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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西方文论-狄尔泰

2010-11-14 22:50阅读:
狄尔泰的精神科学美学
第一节 生命意识与历史理性批判

德国现代生命哲学家、解释学美学家威廉·狄尔泰(Wilhelm Dilthey,1833—1911),是20世纪哲学界、美学界一位令人瞩目的人物。他著述甚多,其哲性诗学思想十分丰富。他上承施莱尔马赫叔本华,下启海德格尔,在思想史和文艺史等领域有不少开创性的建树。
在狄尔泰这里,他将艺术问题与人生问题以及人的现实历史境遇问题联系起来,通过重新解开艺术本体之谜和人类生命价值之谜,来更好地体验生命理解世界

一. 历史理性批判[1]
如果说,康德通过他的“纯粹理性批判[2]”为自然科学奠定了可靠的认识论与方法论基础的话,那么,狄尔泰也想通过他的“历史理性批判”使精神科学(即人文科学)关于人类历史的知识的确定性和客观性成为可能。他要以认识论来证明人文科学特殊的方法论特征,为自然科学和精神科学“划界”。[3]
1. 精神科学内涵划定
狄尔泰的一生为建立真正的精神科学做出了不懈的努力。赴巴塞尔大学任教期间,感到宇宙人生的和谐美,他在新的生活中开始更深地思索生命意义的问题。
人的生命
本体,人与历史的关系,人类的体验、表达、理解问题,精神科学的建立和解释学等问题,使他兴奋,使他焦虑。这期间,他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要建立一门与自然科学不同的精神科学(或人文科学),以防止自然科学对精神科学的僭越
青年时代的狄尔泰在巴塞尔大学的“就职讲演”中明确表示:“我们这一代人的任务清楚地摆在我们面前:沿着康德的批判道路前进,但是,是从其他一些领域的研究上加入到这条道路去:‘必须奠定一门人类科学的经验学’。必须去认识那些支配着社会现象理智现象道德现象的法则。对这种法则的知识是人的一切力量的源泉。”

狄尔泰的研究工作可分为三个方面:精神科学理论及其与自然科学的划界研究;关于人、社会和国家的诸门科学的历史解释学研究;心理学方面的工作是要表现出“人这一整体事实”。
狄尔泰采用“批判”一词标出他与康德哲学的紧密联系,而与形而上学划清了界限。在西方哲学中,那种非批判的、对一个东西不加考察便接受下来作为自己的理论的根基或出发点的态度,被斥之为“形而上学[4]”。狄尔泰走的是一条“批判”的道路。但他考察的不是“纯粹理性”或“纯粹知识”,而是考察“历史理性”和“历史知识”,也就是说,将人的生命的具体存在作为自己哲学考察的核心,去考察人认识他自己以及人所创造的社会和历史的能力
(1) 对实证主义和历史主义的批判
A.在他看来,实证主义原则诸如诉诸经验、推崇科学、追求知识的客观性是有其合理性的,但实证主义无视人的心灵的创造活动,对生命加以机械解释,对历史的僵化死板的看法则是狄尔泰所不能同意的。同时狄尔泰认为,历史主义给了他诸多有益的启示,但历史相对主义[5]又会使人文科学知识失去确定性和可靠性。
B.狄尔泰认为,那种用自然科学的实证主义方法[6]来研究人文科学和人类历史的作法是错误的。因为自然科学与精神科学在研究对象和目的上存在明显的区别。
在狄尔泰看来,有两个世界,一个是物理世界,一个是精神世界。精神世界是一个内在的宏观世界,是人类生命和精神生活的纯粹世界,它与处于人类心灵之外的物理世界是迥然不同的。而且在物理世界中,人们是通过对物体(对象)的精确观察测量来获取对于物理世界的知识的。因此,人们往往注意对外在事物进行描述和分析,以满足其功利目的。而在精神世界中,充满了主体的人的情感、想象、意志,以及人类活动的观念、价值、目的等,是无法加以精确观察测量的。
因此,狄尔泰把历史与哲学、研究人类经验与研究人类心灵的学科结合起来,试图以此提供一种新的方法论来重新解释人类生命活动和社会文化的发展。
2. 生命[7]
生命作为人类历史发展与人类精神创造活动的主宰,是精神科学真正的研究对象。狄尔泰的“历史理性批判”的根本旨归,是要研究“总体的人”,即根据人是有意志、有情感、有想象的存在物这种能力来阐明认识及其概念在这总体的人中,“知、情、意只是真实的生活过程的不同方面”,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认识主体”。这样,强调科学认识中人文科学(精神科学)与自然科学的区别,强调认识主体的有血有肉的知情意活生生的统一与无生命的“主体”的区别,在这一区别过程中,使人文科学的独特性、人的“主体性”问题鲜明地凸现出来。
只有将精神世界与物理世界分开,只有将精神科学与自然科学分开,才能使精神世界确立自己独立的统一领地,使精神科学有自己的地盘,才能够卓有成效地探索人类精神生活和生命意识的底蕴,才能对何谓世界统一性的基础何谓人类生命的意义何谓人的内在本质这些问题加以回答。这样狄尔泰就将精神科学与自然科学的“划界问题”推到了哲学前台,并成为其整个体系的核心部分。
狄尔泰进而认为,精神科学的标志在于,所有这一类科学都是从不同的方面来研究“同一个大事实”,这就是“”,或更确切地说是“人一社会—历史的实在”,而无论如何,只有活生生的人才是精神科学分析的起点和终点。
狄尔泰在科学大潮中将人的科学推到潮头并强调要研究“人这一整体”事实,澄清了对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混为一谈的谬误,突出了二者的根本差异性,从而使人们凝视在自然物质上的目光在更多层次上转换成凝视自己,反思人自身,从而将亚里士多德的名言:“认识你自己”变成了有一整套严密方法的具体实践。
3. 划界标准
在晚年,狄尔泰为精神科学和自然科学立下的“划界标准”是:即只有当体验表达理解的网络成为一种特有的方法时,我们面前的才成为精神科学的对象。一门科学,只有当我们可以通过生活表达理解的网络关系去研究它的对象时,才属于精神科学
狄尔泰的时代,人的历史境遇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以科学世界观和方法论为基础的形而上学体系无法解决人的生活世界问题。狄尔泰呼吁,让人类努力把握现代生命哲学的本质,从生活体验出发来对生命的意义作出解释,因为对于生命,人们只能依赖于个人内在的体验和感觉来把握。人类对生命冲动的内在体验的外在表达形式表征为文学、艺术、宗教等形式的精神科学。精神科学不可能以逻辑的形而上学作为自己的基础,它只能以个体与群体的具体生活体验为旨归。
这就是狄尔泰的全新的精神科学方法论。狄尔泰正是从人的全部身心发展、从人的心灵的内宇宙出发,去发展作为主体的人是怎样感受世界体验生活世界表达自我意识理解人类历史,从而追问人是为何获得自己潜能的全面伸张,最终成为“整体的人”的。因此,“体验一表达一理解”是狄尔泰精神科学的理论构架和方法论基础,也是他全部体系的核心范畴。

