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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石幽兰合一家,乾坤正气此间赊”——郑板桥和他的《寿竹芳兰》图

2013-12-30 13:35阅读:
“竹石幽兰合一家,乾坤正气此间赊”

——郑板桥和他的《寿竹芳兰》图


乾隆十八年癸酉(公元1753年)春,六十一岁的郑板桥,因“请赈忤大吏”,就此称病,辞去了潍县县令的官职。临行前,他给县里的士绅画了一幅竹子,题诗云:“乌纱掷去不为官,囊橐萧萧两袖寒。写去一枝清瘦竹,秋风江上作鱼竿。”这首诗清高悲愤,无异于一篇宣言书。他掷去乌纱后,要潜心丹青,追求艺术的真谛了。自此以后,直至去世,郑板桥画了很多的兰、竹、石,并以大幅居多。这张《寿竹芳兰图》就是他辞官七年后创作的,堪称晚年的精品之作。
我们先来看画的题款,文曰:“自笑书生翰墨荒,漫夸石瘦竹兰芳。千花万卉皆神品,还让君家老复堂。乾隆庚辰暮春,板桥郑燮。”这个题款里面有四句诗,是他典型的以七言绝句落款的题画诗。我们知道,在“扬州八怪”中,郑板桥的题画诗是与众不同的,他已经摆脱了单纯的以诗就画或以画就诗的做法,而是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讲求以“画状画之像”和以“诗发难画之意”,强调的是一种诗情画意,互为表里的意境之美。
以诗题画,古已有之,早在郑板桥之前,善画幽篁的文同(字与可,北宋著名画家、诗人,以画竹著称于世)就在《墨竹诗》中云:“拟将一段鹅溪绢,扫取寒梢万尺长”;同样以写竹闻名的元四家吴镇(字仲圭,号梅道人,擅山水、墨竹)也有“我亦有亭深竹里,也思归去听秋声”的句子。郑板桥是很佩服这两位书画史上的巨匠的,不单因其画名,更是因为他们的诗好。所以,他给了很高的评价,认为文、吴的诗,“诗意清绝”。由此,他们的名气、才气、成就是“不独以画传的”,并认为有这样几句题画的好诗,而“使画益传”也。在两位前人面前,板桥先生还是很谦虚的,他自称“既不能诗,又不能画”,是勉强试着题写的。然而,众所周知,郑板桥的诗、书、画是堪称三绝的,那么我们眼前的这幅画中的诗画意境如何呢?
我们看:诗的前两句,画家就作了自嘲,说自己本是一个读书人,应该好好地做学问,可偏偏“不务正业”而荒废了。出于个人的喜好,只是用手中的笔随便涂抹些竹石和幽兰。后两句意思一转,承接上两句说:我画的这些墨笔之物,是不为一般人欣赏的,相比于那些色彩艳丽,形态多姿的“千花万卉”来讲,还是老朋友李复堂的神来之笔更好。也许正是“诗无定解”的言之多义,成就了诗歌的魅力。既说
了,又没说全,隐晦、含蓄,欲言又止,意犹未尽。简单的二十八个字,经过推敲锤炼,的确营造了一种诗的意境,画的意境,美的意境。
题画诗中的李复堂,名鱓,字宗扬,号复堂,又号懊道人,扬州画派的代表人物,著名写意花鸟画大家,画风对后世影响很大。郑板桥对李鱓的赞赏不惟是绘画才情,因为他们经历相似、年龄也差不多,私交甚笃,也是畅叙幽情、沟通思想、切磋画艺的挚友。就在二年后的乾隆二十七年壬午(公元1762年),李鱓过世。郑板桥在创作的另一幅《兰竹石图》中,很是低沉、悲戚地写到:我已经七十岁了,一生作画,时至今日,画兰写竹的技艺也有进步,可惜复堂去世了,我“不复有商量画事之人也!”郑板桥曾说过和李鱓是“卖画扬州,与李同老”的关系。如今斯人已去,这样的话说出来,足以见李复堂在郑板桥心目中的位置。
