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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

2009-10-14 13:25阅读:
子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论语雍也》)

[四书章句集注]祝,宗庙之官。鮀,卫大夫,字子鱼,有口才。朝,宋公子,有美色。言衰世好谀悦色,非此难免,盖伤之也。
[论语注疏]正义曰:此章言世尚口才也。佞,口才也。祝鮀,卫大夫子鱼也。有口才,时世贵之。宋朝,宋之美人,善淫,时世疾之。言人当如祝鮀之有口才,则见贵重,若无祝鮀之佞,而反有宋朝之美,难乎免於今之世害也。

史上各大家的注解多出于以上两种见解。

他们的意见纷左,但对“难乎免于今之世矣”则大同,皆认同处世立足之不易。这个“免”如对照经文的“佞”与“色”的关系顺承来解,是常人之心的免,无论“佞”与“色”是并列关系亦或转折关系,圣人孔子的思想理念会是教人在“佞”与“色”上徘徊吗?真正的“人”应当如何坦荡的生存在这个天地之间?

宋朝之美(一)

宋朝的祸国殃民全然是在宫廷后院内淫乱是非。《左传·昭公二十年》有载:“公子朝通于襄夫人宣姜,惧而欲以作乱。”这个襄夫人宣姜是卫灵公的嫡母,公子朝还是南子的同宗兄弟,《左传·定公十四年》记载:“卫候为夫人南子召宋朝,会于洮。大子蒯聩献盂于齐,过宋野。野人歌之曰:‘既定尔娄猪,盍归吾艾豭。’”蒯羞愤之际,遂派家臣戏阳叔见机刺杀母亲南子,企图平消丑闻。南子觉察了此事,告诉了卫灵公,卫灵公把蒯驱逐出境。对这件事产生的波及,在《
论语》中有描述,子路曰:“卫君待子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论语子路》)这里的卫君,已然非卫灵公,而是他的孙子蒯辄,卫出公。蒯聩的儿子。蒯聩要回国争夺君位,遭到蒯辄拒绝。所以孔子在子路问老师“卫君待子为政,子将奚先”时,孔子说,“必也正名乎!”。这样一种父子争位,是不被孔子思想认可的。在注重伦理的社会宋朝的乱伦引起了国家动荡,子嗣承继问题,对世人言可以说这是他的美貌引起的,但实质是他的道德伦理观念丧失,引发的宫廷内变。这也是卫灵公好色甚于好德的下场。

孔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论语里仁》)“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论语子罕》)食色,性也。(告子)“形色,天性也;惟圣人然后可以践形。”(《孟子尽心》)美色,本身没有错误,但如果内在没有高尚的品德反而伤风败俗,这种美也是贬义的,被历史所唾弃。“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周易》)

子夏听了老师感慨,有所发言:“贤贤易色。”(《论语学而》)意思是要重德轻色。史上这样的君子有不少,黄帝的妻子嫫母倭傀,锤额蹙颚,形粗色黑,善誉者不能掩其丑。但她虽貌恶但德充,被黄帝所敬。还有齐宣王之后钟离春,玉集》卷十四《丑人篇》:“无盐,六国时齐无盐邑之女,极丑。为人长肘戾股,细颈结喉,锐(额)欠颐,亚胸坠肩,身体枯黑,龋牙塌鼻,年过卅,行嫁不售。时齐宣王方置渐台,无盐乃自玄于宣王,申四殆之说。宣王于即停渐台,罢女乐,退谗言,进直谏,即拜无盐为皇后。亦谡此。”还有诸葛亮的妻子据说也是丑而有德。

容颜的美丑还有天生一说,但德行品性的修养完全是后天的自我努力。阿谀奉承,装腔作势一向被孔子反感。他直言不讳的对弟子指出“巧言令色,鲜矣仁。”(《论语学而》)“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论语公冶长》)这就不是外表容貌美丑问题,而是心灵的扭曲变态。一个缺少诚心的人,如何自处与共处?孔子在益者三友损者三友中就提到,“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论语季氏》)一味的为取悦于人而压抑本性,很少不会感到屈辱。恭近于礼,远耻辱也。“礼不妄悦人,不辞费。”

如何做才是诚中信外,令人信而无欺呢?子贡描述孔子的外表给人的感觉是“温、良、恭、俭、让”,子夏言:“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论语子张》)而众弟子的印象是:“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论语述而》)正如《曲礼》所言:“俨若思,安定辞。”这是圣人孔子达到的形神兼备,它的内在有其精神之志。