第二节 生命“体验”与艺术意义

面对人类宏大的精神世界,狄尔泰感到,要真正把握这一世界的奥秘是极不容易的。因为在技术时代即将来临的时代,“理想主义的激情已失却其鼓舞人心的魅力”。而且科技思维[8]模式已经浸渍了哲学、文学以及人们的日常感觉方式。

一. 生命“体验[9]
狄尔泰指出,“体验是一种独特的、与众不同的方式,在这种方式下,实在在那儿为我存在。”就是说,体验是一种把握或占有实在的方式。
我如何把握实在?自笛卡尔以来,近代传统认识论为我们提供的模式是:先设立主体和客体的对立,再寻求主体和客体的统一。在这种模式下,我们所是的这种存在物被武断地设定为主体,设定为思维着的精神。这样的主体只有一个特征,或者说只有一种联系客体的方式,这就是理性、认知。于是,我的统一性和完整性遭到了破坏,在这样的主体的血管里,当然没有活生生的血液流淌,有的只是理性一种成分。 同样,在这种模式下,与我们相对的现实被武断地设定为客体,这个客体是那个片面的、抽象的主体的对应物,而这个主体的工作习惯是形成概念、进行抽象,于是,外部实在的统一性和完整性也遭到破坏。[10]

在提出体验概念并赋予它核心地位的过程中,狄尔泰所针对的正是近代以来的这种把握现实的方式。
今天,人的生命价值、人生的超越性意义问题被哲学遗忘了,而诗和艺术在哲学忘却了自己的使命时,挺身出来承担了反思人生痛苦的天命。当哲学家躲进形而上学体系中玩弄概念的游戏时,诗人艺术家却严肃地解生命之谜解人生之谜。据此,狄尔泰认为,诗人与哲学家交换位置是技术时代降临的必然产痛。
是将人与人互相维系在其存在的最高要素中的共同精神的表达,诗倾诉出伟大心灵的颤动。正是诗(艺术)给处于世界已达夜半的人以温爱柔情,给人生迷茫中的心灵提供了一个生存的支撑点。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狄尔泰才在《体验与诗》中断言:“诗向我们揭示了人生之谜。

二. 艺术与人生是密不可分的。
对人生的体认不能诉诸理性,而只能是“体验”,只有体验才能将活生生的生命意义和本质穷尽,只有通过体验,人才能真切而内在地置身于自身生命之流中,并与他人的生命融合在一起。而那种仅仅为我们所感觉到、意识到的对象,则是一种外部体验
1. 体验经验
经验体验在狄尔泰的理论体系中有根本区别
在对外物经验中,主体(人)与客体(对象)处于一种主客二元对立的外在关系中,是将对象作为一个东西、一个“”来对待,这种单纯的认识关系,是传统认识论主客关系和自然科学方法论的要害之所在。
而“体验”则截然相反,是一种主体和对象之间的关系。体验者与其对象不可分割地融合在一起,主体全身心地进入客体之中,客体也以全新的意义与主体构成新的关系。此时,无客体也无所谓主体,主客体的这种活生生的关系成为体验的关键,对象对主体的意义不在于它(或他)是可认识的物,而在于在对象上面凝聚了主体的客观化了的生命和精神。[11]对象的重要正在于它(他)对主体有意义,这就使主客体关系化成了“每个个体自己的世界”。
可以认为,体验关涉人的有限生命的超越和生活价值的反思。体验打开了人与我、我与世界的障碍,使人的当下存在与人类历史相遇。在体验中,我绝非一个超然物外、面对客体的纯粹“主体”,同样,对象也非外在于我的纯然“客体”,处在体验之中的人所体验到的是:我在世界中世界亦在我之中。体验表明了有限生命生活关联中的处身性,从而具有本体论的意义。狄尔泰将“生活体验”看成人类真正的“生活地基”。
2. 体验与诗
人不仅生活在一个现实的物理世界中,而且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生活在由生活体验构成的境界中,一个只对有灵魂的人才敞开的“生活世界”中。只有这种生活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的生活”。通过体验,人从物理世界走向“生活世界”和艺术世界。因为,“诗的问题就是生命(生活)的问题,就是通过体验生活而获得生命价值超越的问题”。
生命即生活,生活即生命,其核心关联是体验。人体验自己的历史境遇,因为人是自己的历史;人表现自己的情感,因为人就是情感体验本身。

体验关乎人的生活方式,即人生诗意化问题。深层体验总是关乎人本体属性的命运、死亡和爱憎。体验作为感性个体本身的规定性,就是要使人直面人生之真解人生之谜,使人的生命达到一种透明性
诗可以揭示出生活的本质——通过艺术体验去捕捉生命的价值,通过艺术活动,去穿透生活晦暗不明的现象,揭示生命的超越性意义。艺术体验与生命诗化问题在狄尔泰那里有着特殊的地位。他认为:诗把心灵从现实的重负下解放出来,激发起心灵对自身价值的认识。通过诗的媒介,从意志的关联中提取出机缘,从而在这一现象世界中,诗意的表达成了生活本质的表达。诗扩大了对人的解放效果,以及人的生命体验的视界,因为它满足了人的内在渴求:当命运以及它自己的选择仍然将他束缚在既定的生活秩序上时,他的想象使他去过他永不能实现的生活。诗开启了一个更高更强大的世界,展示出新的远景