除内容之外,题款还告诉了我们一个信息:这幅《寿竹芳兰图》画于乾隆二十五年庚辰(公元1760年)。这一年,郑板桥六十八岁,做客于汪氏之文园。文园为我国著名园林,今位于南通市如东县(旧称如皋)丰利镇,为清中期富甲一方的汪氏(汪士栋、汪之珩、汪为霖)祖孙三代所有。这座园林,相当于我们现在供社会名流、儒士文人们雅集聚会的高级文化会所或私人画院。乾隆年间,“凡名流之游于皋者,必招致文园”。除郑板桥外,“扬州八怪”里的黄瘿瓢、罗两峰、李复堂、李晴江等,还有著名文学家、“性灵诗派”领袖袁枚,都曾到过这里。
板桥先生住在这里时收获是颇丰的:写字作画自不消说,他还写了两篇很重要的自传性文章——《板桥自序》和《刘柳村册子》,它们与《板桥自叙》(1749年),都是研究郑板桥思想与艺术的非常重要的第一手资料,他亦自称这些东西是“叙己之生平志趣颇详”的。他在文园期间的心情是十分舒畅的,这里有诗为证,诗曰:“我被微官困煞人,到君园馆长精神,请看一片萧萧竹,画里阶前总绝尘”。心手双畅,精品自出,这不正是在说我们这幅《寿竹芳兰图》吗?
自古以来的文人,因审美情趣、生活境遇、处世观念的不同,对世间的花草也有不同的喜好,陶元亮赏菊、周敦颐爱莲、陆放翁喜梅……,历代画家更是将梅兰竹菊、奇珍异卉拿来入画,以言其志。单以画竹而论,名于世者有文与可、苏东坡、吴仲圭、王孟端、夏仲昭、李晴江等等。郑板桥独好兰竹,终其一生,甚至说过“五十余年不画他物”的话。他笔下的兰竹是从郑所南和陈古白来,而石法则学大涤子,并取其意。由此将三者会心揣摩,熔于一炉,以己意出之,终成“笔墨一气也”!在中国的绘画语言里,石头质坚,绘其瘦形,谐音为“寿”,有长寿、延年的含义;竹子劲节挺拔,有长青的寓意;蕙兰芬芳幽静,有能包容、不争艳的品格,象征着虚怀若谷、万古流芳。郑板桥把兰、竹、石和人中之君子,称为人间四美,是为“四时不谢之兰,百节长青之竹,万古不败之石,千秋不变之人”,“为四美也”。
郑板桥笔下的兰竹石图,在他的传世书画精品中,数量是相当可观的,我们在国内各大文博机构中可以见到很多,就笔者所知,大幅的就有近二十件!这其中,有表现人民性思想的,如我们耳熟能详的“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有用来颂辞祝寿的,如“南山献寿高千尺,劲节清风觉更高。积行人家天所佑,兰荪蕙种自能饶。”
这件《寿竹芳兰图》,与官藏的相比,首先是尺幅可以媲美,14.4平尺,亦为大幅,毫不逊色;其次是构图更加丰富、饱满,更具气势,显然更胜一筹;三是“曾在周芗耕家”(鉴藏图章印语)庋藏多年,密不示人。周芗耕,名乐韵,芗耕是其字,号耕云山馆主人。浙江余姚人。民国时期海上著名文物鉴赏家、收藏家。生于公元1900年,早年从事金融业,为上海永丰保险公司总经理。曾与吴湖帆、张大千、钱镜塘等人相友善,收藏甚丰。卒于公元1988年,享年八十九岁。
“老夫自任是青山,颇长春风竹与兰。君正虚心素心客,岩阿相借又何难?”
《寿竹芳兰图》,“有兰有竹有石,有节有香有骨”,与其说是画给他人的,不如说是为自己画的更为贴切。这既是郑板桥的精神追求,也是画家的真实写照。此画笔墨精良,藏之有据,今日再现,实为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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