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直抵心灵的文字——石凌散文集《素蓝如瓦》简评
2024-05-26 08:02阅读:
那些直抵心灵的文字
——石凌散文集《素蓝如瓦》简评
香令
石凌,是偏爱蓝色的。蓝裙、蓝套装、蓝体恤、蓝风衣,就连她的第二部散文集也命名为《素蓝如瓦》。打开目录,一眼看到那篇题目为《故乡,那一抹蓝色的疼痛》时,这沉淀入她生命的蓝色,倏地击中了我,那是直抵心灵的文字。
每个人都有个回不去的故乡,也是背负终生、永远难以放下的故乡。处于西北内陆的甘肃像一根酱香排骨,被四周的崇山峻岭环抱,是青藏高原、黄土高原和内蒙古高原的交汇地带。高山、盆地、平川、沙漠和戈壁等复杂的地貌,也滋养了甘肃人独有的个性。石凌这位甘肃灵台作家的文字不自觉地也沾染了甘肃大地硬朗、爽直、真诚的风格。其散文集《素蓝如瓦》的开篇就将笔墨浓聚于特殊地域的故土风情。“风是塬的一部分,塬上少了风就像山里缺雾了一样都是一种缺憾。塬上的庄稼人习惯了在风中赶路、干活,习惯了在风中手搭凉棚,眼睛眯成一条线向远方眺望。“(《塬上的风》)这风就如塬上人的脾性,一年四季劲、爽、猛、烈,故而塑造了塬上人的情感也是浓烈的豪放的坦荡的,”爱也似风,恨也似风,塬上人的爱情绝少悱恻缠绵,但也像这风跌宕起伏。“
石凌是将生活的滋味直接融入文字的,这些文字随着日月生香,绵厚而悠长。《素蓝如瓦》中,那盖着小蓝瓦的土屋,屋前植榆(摇钱树),屋后栽柳(天然屏障),屋左屋右桃杏梨枣核桃树。路人口渴难耐时,寻着那一片蓝色走上前去,就可以讨的一碗水喝。这瓦蓝,是蕴含生命之蓝,其制作工艺:和泥——跳泥——制瓦——烧瓦——饮瓦——出瓦,六道工序中足以震撼心灵的是跳泥和饮瓦两个环节:用泉水和好了优质的黄泥土后,要“跳泥“。春寒料峭的早春,西北汉子们光着膀子,赤脚在泥中踢踏,不一会儿脊背上细汗如珠。那泥跳到”细如绵绸“,才能做出好瓦,才会无砂眼、不漏雨水。而”饮瓦“则是瓦的生命之舞了。”农历三四月正是北方大旱时,池塘干裂无水,饮瓦的水还需用沟底的泉水。牛拉驴驮,大人挑孩子抬,随着一桶桶水从瓦窑里浇下去,窑顶则冒出一股股淡蓝色的青烟。与青
烟袅娜而上的还有扑鼻的土香味。那香味甘甜、洁净,把农人的心烘得暖融融的。经过了烈火煅烧和冷水的浇灌,瓦就成了素蓝的清脆的乐器,专等一个个懂她的乐手弹奏悦耳的曲子。“只有长期浸润于那方黄土地的人,才能创造出如此鲜活入味的语言,引发读者与之同频共振,如临其境。
蓝色是永恒的象征,它既代表着忧郁,也代表着慈爱和宽容。把乡愁的颜色凝聚进一抹疼痛的蓝,无疑最能体现石凌的个人生命体验了。那一缕炊烟啊,不仅是柴火飞升的灵魂,也是悦动在村庄上空的灵之舞。根据一缕炊烟的轻重、飘摇时间的长短,不但可猜测这家人的家底是否殷实,还可断定一家人的喜乐忧愁;如果村庄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守望者,那一定是狗“,石凌的断定自有她的缘由,在她眼中”狗是村庄的守护神“,那是因一条狗曾闪着诚澈的眼睛抚慰过她童年的忧伤,而获得信赖;至于唢呐,总在生活的两端,施加浓重的情感砝码,不管是欢天喜地,还是悲痛欲绝,“村庄里的生命在唢呐声里一天天拔节,一天天长大,一天天老去。”
蓝,在甘肃大地上是那么多丰沛,是填充日子的主色调。村庄上空的碧蓝,房瓦的素蓝、炊烟的淡蓝……随着时光漫漫,早已是缓缓流淌的清泉渗透进了她的血液。面对那些凋敝、失去或无力挽回的东西,每次回归都要面对难以言说的纠结。