在狄尔泰看来,诗(艺术)是关于生命本体的,是生命本体艺术化的中介。质而言之,诗就是体验外化形式。当艺术家将自身内在的孤独、痛苦、渴望、希冀凝定为艺术的形式时,读者就可以通过“再度体验”去同诗人的灵魂相沟通,并悟出一些诗人似未说出、却确已通过他说出的内容而在读者心中唤起的东西。因此,诗的结构将人的行为置于命运的裁决之下,这种方式向读者暴露了生活的一个侧面。读者把自己与诗中的内容联系起来,就像联系生活本身一样。“生命本体在于此,它是自身的证明”。
3. 艺术不等于生命和生活本身
艺术与生命相关联,但艺术不等于生命和生活本身。艺术源出生活关联,却又因其呈现出生活的意义而又高于生活关联。
艺术是诗人“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而创造出来的,是从生活世界与我们的意志与旨趣的关联中拈出来的。狄尔泰认为,史诗以及戏剧对读者、听众和观众表现了一个事件,致使这个事件的意义所在被他们所握。因为,只要一个事件向我们披露了生活本质的某些侧面,这个事件便被理解成有意义的。
诗是理解生活的感官,诗人是明察生活意义的目击者。在这里,读者的理解已与诗人的创造不谋而合。因为这个创造,乃是对体察过的经验之生硬、粗糙、不成形式的原矿加以熔炼的神秘过程,乃是“有意义”的形式把这些原矿石重铸的神秘过程。
正是,使人在世界中通过体验而重新审视自我生命的价值,同样也使人感领了神秘的生命启示。真正的诗把一种特殊的体验突出到对其意义之反思的高度。通过艺术体验,一切真正意义上的诗都与诗人在他本身、在别人、在各种人生事件的记录中所发现者密切相关
诗的灵魂是呈现出生活的意义,意义的给出是诗人通过体验和反思而超越自身狭窄境地的结果。诗的意义呈现使诗获得一种超越性,它开始传达一种普遍性的东西,同时这具有普遍性的意义又绝非抽象的,而是活生生的、激情充盈的。这就是真正的艺术——诗意的凝聚。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认为,生命即体验,体验即突破自身生活的晦暗性;生活体验即一种指向意义的生活,艺术体验即一种给出意义的艺术。
艺术体验具有深拓性、超越性和普遍性。诗人的创造活动的基础包括:个人自己的体验;对他人体验的领悟;由观念推导和深化的体验。而这不同的体验均需以自己内在灵性为基点,从自己的命运境遇出发去感受和领会一切世像事物。这样,生活才会展示出自身的本真性,而艺术才成为人的本真生存的表征,事情本身的言说,艺术的意义的给出才使人的混沌存在转化为明朗的价值存在
体验具有意向性,正是这种意向性结构使人的体验成为一种“意向性”体验,成为一种赋予意义、指向意义、寻求意义的体验活动。体验的意向性使艺术世界的意义建构成为可能。体验就是创造生命的意义,使自己达到一种诗意的自由之境,让生活成为自身的命运,而不至于使自己在日常生活的惯性中麻痹和卑琐,失掉其内在灵性。
狄尔泰认为,诗与生活的关系是:个体从对自己的生存对象世界和自然的关系的体验出发,把它转化为诗的创作的内在核心。于是,生活的普遍精神状态就可以溯源于总括由生活关系引起的体验的需要。但所有这一切体验的主要内容是诗人自己对生活意义的反思。

第三节 “表达”与人的精神世界的互通性

当狄尔泰在为精神科学立下“体验”这块基石时,他却遇到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即: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内心世界而且有自己独特的“生活体验”,那么这种“体验”具有客观性和普遍有效性吗? 我们又怎样去客观有效地把握、认识这种“生活体验”?

一. 体验与表达
主观色彩很浓的体验可以把自己固定化在一个客观的、物理的“表达”上,也即是说人的心灵内涵的体验是通过“表达”(不管语言、姿态、文字或艺术符号、科学符号、行为符号等)来使人们得到“理解”的。
在表达符号上,人们不仅注意这一表达,而且“超越”这符号本身,而进入一种符号的内层面,直接感受它所“意味着”的、所“代表指称”的东西(本体)。这一“表达”符号系统既与一般物质现象不同(如油画这种艺术符号,不能说这幅画是画布加油彩的物质构成),同时也与一般的心理现象有别(心理现象只体验,而符号是不仅要向内体验,而且要向外“表达”),它只能是一种传达心理世界的符号化过程。这样,“精神科学”定义实际上已经由研究“生活体验”更进一层地化为研究“表达”,亦即“生活的客观化”了。“质言之,精神科学把生活的客观化作为它的包罗万象的题材。这样,精神科学的疆域就是由生活的外部世界的客观化所规定的”。
1. 表达[12]
狄尔泰从人学的角度规定了人是社会的人,因此,对自我的认识必须通过他人的认识才能达到,然而对他人的认识又不可能直接洞见他的“体验”,而只能根据他的“生活的客观化”即他的各种“表达”才能把握。也就是说,“只有通过他人的手势、声音和行动与我们感官的接触,我们才能大体意识到,他人的内心生活”这一命题意味着:自我认识的真理性在于人际交流的可能性、客观性。
正是通过表达,人类内在精神体验才以外在物质符号的方式保存下来;正是“表达”,使个人的内在“言语”转换成现存世界文化的“语言”,而得以保存和交流、积淀为“文化财富”;“表达”,使空间绵亘万里,时间远逾千载的人能够“对话”;正是“表达”,使过去与现在接通,过去的意义即在于通过现在去对生活主动地揭示;正是借助于“表达”,人与人的交流维度大大拓展,不仅在空间之维展开,更在时间之维内互相关联。
2. 贯通历史
在表达中,个体的“体验世界”终于获得普遍形式而融于无限的人类和历史的“表达世界”之中,这个“表达世界”,毋宁说就是真正的人的生活世界的历史地平线。使得“历史的产品被织入这感官的世界之中,我们每时每刻都被这些历史的产品所围绕”。在表达中,过去就是现在
狄尔泰借助于“表达”这一客观范畴使个人的非理性体验超出了狭窄的心理流程进入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我、人与自然的多重关系中,同时使人不仅生活在现在,而且在现在中把握过去和未来,以至于在表达中,使过去、现在、未来瞬间整合为一体,个体的深邃“体验世界”与人类历史的广袤“表达世界”豁然贯通,使个体融人人类大全。
“表达世界”赋予人类生活以“历史性”的本质和深度,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狄尔泰才极力强调“人是什么,只有历史才能告诉他”,“人能理解历史,正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历史的存在物”。
3.“我们说明自然,但我们理解内心生活。”——狄尔泰
“表达”,使人不仅能认识自己,更能认识自己的历史、人类的文化历史。“表达”不仅使“社会人”成为可能,更为重要的是,“表达”使“历史人”成为可能。
一个对象如能被理解,那么,这个对象一定是认识主体本身创造出来的。而人之所以能理解自己、理解他人,进而理解自己族类的文化历史,就在于人能通过对象的表达而对其进行同化。也就是说,解释的理解打开了一个广阔的、在解释者个人生活中新的可能性领域。
任何个人的生活体验都是有限的,但人的文化与时间有限性造成的人类存在的种种局限可以为扩大历史研究所克服,因为这种研究揭示了生活的整体统一。我们与过去的他人都是人,作为人,当然有无限的可能性,历史上他人的现实情况,对同样作为人的我们来说就是一种可能性。
通过研究过去,人文科学家认识或激起了他潜在的可能性。“每一种人类的东西对我们都成了一种表现我们存在的无穷可能性之一的文件。”每一个人都可说是一般人的缩影,人们之间的个别差异只是程度问题。每个人在人生的过程中发展的某些精神特征,潜在地是每一个人都具有的。因此,在理解过去时,理解他人加强了对自我的理解重新体验所得到的知识是一个积极地再创造他人经验。从而给认识者的精神留下深刻印象的过程。
文化历史丰富了我们在思想与感情成长方面的经验,体验式的身历其境地参与不同的经验扩大了人自身的眼界。

