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榆臻:与虱相伴的童年
2025-04-21 20:36阅读:19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正好是我们的童年时代。
那时,我们一年四季穿筋筋挂绺绺的,每天蹦得满头大汗,除了酷暑天光溜溜地在小溪里嬉戏外,平常几乎没有洗过澡,要十天半月才换洗一次衣服,虱子便肆无忌惮地在我们身上、脑壳上安家落户,繁衍生息。
不要说虱子猖狂叮咬、吸血食肉,它就是悠哉游哉地漫步,也会让人奇痒难耐,很不舒服。
在农闲时节午后的阳光下,常常会见到小孩乖巧地坐在小板凳上依偎在大人的怀里,等待大人“望”脑壳上的虱子。如果虱子多,大人会嫌一只一只地捉太麻烦,耗费时间,就用双手拇指的指甲盖触着孩子脑袋把虱子掐死,不一会儿,两个指甲盖便粘满了虱子血肉模糊的尸首;倘若虱子不多,就捉下来放在旁边的凳子上,如果它们快速奔跑想溜,就赶紧送它们上西天;如果它们慢条斯理地爬行,则像欣赏战利品一样观看良久,待凑到一定数量后再集中消灭。
脑壳上虱子多,捉是无济于事的,最有效办法是用篦子篦。篦子是专为消灭虱子量身打造的一款“武器”。它以排山倒海之势全方位无死角地从头上刮过,大大小小的虱子和汗尘纷纷掉落在板凳上,我们赶忙抡起坚硬的指甲盖向虱子轧去,便密集地响起“嘣嘣嘣嘣”的清脆声。每篦一回,头上的虱子几乎被一网打尽,就是那些刚产下的乳白色的虱蛋(虱卵)也在劫难逃。篦完后,再用洗衣粉洗净脑壳上的汗渍,脑袋就要享受一段轻松和宁静的日子。
有时,大人们见孩子脑壳上的长发如鸡窝般的凌乱,虱子又多,便牵到剃头匠那里花一毛钱剃成光头,彻底摧毁了虱子的“老巢”,让它们没有立锥之地。不过,这只是大人们的一厢情愿,不出一个月,头发慢慢长出后,虱子又悄悄住进了“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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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寒冷,小孩子层层叠叠地裹了很多件衣服,十分臃肿。吃过晚饭,小孩们围着火镶烤着明晃晃的炭火,身上的虱子躁动不安起来,开始迁徙。小孩子忍耐不住,把手伸到腹部、胳肢窝,像刨老荒瓜一样挠得“噗——噗——噗——”地山响。够不着的后背便央求大人们代劳。大人们一时丢不下手中活,很不屑地撂下一句:“脱下来‘望’嘛!”于是,小孩子便脱下贴身的内衣,披上外衣,在昏黄的油灯下拉开了捉虱灭虱的战幕。
内衣在炭火的烘烤下,惊慌的虱子爬出巢穴到处逃窜,有的齐头齐脑、胀臌臌的,步履蹒跚;有的瘦壳叮当、前胸贴后背的,行动迟缓;有的呈深褐色,老成持重;有的呈灰白色,小巧灵动……大家七手八脚捉住虱子后,投进红彤彤的炭火中,发出“嘭、嘭、嘭”的闷响,随之暴起一缕缕小小的烟尘,散发出一丝丝烧猪头般的煳臭味。翻来覆去把衣服搜个遍,找不着虱子了,就摆出铲草除根的架势,拿白色的虱蛋开刀。虱蛋很小很多,像透明的小瓜一样密密麻麻地挂在接缝处,没人有耐心把它们拈下来丢进炭火中,直接用指甲轧灭。见不着虱子踪影,觉得虱子已被赶尽杀绝了,可过了两三天,它们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倘若里面穿毛线衣,那就倒霉透顶了。毛线衣很保暖,虱子繁殖迅猛。每次脱下毛线衣时,狡猾的虱子便隐藏在纵横交错的网穴内安然不动,时常逃过眼睛的搜寻。每次搜寻不到它们的踪影,以为彻底清除了祸根,可是第二天晚上身上发痒脱下毛线衣时,虱子依然源源不断。
有一回,上湾爱串门的歪嘴巴三婆见我们捉虱子的场面十分热烈,便给我们支招说捉住后直接仍进嘴里咬死才解气。天!我们嘴里好像立即包满了血糊糊的虱子,不由咬牙抖着脑袋一阵惊悚,禁不住接二连三吐了好几泡口水。“自己身上长的,怕哪样腌臜哦,又不叫你吞下。”她继续怂恿道。我们满脸鄙夷,抗拒这种做法,并怀疑她的嘴巴就是咬虱子时被硌歪的。
晚上睡青篾席子,我们怕冰,总穿着衣服睡,讨厌的虱子半夜三更也不休息,经常把我们搅醒。
渐渐地,捉虱灭虱就成为一种习惯。如果虱子稀少,反而会有一种失望的感觉。看见一只硕大的虱子时,往往会惊喜地叫一声“哇,好大!”捉住后,也不急于处置,往往会摊在手掌上把玩。它若想要溜走,就用拇指和食指用力揉捏,灭掉它的锐气,让它呆头呆脑的无力逃跑。
有时,虱子也让我们难堪,无地自容。它们会明目张胆地爬上衣领出来透透气,或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地在额头上穿行。旁人发现了,我们还不知道,让我们小脸儿无处搁放。
记得读二年级时,我们六七个脑袋挨脑袋地围着老师批改作业,老师大声说;“闪开!闪开!看不见了!”当我们退步的一刹那,一个女生指着我同桌的额头惊叫一声:“虱子!”我们不约而同的“哇”的一声,将目光扎在同桌的额头上,同桌迅速地拍掉了虱子。大家都心知肚明,虱子不只他独有,大伙身上都多,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无不暗自庆幸身上的虱子没有出来晃悠臊皮罢了。
有时身上痒,习惯性地伸手挠,刚好触碰并摁住了一只虱子,便小心翼翼地捻了出来。有时写作业,脑壳上痒,便不停地挠,偶尔也会掉一两只虱子到作业本上。
消灭虱子最彻底的办法,是脱下衣服放入木盆,舀入滚烫的开水浸泡,所有虱子不留一个活口,就是虱蛋也无一幸免。但虱子死得悄无声息,无法让我们享受到报复的快感;同时,衣服经滚水一烫,会立即起褶打皱,不经穿,烂得快。显然,这是一笔成本高昂的“生意”,很不划算,大人们也不支持我们这样做。何况,即使用滚水汤,也只能暂时将虱子消灭,而不能一劳永逸。换上干净的衣服后不出一个星期,虱子又从天而降,在身上聚集起来了。长时间地与虱子相伴,我们也变得麻木起来,练就了“虱多不痒”的本领。
有时,大人们赶场也会买几支虱子药,让我们晚上脱下贴身衣服,沿着衣服接缝和褶皱层层涂抹。几天后脱下内衣一看,到处是干瘪的虱皮。但因虱子药的臭味非常难闻,也不太受我们欢迎。
童年的岁月,我们捉虱子、战虱子、灭虱子,用尽了所有招数,耗费了大量的时光,却无法摆脱它们如影随形般的叮咬和袭扰。后来,我们慢慢长大,衣服添置多了,三天两头洗澡换衣了,不知不觉中,虱子就慢慢绝迹了。
贫穷,是虱子生长的肥沃土壤。虱子,是我们这一代人不可磨灭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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