第二辑《真水无香》的文字是关于某些社会现象和读书的思考,这也是石凌思想火花的闪亮点。她杂学旁收,涉猎广泛,而关于文学、关于女性命运的思考更引发我的同感,其犀利的语言,干练的文字,有一股直抵人心的力量,勇于揭开人们津津乐道的爱情故事背面,袒露女性的噬心之痛。这些文字的积累和铺垫也为她后来出色的文学评论奠定了基础。
第三辑《倾听天籁》让我深切感受到一颗赤子之心:在去九寨沟之路,5·12地震的伤痛让她愧疚难安;在岭南羊城,她担忧经济发展与土地资源匮乏的矛盾;站在崆峒山之巅她幡然顿悟;她在曲阜孔陵、南国荷塘和皇甫谧陵园的感悟,别有滋味的秋声入芳心;久居山中听山,她沉湎于一年四季的天籁之音,那些唱彻山谷的鸟鸣让她甚至怀疑自己前世是一只鸟儿,每当感觉灵魂蒙尘时她要走进大华沟清心净化;而珍珠山则是诗意地栖居在她心里。
第四辑《难忘恩师》和第五辑《命若琴丝》,她怀着一颗感恩之心,为生命中那些卑微而虔诚的人物书写:呕心沥血的老师、脚踏实地的背山工、顶风冒雪的清洁工、卖肉夹馍的代课教师、建筑工、矿井工、记者或者画家,她们埋头躬耕,不都是社会生活的奠基者吗?
作者的笔墨停留在社会底层人物身上,写出底层人物的生之艰涩,文字才被赋予了力量。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那位住在牛屋的母亲:七十多岁的生命,先是与牛为伴,当拖拉机开进村舍时,牛走了,她还住在牛屋,继续与破旧家具为伴。二十年了,时光渐老,牛屋更破旧了,老人更加苍老,家人看待她的眼神没变,这也是当下某些农村老人生存现状的缩影吧。至于书痴,瞎子,仇姨,这些在窘境下艰难生存的人,内心却纯净向阳。那个疯女子悲凉受辱的一生,屋檐下的阿秀阿香琐碎的人生;出卖肉体的站街女,这些填补社会生活缝隙的卑微分子,给“活着”赋予了沉重的注解。
第六辑《似水流年》的几个篇章主要集中在父母亲情和“我”的艰难行走历程。深夜,在十八层写字楼俯视暗夜,她宁心静听自己陌生的脚步声,逐一打开电梯从上而下再从下而上,竟然发现这茫茫世界,竟无一个可以说话的人。看着白天鸣叫不止的电话,那种冲涌而起的倾诉欲望,让她按着电话拨出了一串熟悉的数字,“当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从千里之外传来时,我觉得自己像个幽灵”。年轻时,孤独打拼在外,累过苦过,笑过也哭过,但一切都已成为过往。路,永远在脚下延伸。
纵观《素蓝如瓦》这本散文集主要收入了石凌2008年至2012年之间的文章,虽是她初涉文学之作,她对生活的深切感悟、对人生的深沉思考、对文学激荡的情怀、对故土复杂的情感以及她个人打拼的酸涩和痛楚,构成了文集踏实厚重,激昂开创的情感基调。当他人被生活捶打得唏嘘落泪时,她冷静的目光穿透事情的表面,抵达他人未尽之地而坦陈直言。光阴疏忽又一轮,石凌在文学创作之路笃行不怠,常有新获,欣然期待她的下一步力作。
2024年5月24日
石凌,原名张惠灵,甘肃灵台人,陕西文学研究所特聘研究员、《作品》《椰城》杂志特约评刊员。在《延河》《朔方》《作品》《北京文学》《奔流》《边疆文学》《散文选刊》等报刊发表作品。评论曾获“云中书城”“首届白金书评人”奖、3次获得《作品》杂志优秀评论员奖、2篇评论获第二、三届“傅雷杯”全国文艺评论奖、散文集《素蓝如瓦》获第五届黄河文学奖、评论集《一川巨流贯风烟》获甘肃省第三届文艺评论奖,长篇小说《支离歌》获第八届黄河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