二. 生命表达的三种类型
整个具体文化世界好比一个有意识的生命或精神表达自己的文本。生命在流逝,只是留下了许多物质载体——“文本”,它们表达了运动着的人类体验。这些文本的意义可以被他人所理解。音乐、诗歌、宗教、历史都表达了精神世界的内容,因而,它们本身就是这世界意义的表达。正是通过这种表达,人类生活才成为可以认识的对象
1.狄尔泰还将生命表达分为三种类型
(1).语言的表达。这属于概念、哲学判断和逻辑思维的抽象体系。狄尔泰认为,这些都属于纯粹理性,因为它们同经验没有直接关系,只要抽象而清晰,这些纯粹理性的表达式就可以完全确定地加以理解。
(2).行为的表达。行为总是朝向一个目的,但并不总是向别人传达一种意向。[13]然而,它们是有意义的,因为它们是由一种意向推动的。它只是行为者生活的一个象征,研究者不仅得知道行为,还得知道环境、目的、方法和产生它的背景,在这个基础上,研究者才能理解他研究的这个行为。
(3).经验的表达。这类表达式属于精神的对象化——人类行为可见的产物,像宗教和哲学体系,艺术作品、纪念物和各种风俗制度。这种表达式能包含的东西比它们的创造者所认识到的还多。因为,“他把(它们)从(生活的)深奥之处提了出来,而这些深奥之处是意识无法说明的”。
2. 表达的创造性、完备性和有效性
表达的创造性、完备性和有效性是表达的重要特点。
所谓表达的创造性即指其能以自身表达出自身以外的信息;所谓表达的完备性即指其表达是尽可能充分的;所谓的表达有效性即指这种表达能为人们所接受。

“表达”使“体验”超出个体心理境界进入人类历史的大潮,但这又给人设定了一个新的疑问:作为必须站在历史之中来认识历史本身的我们真的能够认识历史吗? 他本身是历史之中的一部分,这个部分能把握住把他包卷在其中的整体吗?
作为历史的主体,我们已经置身于历史之中,并永远也无法跳出这整体。于是刚刚使体验的主体染上“表达”的客观性、有效性的我们,又进人一个更深不可测的“解释的循环”这一大谜之中。

第四节 “理解”及其解释学循环

精神科学的根本方法是“理解”的方法。人的生命体验和诗意表达不能借助逻辑思维,而只能由一个生命进入另一个生命之中,使生命之流融合在一起。一切与人的生命相关的科学现象(社会文化)和艺术现象,都是用符号、语言固定下来的生命的表现。因此,理解这些符号的传达也就是理解生命,为了达到这种深层理解,只有通过符号和语言中介而感悟其所表现的生命本体。
那么,什么是理解?理解究竟怎样成为可能的呢?

一. 理解
精神科学研究人和人的生活的意义。人有自己的心灵世界,有着自己的历史。理解乃是进入人类精神生活世界的过程历史也只有通过理解才能成为人的现实。如果没有理解,便不能构成人类历史,精神世界便是荒芜的,便谈不上生命的可能性,表达和意义都不复存在。因此,理解使个体生命体验得以延续和扩展,使表达具有了普遍意义,使精神世界成为具有相关性和互通性的统一体,使历史在人的阐释中成为现实,使个体之人成为人类,使生命获得超越而臻达永恒。所以理解活动是人类活动的质的规定性
1. “理解”涵义
所谓“理解”即是“我们理解体现在一个物质符号中的精神现象的活动”,或者在外部世界的物质符号基础上“理解内在的东西”的活动,其结果是以自身体验使对象感悟,在“你”之中发现了“我”。
2. “理解”的本质
(1)“理解指通过呈现于感觉中的表现认识其心理生命的过程”。
理解并非是一个直接的过程。理解的核心活动“认识”,是一个十分复杂的综合过程。
(2)移入、模仿和重新体验。
理解就是通过进入他人的内心世界,重新体验他人的心境,从而再现他人的内心体验和作品的原意。以他人生命表现追溯其生命关联的过程,实际上是一个自我移入的过程,一个模仿过程,一个重新体验的过程。
当我理解他人的生命表现时,在我身上所发生的与在被理解者身上发生的实际上是同一过程,只是二者方向相反。
理解就是一个人与另一个(包括一个人对自我的理解)的“交流”过程。一个人向另一个人开放,便是向他说的话开放。因此,“理解”就是一种“对话的形式”。过去的世界是一个他人的世界,一个独立的他人在各种产物中表达他们的世界。他们用象征来揭示自己的意向、感情、心绪、洞见与欲望。而解释者则希望在理解与解释的过程中扩展自己的眼界,获得对自己有益的异己世界的知识。
3. 理解与艺术作品
艺术作品集中体现了人类理解的本质。艺术品最真实地呈现出入类灵魂的颠峰体验深渊体验,最真实地揭示生命和生活历史的意义。艺术作品自足地存在着,它能够完全独立于它的创作者与研究者而存在。艺术品是“理解生活的工具”,显示历史的真理,因其保存了主体的灵魂和生命体的复杂意义和信息,而具有本真的意义。
4. 生命与艺术
生命解释着自身,它有一种解释学[14]结构。
生命只有通过意义单元的媒介作用才能把握生命,这些意义是超出历史长河之上的。艺术作品凝定着主体的生命,因而,艺术品更像主体而非客体。它们是意义的独立的源泉,以它们自己的方式向人说话。它揭示了一种意义,表达了生活。
对于狄尔泰来说,最真实的文本不是写上的能抄写或更改的东西,而是坚固的独特的物体——雕绍、绘画或建筑,它们通过象征向研究者——历史学家“传达真理”。“理解”的根本意义在于,任何一种作品“文本”一经理解,其文化产物就失去了它陌生与不可思议的特点,它开始有意义,而我们则发展了同它的关系
当我们不去理解或解释它们的时候,它们只是作为一个纯粹的客体存在于那里。一旦我们去理解或解释它们时,我们就同它们建立起一种类似对话的关系
人是有目的的,人就是目的。人与他的精神外化产品——艺术、文学、宗教,得“从里面来理解”。通过理解和解释,我们可以发现过去文化和现在异己文化对于实在的认识和对于真理的表达,或者说,这些文化在向我们诉说它们对于世界的理解和看法。因此,正是在“理解”中,人类文化产物给人以新的意义,“理解”就不是一个单纯的主体对客体的单向涉入,而是对象作为另一个人(你)同我的对话过程,一个自我揭示的行为和价值生成过程。[15]于此,人通过理解,投入到历史文化的进程之中,并以自身的理解重新构成一种新的“文本”

