罪,这甚至无关这位妻子自己的罪孽又是多深重,倘若她继续与拉夫列茨基爱恋,她所崇奉的道德观将为她亲手玷污——这是上帝所不
能忍受的,是这个少女所不能忍受的。经由其虔诚心灵的衡量,加于其身上的种种羁绊反而变得更为沉重,在四十二章中,他们最后分别的时刻——
“噢,丽莎,丽莎!”拉夫列茨基嚷出来,“原本我们可以幸福的!”
丽莎再度瞅瞅他。
“您这会儿也算亲眼目睹了,费奥多尔·伊凡内奇,不是我们,是上帝对幸福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
最后的四十五章中,丽莎自白道——
“我未能拥有幸福;我在满心渴望能拥有幸福之时,我的心也在遭受着折磨。”
与此对比的,是拉夫列茨基的妻子瓦尔瓦拉——一个虽然同丽莎一般美丽,但十足的表里不一、世故圆滑的俄国贵妇形象。可我在这样一位恶角色上丝毫没有看到像丽莎所经历的等量痛苦,她作了恶,也浑然不觉——因为她是轻浮的,她追求的不是丽莎所追求的那种纯洁的幸福。因而,由此可以说,丽莎最终选择在修道院赎罪的悲剧结尾是最能符合其个人虔诚性格的。
但我们又不能不继续想,为什么屠格涅夫执意将丽莎写得如此虔诚呢,将她用脆弱的水晶塑造起来,将她推入爱情的悲剧粉身碎骨?自此,我们便不再停留于丽莎人物性格的简单分析上了,而要明白,丽莎这个人物所被屠格涅夫寄寓的特殊内涵——救赎。
救赎谁?
救赎17世纪渐趋没落的俄国贵族,救赎这些恰如米哈列维奇口中所说的“像蘑菇拌了酸奶油”般乏味麻木、有头有脑的懒虫,救赎这些脱离了农奴、脱离生活的无作为却不断剥削的懒虫!拉夫列茨基就是一个首先渴望被这位“圣洁”少女救赎的少有作为的贵族青年——当然他失败了,他最终没能得到个人幸福。而纵观全书,在这个庞大的贵族之家的历史中,丑恶的贵族嘴脸随处可见——拉夫列茨基的曾祖安德烈“矫饰残忍、奸猾果决”;祖父彼得没有了狐朋狗友就会寂寞难耐;风流倜傥、大有前途的潘申实际上巧言令色、装腔作势;玛利亚出了名的爱慕虚荣、嫉妒心强;就连拉夫列茨基,也总苦恼自己难以言论与言行脱轨的贵族劣根性……一切都在显出腐朽而浮华的危险时代气氛。看看这些人中最鲜明的一例,伊凡·彼得罗维奇,拉夫列茨基的父亲(第十章)——
虽然伊凡·彼得罗维奇再三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要给这混乱不堪的局面注入新的生机和活力,——然而还是老样子,只不过有的赋税得以增加,劳役也更重了,并且不许农民直接和伊凡·彼得罗维奇见面,因为这位先生根本不把自己的同胞放在眼里。
这样的描写还远远无法传达屠格涅夫对这样贵族的愤恨,他急须一个形象,来作一番显而易见的对比,将这种肮脏书写得更触目惊心、更引他的读者深省。显然,一个“天使”会再合适不过,这还只是用对比的手法来加深批判,那么所谓的救赎呢?最后一章中,丽莎说——
“……一切我都了如指掌,自己所犯的罪,旁人所犯的罪,我们的财产是父亲如何搞到手的,我全都了如指掌。要为这所有的事祈祷方能免罪,祈祷能将宽恕带给我们。……”
我一直觉得这段自白堪称屠格涅夫整本书里给读者最意外的一击,一种最高手段的升华——蓄了整本书的气力,在最后之最后将丽莎这个一直没有心理活动描写的不动声色的、虔诚的天使形象一下子写得有血有肉。让人一下子恍然大悟,这个不曾有过大悲大恸的少女的虔诚不是仅仅受了阿加菲亚圣洁教育的影响,也是受了贵族之家罪恶的影响,她“全都了如指掌”,她是一直在用虔诚的祈祷来乞求宽恕,乞求上帝对许许多多是她最亲爱的人却也是俄国懒虫的宽恕。丽莎这个人物,不光是开始时用来救赎拉夫列茨基的,更是屠格涅夫用来救赎书外浑浑噩噩、渐渐消亡的贵族之大家的——应当就此觉醒,即便无法像丽莎般循入荒僻的修道院,也应当像同丽莎分别后的拉夫列茨基一样,去开始勤勤恳恳地经营好自己的农庄、身体力行,将肤浅的主义抛开,身体力行,而不至虚度此生。因此,我说,丽莎是一个“救赎”式人物,她的爱情悲剧也成为了救赎的一部分,从而比个人幸福的破灭有了更深一层的内涵,使整部作品更显深意。
最后,再稍作一些细小的对照,读《贵族之家》之时,我总是很自然地联想到另一部更为恢弘的俄国文学著作——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虽然后者故事发生的时间已晚了几十年的光景,俄国的农奴改革更显得迫在眉睫,我却总能感受到列文的影子,在拉夫列茨基与丽莎两者身上频频浮现。列文,是一个托尔斯泰融入了真实自己的地主形象——渴望脱离莫斯科、彼得堡浮夸上流生活、渴望亲自劳作与改革、不断在困惑中寻求贵族与农奴问题平衡的地主形象。列文、拉夫列茨基、丽莎、屠格涅夫、托尔斯泰,他们的共同之处在于他们都先有了自觉,都在自觉寻求一种救赎方式。不过,列文还算是求得了个人幸福,又将他先前的种种理想贯彻得较实在的幸运者,而丽莎是只能顺着上帝的指引幽居于修道院的不幸牺牲者。
书中,丽莎还在救赎着,现在的我,又竟觉得这个轻盈而沉重的少女,姿态的确不如简·爱、伊丽莎白、娜拉丰富,但却更有感染力——
她不是以一个单纯的少女形象出现的,她有净化的能效。
救赎式人物——《贵族之家》中的丽莎·卡里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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