做为孔子心性修养的传人,曾子对此有详细的阐述。曾子有疾,孟敬子问之。曾子言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笾豆之事,则有司存。”(《论语泰伯》)“一是動必注重容貌,從儀容舉止,推及一切事,都有秩序,這就是能遠離他人的暴慢不敬。二是正其顏色,對人要態度莊重,這就能令人以信實相待。三是說話要說得適當,要說得清楚,然後他人始不違背。至於一般禮儀,如祭禮中的禮器行禮等,則依有司而行。 依此三者而行,則身心言語皆合乎禮,立見其效。動容貌,即毋不敬,心意合禮。正顏色,即儼若思,身合乎禮。出辭氣,即安定辭,言語合禮。”(《论语讲要.李炳南》)内在存有礼,则容貌、颜色、辞气无不妥贴,行走安卧无不坦然。这也正是孟子所言:“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自正而天下归之。《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孟子离娄上》)圣人言行举止亦离不开小学功夫,当有心去做变成本然反映时,工夫自然提升。

子张相当可爱,他常能发出好高的提问,当老师继而再询问他时,他的回答立刻回到了世俗层面。也难怪子游说他:“吾友张也为难能也,然而未仁。”而且曾子亦说他:“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论语子张》)这一次子张又问老师:“士何如斯可谓之达矣?”子曰:“ 何哉?尔所谓达者?”子张对曰:“在邦必闻,在家必闻。”子曰:“是闻也,非达也。夫达也者: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在邦必达,在家必达。夫闻也者: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在邦必闻,在家必闻。”(《论语颜渊》)“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论语雍也》)达的基本条件要正直。曲人也能生存,但是是“幸而免”。由这个角度再看“不有...而有”的下场,“难乎免于今之世矣”如何会是孔子正解?如果按这个层面理解,他们皆是幸而免之人。“察颜观色”是正的基础上的知人之明。由自知而必然他知。自己能动容貌、正颜色、出辞气,对他人的言与色的内在必然一目了然。如此,方能“虑以下人”。这个虑,是体谅是宽恕,是谦卑。人人都有颗争强好胜的心,傲慢而不自知,真能甘于居人之下,谦卑而谨礼,无往而不通达。

子张之“达”,是世俗层面的“闻”名。孔子称其为“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在邦必闻,在家必闻。”这种闻人,沽名钓誉浪得虚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派沾沾自喜的内心。真正有道者是化民易俗,藏名或是逃名。小人则是披着伪善的面纱争名夺利。为何他们也清楚要“色取仁”呢?因为他们内心很清楚仁的民众力量。知这种仁的面容能够利己。孔子对这类人是“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论语为政》)也正如孔子感叹,“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论语卫灵公》)君子有其名必有其行,君子以浪得虚名为耻,以名不称为疾。

关于佞(二)

佞,无论是在春秋时期还是在后代,都是贬义词。或许我们可以感喟世风之下,佞口之人可以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口是心非花言巧语混淆是非,但这样的人历史上真的会有好的下场吗?常在河边走,假的说了一千次,总有被识破的一次,所以没那舌头,也别动那心思,老老实实做自己最好。或曰:“也仁而不佞。”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给,屡憎於人。不知其仁,焉用佞?”(《论语公冶长》)这种言语便捷,嘴快话多,依靠伶牙俐齿和人辩论,欲使黑白颠倒,是非不分,逞一时之快,使众人讨厌疾恶如仇,何必有此佞?以德服人,非以嘴令人服。巧言最可怕的是乱德,令人丧其所守。正是“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德。”(《论语宪问》)

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曰:“是故恶夫佞者。”(《论语先进》)片言可则狱者的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的子路,在狡辩时,孔子也是一针见血的直出他这是为佞之言。

孔子不但让弟子不可存佞口,更让他们远离喜佞口之人。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论语卫灵公》)认为友“便佞”是损友。郑声佞人能使人丧其所守。法立而能守,则德可久。丧其所守,如何存德?“昔者,天子有诤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诸侯有诤臣五人,虽无道,不失其国;大夫有诤臣三人,虽无道,不失其家;士有诤友,则身不离于令名;父有诤子,则身不陷于不义。”(《孝经》)他教育弟子“讷于言,敏于行”并说“刚、毅、木、纳近仁”“仁者,其言也訒”,而“巧言令色,鲜矣仁”“巧言乱德”,要求弟子跳出是非争执之中,能清醒的看待问题。

出辞气,并不是为佞言。微生亩谓孔子曰:“丘何为是栖栖者与?无乃为佞乎?”孔子曰:“非敢为佞也,疾固也。”(《论语宪问》)微生亩做为一名隐士分不清何为佞何为教化吗?他看孔子周游列国,劝勉各国国君行王道,即是施展佞才,可见在他心目中“佞”亦是贬义词,是不可取的。包咸注:“病世固陋,欲行道以化之。”当时的君臣大多为眼前之利固执己见,各家学说各执一端的思想,孔子深以为世病,不敢使之任之,方栖栖者与,欲行道教化。