二. 解释的循环
因为,我们在理解某个文本时,作为解释者,是自己的时代活动的一部分,我们自己也是这历史进程的参与者,我们的精神是由个人经验文化经验整合而成的。但是,我们何以能超越历史去进行研究? 如果我们在理解和解释中带有自身的局限性经验色彩,那么这种解释怎么可能说是揭示过去艺术家的生活或其精神的意义存在?
即,理解和解释的有效性客观性问题仍未能解决。
先看一对概念:理解与解释[16]
理解的本质在于,它不仅是一个人与另一个人之间的情感、理智的交流,它就是我的“存在”、我的“存在方式”。它带动着我的意识和我的原始活力中的全部无意识追逐新的生命。在每一个瞬息,我都不再是我,但也不只是我的“你”,而是我与你,我与人类相交融
因此,解释的理解,就是个人与普遍历史知识的融合,即个人的普遍化。理解之所以成为可能,狄尔泰认为,这是因为一方面人类有着共同的心灵结构,人类的心灵能够理解它所创造的东西;另一方面,不同时代的人的体验内容不同,蕴含的意义不同,但人类体验的形式是相同的,因而能通过表达而理解,进而再度体验到表达中的意义,从“你”中发现同一个“我”。

1. “阐释的循环”概念涵义
“阐释的循环”这个概念大致包含三方面内容:(一)人的现实存在与认识历史的关系;(二)传统的整体与部分的关系;(三)解释活动中理解与经验的关系。
(1) “历史之谜”
我们首先面对的是“历史之谜”。人是历史的存在,是以“历史性”为本质的主体。历史意识拯救了人的灵魂的一致性
人们渴望理解,其深刻的哲学的认识才能达到,而理解他人却极不容易,舍斯托夫在《开端与终结》中说:“俯身于别人灵魂之上,你们将什么也看不见,在那巨大而又幽暗的深渊中,结果只体验了晕眩。我们只能据外部情况推断内心体验,从眼泪推断痛苦,由苍白推断惊惧,由微笑推断喜悦。然而他人的灵魂仍然不可见,只能领悟而已,——只能以自己同样深不可测的陌生的眸子去推测深渊。”对他人的理解只能通过他的“生活表达”才能领会。而“只有将我与他人相比较,并且意识到我与他人不同,我才能经验到自身的个性”。
如果说认识自我,只有认识他人才有可能,那么,认识自我,同样必须先认识历史。狄尔泰说:“人是什么,只有他的历史才会讲清楚。若人们把过去置诸脑后,以便重新开始生活,就会完全徒劳无益。人们无法摆脱过去之神,因为这些神已经变成了一群游荡的幽灵。我们生活的音调取决于伴随着过去的声音。”[17]
因此,解释的循环的历史之谜在于:人在认识之前,先置自身于历史之中,他绝无可能跳出这个大圆,他必须处身于历史之中去认识历史本身。他是历史整体的一部分,但这“部分”能把握住把他包容在其中的整体吗?

狄尔泰对于“解释的循环”充满了困惑。在长期艰苦的研究中,他认为自己解答了这个大谜而宣称:“‘历史之谜’的谜底是人”,“我本身在就是一个历史存在物。探索历史与创作历史是同一个人”。
“在我们成为历史的观察者以前,我们首先已经是历史的存在物,而且只因为我们是历史的存在物,我们才成为历史的观察者。”可以说,历史之谜的起源在人自身,在于人的有限性,而不在有意义的客体或生活。
客体或生活本身都不是谜,它们表现得并不神秘,它们没有任何能动性,它们就是它们所是的是我们自己在面对它们时感到困惑不解。因此,作为有意志、有目的的人面对自己的历史,如他在过去与现在建立的社会世界,他的艺术作品、文学、科学和宗教,得通过“体验”来理解。正因为我们生活在“历史”与“生活”中,所以我们就已经理解了它。我们之所以能理解,是因为历史与个体在根本上是具有同质性、可互通性的。[18]
(2)艺术与阐释的循环
就文艺作品而言,阐释的循环包括互相依赖的三种关系:单个词与作品整体之间的关系,作品本身与作者心理状态的关系,作品与它所属的种类与类型的关系。
狄尔泰遇到了各种解释的一个共同困难:整个句子应当根据个别的词及其组合来理解,而充分理解个别部分又必须以对整体的理解为前提。在文学作品研究中,他把词与句子、句子与全篇看成部分与整体相互作用的关系,把意义视为由于这个相互作用而理解到的东西。个别部分的意义保证对整体意义的理解,整体也改变着句子在表述和思维图式中词的含糊不清之处,并使之得到明确。
整体的意义是由个别部分的意义构成的,部分的已知的东西必须同更大的未知的背景联系起来,正是整体这个大背景关系给予已知(部分)的东西以意义。
因此,狄尔泰发现,解释活动中理解经验关系不容忽视。解释者看到的东西,都是他的经验准备让他看到的东西,解释者总是根据自身体验来理解和解释作品,总是将作品与自身的经验联系起来。作品意义不会一成不变,因为解释者每次都对它进行多种多样的具体化。作品意义在解释者个人的活生生的体验中,它是内在的,而文本只等待着解释者,只是一个共同感受和体验的条件和源泉。
与此同时,理解过程本身的任务则因主体心灵的复杂而不断地复杂化,甚至渐趋主观化。这是因为,人们用眼睛外在地观察自然现象世界,而人们用心灵的眼睛去理解反思人类本体世界。解释者与其说在理解文本,不如说在体验自身。因此,在“解释的循环”框架中进行的理解,这本身“总是相对的,永远不可能完成”。
2. “阐释的循环”的理论价值
第一,意义是历史的,是随语境的变化而变化的,脱离了部分与整体的相互规定,便无意义可言。第二,理解和认识没有绝对的起点,人总是在历史中存在,在厉史中理解的。而这两个后果又都关涉到狄尔泰解释学以至狄尔泰哲学的一个重大问题:人的历史性问题。[19]

