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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回忆(1)——黑子

2014-02-24 13:37阅读:
童年的回忆(1)——黑子
1968年的初秋,天气渐凉。我所在的电政路幼儿园园长被专政了。她是一位既有学识又有气质的少奶奶,她的夫家解放前是开家具店的。这家幼儿园是她开办的私立幼儿园。她每周三的下午来幼儿园半天,先给几位聘请的老师阿姨开会、了解情况,能后就来到教室给我们讲故事、做游戏。这一天是我一周最快乐的一天,因为,中午我们可以吃上比较像样的饭菜,下午又有新鲜的故事听。园长平时不来园时,我们吃得非常差,早上是白粥加一小馒头之类的,几乎没有菜,中、下午基本是一碗只放有盐巴的面条,以至于我至今看见白不滋拉的面条还恶心。幼儿园的老师和厨子合伙瞒着园长扣尅我们的伙食费私分。每周只有园长来的那天和周六家长来接孩子的那天下午能吃上比较像样的伙食。因为她被揪斗,幼儿园被关门了。我也成了半流浪儿。
父亲早被关进牛棚,母亲被下放工厂,同时也被隔离写检查。我已无处可去。家里的亲戚都在受着不同的煎熬。母亲只能把我托付给邻居黑婆子的母亲,给她交了伙食费,让我每天在她家搭顿午餐,并让她关照我。嘱咐我尽量在庭院玩,最多可以在门口的巷子玩,不可走远。可黑婆子的妈妈每天得去毛巾厂外捡面线头卖钱接济家用,无暇顾及我和她的女儿。黑婆子比我小一岁,一切都听我的。我天性胆大贪玩,每天带着她出去逛街,多数时间去船山路的采茶剧团,趴窗户上看“红色娘子军”等样板戏的彩排,有时候会去洗马池、中山路的街边闲荡。
这天,母亲给了我两分钱,叫我买彩色糖珠和黑婆子一起吃,那时的糖珠是一分钱五粒,如果买两分钱能给十二粒。我们等黑婆子的母亲出了门,也就溜出院子,先在香平巷路口的杂货铺买了十二粒糖珠,和黑婆子慢慢的吃着,走过万寿宫花园、走过万寿宫小街,来到了洗马池大街上。
秋风劲起,吹在身上凉飕飕的。我和黑婆子都穿上了外套,我穿的是领口和胸前滚着花边的蓝布外套,黑婆子穿的是她哥哥的蓝布工装,但还是抗不住秋风的冷意。我们俩呵着手,跑进了一家小店,里面有花花绿绿的手套卖。我俩看着那些手套心里爱得不
得了,忍不住用小手去触摸。店主见我们触摸,非常生气,凶狠狠地把我俩赶出了店。我们站在店门口,眼睛还是舍不得离开那些美丽的手套。黑婆子被冷得受不了,嚷着要回家,我赶紧从口袋里摸出糖豆珠,给她嘴里送了一粒,用糖糊住了她的嘴。眼睛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个小男孩正在垃圾桶里翻找东西往嘴里送,身上还穿着夏天的短袖汗衫和短裤,汗衫的一边肩头已经撕破,满脸满身的污垢。他看见我们用惊诧的眼睛看着他,赶紧离开垃圾桶,装着若无其事的向我们走过来,看见我手上拿着的纸包糖珠,迅速地冲了过来,准备抢夺。我刹那间认出了他:“黑子!”他被我的惊呼声怔住了,怔怔地站立在我的面前。“黑子,你不认识我了?”他认出了我,冲我咧嘴笑了笑。我也被他怔住了:身上爬着几只大蟑螂和几只蟋蟀!我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惊奇地指着他身上的虫子说:“你身上怎么有这么多蟑螂?它们不咬你吗?你还穿着夏天的衣服不冷吗?”他惨烈地笑了笑,从身上抓下一只蟑螂迅速地送到我们面前,吓唬着我们。黑婆子被吓哭了。他得意地咯咯大笑。不断地做着吓唬的动作。见我没被吓着,他有些奇怪:“你为什么不哭?”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送只蟋蟀给我吧?”随手就想从他身上抓只下来。黑子突然恼了,脸一沉,一巴掌把我的手打开,转身离开。我放开嗓子喊着:“黑子,黑子,别走,我给你糖吃。”他转过身来恶狠狠地说:“不许你叫我!”并举起拳头做了个打人的动作,继续往前走去。大概走出了十多二十米远,黑子悄悄地回头看了看我,见我仍在原处,手上举着糖,呆呆地目送着他,赶紧跑着远去了。
黑子是我同一幼儿园的同学,他的父亲是政府机关的,母亲是医生。那年的的春天,黑子的家人已经有好几星期没来接他回家了。幼儿园的甘老师和蔡老师总问他:“黑子,你爸妈怎么不来接你?你已经欠了一个多月的园费了,赶快叫你家里人送钱来吧!”“黑子,你爸妈是不是被抓了啊?”黑子总是低着头,一声不吭。这件事被园长知道了,园长告诫那几位老师阿姨说:“你们不要追问他,更不要赶他,他的费用就从我的钱里面扣吧。”可是黑子被那两位多事的老师问多了、问烦了,在两个月后的某一天早上偷跑了。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跑出去的,门一般都是锁着的。黑子跑了,那两位老师害怕了,赶紧向园长汇报,园长责令蔡老师去黑子家,并要求把他带回来。
为了这事,园长上午来到幼儿园,焦虑地等待消息。厨子李阿姨见园长来了,悄悄把面条收了起来,赶紧出去买菜做饭。近吃午饭时,蔡老师回来了,一个人回来的。她一进门就嚷嚷开了:“我去了黑子家,他家里没人,邻居告诉我说他父母都进牛棚了。他读二年级的哥哥独自一人去找父母了。黑子早上回了家,见家里没人就跑了,不知去向。我和他的邻居在周围找了几遍,没找着,邻居听他说要去找哥哥。”园长听了后脸黑了下来,难过地对那几位老师阿姨说:“人家父母把孩子交给我们是对我们的信任,孩子家里人没来接,我们就有义务看管好。现在出了这种事,我如何向孩子的父母交代?下午甘老师再陪我去孩子家找孩子吧。”
吃过中饭,园长和甘老师又去了,在黑子家等到晚上很晚,但黑子没回家。从此,黑子杳无音讯。直到那年的秋天在洗马池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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