再谈经文(三)

“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在这样一个句式中我们读到了什么?孔子要教育后世弟子的儒家思想在这样的句式中能体会的到吗?对于“佞”与“美”并列或是存一的解读,都远离孔子学术思想。“不有...而有”的句式当是扬前抑后,这里的主语做为人物当具有本身的代表性。史上对宋朝的劣迹众生无疑义,那么祝鮀的佞在史书上有什么特别记载吗?翻开《左传》中载有祝鮀的段落,定公四年,子行敬子謂靈公曰:'會同難,啧有烦言,莫之治也。其使祝鮀從。'接下来在与苌弘论证“蔡将先卫”还是“长卫侯与盟”展开了深厚的史学知识,礼仪规则。最终维护了卫国的国际地位。如样的例子如何能称之为佞?这是有理有据的据理力争。

在《论语宪问》中,子言卫灵公之无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丧?”孔子曰:“仲叔圉治宾客,祝鮀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夫如是,奚其丧?”这是肯定祝鮀的能力。但我们还会发现一个问题,这三个人名是带姓带名吗?显然“仲叔圉”不是,他是孔圉,死后谥号为孔文子。孔子曾称其“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如此,祝鮀的“祝”与“王孙贾”的“王孙”亦能否是姓?古代管理祭祀时祝祷词的官员为祝史。“ 内史过从至虢 ,虢公亦使祝史请土焉。” (《国语·周语上》)“郊人助祝史除於国北。”(《左传·昭公十八年》而我们读《左传》,清楚他字“子鱼”,与史鰌字相同。皆是卫灵公时的重要大臣。史鰌在史上是做的什么官?具查史鰌的父亲为史朝,是卫国的史官及卜官。兄弟是史苟。在春秋时期,史官是家族事业。

《左传》昭公七年:卫襄公夫人姜氏无子,嬖人婤姶(zhou yan生孟絷。孔成子梦康叔谓己:“立元,余使羁之孙圉与史苟相之。”史朝亦梦康叔谓己:“余将命而子苟与孔烝钼之曾孙圉相元。”而这个元,即是卫灵公。子言卫灵公之无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丧?”孔子曰:“仲叔圉治宾客,祝鮀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夫如是,奚其丧?”可以看出孔圉与史苟共同辅助元。而史苟并不是字子鱼,史苟故后史鱼继承官位,所以孔子说“祝鮀治宗庙”。《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吴公子札适卫,说蘧瑗、史狗、史鰌、公子荆、公叔发、公子朝,曰:“卫多君子,未有患也。”

在定公十三年时,有一段落:初,卫公叔文子朝而请享灵公,退,见史鰌而告之。史鰌曰:“子必祸矣,子富而君贪,罪其及子乎!”文子曰:“然。吾不先告子,是吾罪也。君既许我矣,其若之何?”史鰌曰:‘无害。子臣,可以免。富而能臣,必免于难,上下同之。戌也骄,其亡乎!富而不骄者鲜,吾唯子之见。骄而不亡者,未之有也。戌必与焉。”及文子卒,卫侯始恶于公叔戌,以其富也。史鱼尸谏退弥子瑕,任蘧伯玉。吴延陵季子过卫时,赞史鱼为卫国君子、柱石之臣。孔子赞其“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有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论语卫灵公》)“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论语·卫灵公》)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论语泰伯》) 史鱼真称得上仁士了。

河北定州汉墓出土的最早竹简本《论语》中,此句经文为:“不有祝鮀之仁,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 孔子的意思是说:“卫灵公不重视祝鮀的才华与品行,却喜爱宋朝的美貌,难免使卫国导致当今的动乱世道了。” 针对卫灵公孔子还说过“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免”。“佞”与“仁”的一字之差,带来的经文意思天壤之别,但“仁”更符合孔子传承的儒家思想。如果祝鮀史鱼为同一人,那他的“仁”就不难理解了。史鱼得确称得上“仁”字。孔子对管仲尚语“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论语宪问》)况且孔子对佞本身就是反对的,无论何种佞都是缺诚的表现,孔子曾拿圣人周公做比,“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矣。”(《论语泰伯》)


(注:史鱼 春秋时卫国(都于濮阳西南)大夫。也称史鳅,字子鱼,名佗卫灵公时任祝史,故称祝佗,负责卫国对社稷神的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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