狄尔泰企图通过体验一表达一理解,去追求人文世界中的客观知识。他竭力避免解释的主观性、相对性,想超越认识者本身的历史特定的生活处境,而把握本文或历史事件的真实意义,使理解具有客观有效性。他的这种观念,显然是想让精神科学具有自然科学的那种中立观察者的态度和客观性理想,因此,狄尔泰的困惑是必然的。
海德格尔、伽达默尔等对狄尔泰的困惑提出过深刻的意见,他们认为,这其实表明,狄尔泰一方面竭尽全力为精神科学和自然科学划界,但又未能将已经发现的“困惑”看做是精神科学不同于自然科学的特性所在,反而不自觉地用自然科学的标准、方式和客观性要求精神科学。

第五节 审美想象与人生诗化

在《体验与诗》、《哲学的本质》等著作中,狄尔泰探讨审美经验、诗的想象以及艺术与人的生命审美化的问题。
他一生都坚信,哲学、宗教、诗都是对世界之谜和人生之谜的解答,而艺术想象和体验能使人的生命充满勃勃生机,使人的生命(生活)于感性沉醉之中获得某种超验的意义。狄尔泰酷爱诗和音乐。他感到诗(艺术)同生命意义之间有一种紧密相契关系。他在《体验与诗》中说:最伟大的诗人的艺术,在于它能创造一种情节,正是这种情节中,人类生活的内在关联及其意义才得以呈现出来,这样,诗向我们揭示了人生之谜。他的《诗的伟大想象》昭示出人的生命本体诗化的前景,同时也鲜明地体现出他的艺术观和生命观。
为什么诗能将生命最深层的本质揭示出来呢? 狄尔泰在《哲学的本质》中说,是因为诗具有体验性想象性特性,“诗把一种特殊的经验突出到对其意义的反思高度”,“诗可以向我们揭示出生命的不同维度”,诗的想象使人的生命有可能突破功利性的现实处境,而达到一种由已知域向未知域的展开。
狄尔泰突出地强调诗的想象地位,因为,想象的本质与人的本质紧密相契,想象即把无限的远景引入有限的生命,使有限与无限接通

一.想象
1. 想象是一切艺术的根本特征。
人处身于世界之中,他对生命本体的体验方式有反思的(哲学)、审美的(诗)和超验的(宗教)。
如果说哲学反思的绝对中介是理性,宗教体验的中介形式是神秘直感,那么艺术体验的中介形式就是想象
狄尔泰说:“想象的突出地位首先表现为使生活本身进入艺术作品、进入欣赏的渴望。个人努力表现自己的内在价值,而且以任何可能的方式显示它的存在和尊严。……源于生活的艺术作品超出了日常的生活,使得生活本身在艺术和诗歌中达到高潮,从而给生活带来异常的兴味。”
2. 想象使人的现实生活充满诗意
古代社会的人类,在自己的想象世界中生发出生命的光彩,使周遭无生命的事物和无生气的环境变得美妙而迷人,世界才成为人栖居之所。而到了文艺复兴以后,尽管技术理性不断扩展,但人们的著作仍充满瑰丽的想象。那个时代认为精神的力量无所不在,而它的精神形态就是读者和艺术。想象在那个时代的人身上产生的力量,表现在他们顿悟和思考问题的方式及语言风格的本身。在一些思想家的书信及著作中,就充满想象的气息,弥漫着对存在于万物之中的精神的感知,以及对所有从存在到力的转换的感知。他们著作中存在一种感应的力量,一种可见的、几乎可以触知的内心世界的表象,一种对人生、对自然事物的力与精神的感受,一种奇妙的、不可思议的、令人敬畏的想象力,一种在冲突中超自然力的幻觉般的意识,以及一种近乎残忍的表现力。

总之,在狄尔泰看来,想象力是人类精神发展的结晶,是人类生命中活跃和充满生机的本性。想象是艺术世界的透明的光。当人生处在日常生活的晦暗不明的状态中时,当人处在生命的痛苦和孤独之时,正是诗和艺术给沉沦的生命带来澄澈之光,使生命感到温爱、宁静,并顿悟生命本体的意义。诗通过想象,调动和激活人的全部生命力,使入的感觉成为审美的人的感觉,使过去、现在、未来瞬息沟通。
狄尔泰在《诗的伟大想象》中说:“想象,并不是指一种特殊的精神力量。……艺术的想象只不过是在特殊的精神中被强化了的这些过程的精华。”这样的精神能生动地察觉、体验,并以形象化的、情感的力量“回忆”,创造一个更高的“艺术真实”。这艺术真实如同另一个世界在现实的世界之上延伸、扩展。
想象与诗、想象与人生是密不可分的,想象在普遍的人的特征中,把最强的生命价值创造出来,将生活和人的感性价值尺度加以确立,从而在人与世界的关联中重新设立一个不同于现实世界的诗意化世界。这个世界以其虚构的形式表述了真实的世界图景和人生状况,它以对现实的彻悟和对作为人最高价值一生命意义的领会而成为超越性的真实世界。
想象使人永远不处于任何已成之局,而向未成之境、未来之途发展。

二. 诗化人生
艺术就是要追求那种尚不存在的东西。正惟其未定型性和寻找意义的执拗性,才显示出人的伟大之处;正惟其艺术创造和追求,才使生命得到肯定,获得超越,获得诗化。
想象力的强弱是一个人生命力、创造力强弱的直接表征。艺术想象是人的“感性爆发的瞬间、生命的显现”,“无意义的感情如同朽木而被抛弃”。想象是艺术创造的动力,是艺术意向的设立。
想象是一种生命直感,这种本体直感是人的生命本身的能表达性表达能力,它比言说更根本、更本源,它不是思想,而是比思想更沉实、更浑茫、更难以捉模,因而内在于人的根本生存域。人靠这种超越有限性的想象力,使那些根本说不出来的东西仿佛获得了一种自我显示性[20]想象比语言更基本、更宽泛,更不能言说,但可以靠某种可感觉性去自我显示。充满神奇瑰丽想象的作品,揭示出人的出现和生命存在,是深不可测的。

想象与回忆
他认为回忆包孕着想象的要素,想象植根于回忆之中。[21]人是历史的人,人的想象和创造离不开他的文化和历史。人的回忆之域是一个巨大的意识和无意识关联域,那里蓄集了人的生命能力和原始经验。人的想象的辽阔之海与其原型经验的“精神内海”息息相通,人的精神的个性化独一无二,使其艺术想象的创作物永远是一种“创新”,永远是一种自由的“创造”。[22]
因此,想象既指出过去(回忆),又指出未来(理想),想象既超越人的生命的有限,却又难以离开无限,既处在现实生活之中,又居于理想境界之上,既俯瞰过去这样的大海,又腾升于其之上、向往更高更光明的地方。
想象的现实规定性,就是人的生命本体论规定性写照。因此,狄尔泰特别强调人的想象离不开人的历史(回忆),人的创造不能超越自我先被设定的有限

[1] 康德揭示了这样一种认识论过程,它在思维的主体中寻求使有效必然的知识成为可能的条件。康德发现,这些条件中,最一般的条件乃是综合的能力,这种能力把被给定的杂多联结成一个有序的整体。康德无可辩驳地证明了,通过思维的综合能力,经验和经验科学才是可能的。
和康德一样,狄尔泰认为,人的历史理性包含了某些先天的原理,保证了历史世界知识的可能性。在“历史理性批判手稿”中,他提出了两条这样的原理:一条是“理解就是在你中重新发现我”,这实际上假定了某种共同的人类本质的存在;一条是凡人创造的东西,都是人可以理解的。
狄尔泰并不是完全跟随康德。他认为,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为自然科学何以可能的问题提供了答案 ,他的认识论根本未触及精神的历史世界,因此,必须由他的“历史理性批判”去补充康德的工作,把对理性的分析批判扩展到精神、历史世界。
那么,让我们看看,狄尔泰在这个方面做了哪些工作。“主体的精神世界结构何以使对精神现实的认识成为可能?”这就是“历史理性批判的任务”,这个任务实际上是通过狄尔泰的生命解释学完成的。
[2] 由对象、进而感觉、再到综合,形成经验——这是知识形成的过程的一个阶段。康德认为“一切知识从经验开始”。但是,经验永远不能给自己以判断使之具有严格的普遍性···比如我们说“据我所闻所见,还有发现这个或那个规则有什么例外···”,经验的普遍性只是把对大多数场合下适用的有效性任意提升到对一切场合都适用的有效性,例如命题“一切物体都有重量”,如果将这一命题的“条件”(引力)从这一经验中独立出来、并将“条件”上升到使“经验”获得普遍性(真理性)这一层面上考虑,从而发现“经验”中“纯粹”的特质。······(所以,)应该对那些不知来自何时何地、不知起源的经验的基础预先通过仔细的调查、审视来保证其“普遍性”(真理性)。
[3] 何谓科学?
······(就科学的条件性而言,)逻辑学获得如此巨大的成功,它的这种长处仅仅得益于它所特有的限制,这种限制使它有权、甚至有义务抽调知识的一切对象和差别,因而在其中知性除了和自身其形式之外,不和任何别的东西打交道 同时,我们也不得不承认,理性不单是和自身、而且也要和对象发生关系,这就要求我们在理性知识的范畴层面,必须选定一条可靠的科学道路来保证其普遍性(真理性)。
科学的研究对象,只有那能够从外部感知过程的各种成份和利用这些成份的理智性运作过程之中推导出来的东西,才能被自然科学当作其认识体系的组成部分加以承认。
[4] 何谓形而上学?
[5] 何谓历史相对主义?
[6] 何谓实证主义方法?比如精确观察和测量。
[7] 在区分了自然科学和精神科学基础上,就精神科学狄尔泰提出了几个重要范畴:生命、体验、意义、价值、目的、本质、发展、整体与部分等,其中最为重要也最难把握的是“生命”这个范畴。
首先,狄尔泰所谓的生命是人的生命。尽管狄尔泰承认,人类生命植根于、并在很大程度上受制于生物学的因素,但狄尔泰哲学中的生命指的是人的精神生命。其次,生命既包括个人的生命,也泛指人类的共同生命或历史生命。它包括心理的方面 也包括这种心理状态的客观化。再次,生命存在于自我和环境的相互作用之中。再再次,生命是一种结构关联,狄尔泰认为生命结构是由认识、情感、意志三要素组成,三者之间的有机结合,称之为心理生命关联。最后,生命是一种时间关联,生命是一个历程,总处于绵延不断的时间之流中。【《理解生命——狄尔泰哲学引论》第109-110页】
[8] 何谓科技思维模式? 西方科学有其特殊的思维模式,呈现为“概念一逻辑一心理”的三元活动。其中,概念占支配地位,是核心和基础。这一点是西方科学的思维模式的根本表征所在。西方科学的这种思维模式凝结着理性主义
所谓科技思维模式就是指思维主体以理性的、抽象的、逻辑的思维方式去把握事物的本质和规律的思维模式。它主要包括科学理性思维逻辑分析思维数学分析思维三种思维模式。
[9] 体验概念是在狄尔泰的时代才开始形成和流行的。体验源于一个古德语动词词汇,其基本含义是:1、所发生的事情还在进行着,某物发生时,恰好在场。经历总带有直接性,经历总是自己的亲身活动,不是从他人那里获得的,不是道听途说的,也不是推导和猜测出来的。2.、经历意谓着一种结果,意谓着一种延续。我经历了的事情总是积淀在我的经验中,并影响着我对其他事情的经历。【《理解生命——狄尔泰哲学引论》第112页】
[10] 事实上,人作为认识主体,其局限性正如他生理上的局限性一样,人对认识对象的到达范围也是有限的。然而, 如果据此而对认识对象给予结论性论断,很明显这种论断不会超出认识主体的“局限性”之外。 比如“概念”这个范畴,概念是主体和客体的知识纽带,是文观和客观统一的结点。而这正是西方科学的根本知识原理。然而,我们也认识到“概念”的内涵也会发生历史性的变化,这就说明主体对认识对象认识边界的拓展、深化。——这恰恰表明,主体的认识局限性存在这个事实。
[11] 这种对象与主体之间的关系,犹如人与其映照在广阔幕布上的影子,令人意识到影子就是主体。
[12] 一切表达或生命表现的最普遍特征是,它们都有所意谓,都代表或指向在它们自身之外的某种东西。就是说,一切表达都有所表达,一切表现都有所表现。于是,表达或表现就有下述双重特征:它们既不是纯物理对象,也不是纯心理对象,而是二者的混合物。“它们出现于感性世界,却是某种精神性东西的表达。这样,作为表达而存在的行为和对象非表达性事物就区分开来。前者是有意义的,后者则是无意义的。一个微笑不只是嘴唇的一个运动,而且反映着并传递着发笑着的内心的愉悦。一本也不只是一些有形的符号,而是作者思想、情感和意志的表露。
表达的这一特征为理解的可能性奠定了初步的基础。它构成了精神理解精神的中介,构成了理解自己和他人内心体验的中介。(参见《理解生命-狄尔泰哲学引论》,李超杰,中央编译出版社1994年9月第1版,第93页)
[13] 行为更多时候展现为一种客观的存在方式。
[14] 解释学(Hermeneutics)一词源于希腊文hermeneuein(动词)和hermeneia(名词),其词根是Hermes,这是一个带足翼的信使神的名字。在希腊神话中,Hermes是在诸神和人之间传递信息的使者,其职能是将超出人的理解力的诸神的信息转化为人的理智可以理解的东西。希腊人相信,正是Hermes发现了语言和书写,使人们可以把握意义和传达意义,从而达到相互理解。 (参见《理解生命-狄尔泰哲学引论》,李超杰,中央编译出版社1994年9月第1版,第88页)
在施莱马赫看来,理解是一种对话关系,在这种关系中,始终有一个言谈者,他通过语词表达自己;也始终有一个听众,他接收到一系列语词,并通过某种神秘的过程推测这些语词的意义。这个神秘的过程就是理解和解释的过程。问题是:任何一种表达,不管是口头的还是书面的,是何以得到理解的
理解是一个重建的过程。在施莱马赫之前,解释学的主要兴趣是语法解释,本文作者的心理过程尚未进入解释的领域。语法解释只能展示本文表层的文字意义,而不能涉及深藏在表层意义背后的作者的深层心理活动。没有对这深层意义的探求,任何解释都是不充分的。而要进入这个深层次的内涵,必须通过理解者的内心体验 施莱马赫假定,历史本文的这个深层次的意义具有不依赖于理解者、独立于解释活动而客观存在的性质,因此,理解就是对本文作者内心过程的重新体验和重建。这样,理解和解释过程就是文法解释和心理解释相结合的过程。(同上,第90页)这就意味着同时将言说者倾听者同时带入现场。
[15] 这正如从一条历史悠久的长河引去河水浇灌花园,这一行动的价值和意义并非仅只是引水的沟渠支流所能全部涵盖的:它要在长河与引水沟渠的贯通中,以一种新的创造性行为实现的。
[16] 理解与解释本来没有很大的区别,但在狄尔泰这里,他从语言层面上进行了区分。“我们把对持续的、固定的生命表现的技术性理解称为解释”;“我们把对以书面的形式固定下来的生命表现的技术性理解称为阐释、解释。”
解释或阐释本来是“一件个人技术方面的工作”。 解释活动既是理性的,又是非理性的,即理解和解释活动不能完全看做是一个纯逻辑过程,比如,通过逻辑推理,不可能建立另一个人的生命整体,也不能再现任何一种历史的整体;还是一个创造性活动的过程,比如想象
[17] 为什么我们需要一个“姓名”?对于我们的存在本身而言,“姓名”首要地是能够唤起自身存在的意识,重要的是这样一种自身存在意识并非是瞬间呈现的,它是一个过程积淀起来的,在“姓名”与这样一种自身存在意识之间建立起联系,才是“姓名”对于“我”的首先功用。可见,“姓名”并非仅只是一个简单符号。
[18] 当我们试图理解异国他乡的日常习俗、艺术作品、历史文化的时候,总是不得其所,这正是因为我们作为个体的人,并不更切实地属于异国他乡的那条历史文化长河的一个部分,即历史与个体的同质性、可互通性层面不存在更多的同一性。 同时,我们也应该注意到,历史在主体的“理解”过程中,也体现出来作为主体创造性的一面——可以理解为,主体个性在融合到历史整体性进程中呈现,比如所谓“所有历史都是当代史”。
解释的循环在狄尔泰的《创造者的选择》中表述为:“整体在它那个部分的术语中应当是明白的,个别部分在整体的术语中也应当是明白的。为了理解一部作品,我们应当去求教于作者和与他相近的作品。这种比较程序可使我们对每个个别的句子真正理解比过去深刻一些。因此,对整体和它的个别部分的理解是互相依赖的。”也就是说,狄尔泰理解的“循环”同谢林的门徒F.阿斯特所说的:“个别只有通过整体,反过来整体只有通过个别才能够被理解”的“循环”是本质上相通的。
[19] 在狄尔泰看来,人的历史性意谓着,人不是通过反省,而是通过生命的客观化认识自身的。“人是什么,只有历史能告诉他。”理解历史是理解人生的方式之一,同时也是人自我理解的方式。历史性还意谓着,并不存在永恒的、不变的人类本质。历史给了人共同的人性,但这种共同人性又随历史而改变。
[20] “独怜幽草涧边生”,显然,“幽草”、“深涧”并不能显示出来(有关作者的)生命体验全部,而仅只是借助于这些物象符号,以想象力这种形式呈现生命体验中无法言说的部分:它不是简单的“这”、“那”、“是”“不是”等等这样一些二元对峙概念所能表述的,因为它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正因为一种生命气息的灌注,让这一切(冷寂)似乎僵硬的分割、断裂的事物融贯在一起成为一个完整同一的(意义或人的)世界。
[21] 如果将回忆(的内容)比作深沉的大海,那么想象就是飞翔于这深沉大海上的海燕!
[22] 正如在一座奖杯的底座上铭刻自己的名字,人的精神的个性和差异恰恰生成了历史的新的“创造”形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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