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首台湾女诗人爱情诗赏析
2007-11-14 00:13阅读：
逝去情缘的深情咏叹调
──三首台湾女诗人爱情诗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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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承顺
爱情之于人生，是那么的魂牵梦绕而又难以忘怀，美满的爱情如春风美酒，心旷神怡宠辱皆忘；而错失情缘则会令人神思悲悽，肺腑感叹。春草碧色，春水碧波，惊鸿照影，相逢无期，那多遗憾，那多惆怅，那多痛苦无法排解，正可谓“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读张秀亚的《夜正年青》，席慕蓉的《铜板画》、冯青的《河湾》，给我们的感受则并非是失恋者凄切的悲歌，而是对逝去情缘的一支支深情咏叹调。咏叹调，是一个音乐的术语，是西洋歌剧、清唱剧或康塔塔剧中的独唱曲，旋律优美而流畅，情感忧惋而丰富，多为失意之人的悲歌。在人生的旅途进入老年的时候，生命中那逝去的情缘，遥远的记忆，尘埃落定而愈益清新可见，于是深情的咏叹自然是难免的。
一、 永恒的生命之曲
夜正年青
张秀亚
夜正年青
而记忆却非常古老了
我看见
一朵朵苦笑自你的唇边消失
有如灯花在落
夜正年青
夜正寒
还拨那小炉中的灰烬吗？
鬓已星星
更怕见梦也星星
回忆中的江干残灯无数
哎，收拾起你的叹息
可曾听见
一个声音泄露出来
自那一扇虚掩的心门
像颤动的光线
我将这琴遗忘在灰尘下太久了
则济利亚
如果这声音能悦乐你
就坐下来吧，静静的
我将呼你为：
最初的也是最后的知音
当弦索为你而断
生命的曲调乃化为永恒
弦上，清泪斑斑
如同梦里
回忆中的
江干残灯无数
我们知道，张秀亚一生独爱诗。她的诗意境高远，想象丰富，情感真挚，艺术空灵。这首《夜正年青》也表现出作者独有的艺术特色，而又独具奇美。
诗行描述在多年以后，在一个难眠的寒夜，“鬓已星星”的诗人与“唯一的知音”相逢了，这一见面使诗人忽的“听见”“心门”中“泄露出来”一个声音，在炉火的颤动里，这个声音也如光线的颤动，而在这恍惚的火光里，“你”的苦笑“自你的唇边消失”，于是诗人把爱情的怀恋化作一串串意象：回忆过去犹如抚摸着尘封已久的“琴”，琴弦已断，知音远离，弦上闪烁的“斑斑清泪”仿佛如同回忆中分手时那江干无数的残灯。面对回忆，面对过去那一份沉甸甸的真情，连对方都有点欲说还休，只能发出一声哀惋的叹息。而此时年迈的诗人却已不再是慌乱的少女，在经历了思念的折磨与情感的砥砺之后，诗人的情感已变得深沉、凝重和沉稳，情感已经化作陈年的芳醇。对于命运的戏弄和情缘的失之交臂，诗人不仅没有责怪对方，也不再自责，诗人还善意地劝解对方“哎，收拾起你的叹息”
。对方的“苦笑”,“叹息”,
是对方在表露自己的慌乱、无奈、苦痛和凄悲，而诗人却真实地告诉对方，尽管你是我“最初的最后的知音”，可是我也曾将这挚爱的“琴”忘在灰尘下太久了，虽则如此，我这闭掩的“心门”只是“虚掩着”，当一遇到对方，便会泄露出一个声音来，如果这声音能使你“悦乐”的话，让你快乐而不再孤单，我便轻轻地呼你为我唯一的“知音”。在诗人高超的诗艺下，“琴”已成为“情”，“弦”已成为“悬”，诗人的悬想里，有着斑斑的情泪，如同回忆中那遥远的往事和江干的灯火。
这首诗的另一写作特点是，诗人用两两相对的意象表达情感的永恒存在与现实变化的反差，如“夜的年轻”和“记忆的古老”，“夜正寒”和“小炉中的灰烬”，“一朵朵苦笑”和“声音悦乐你”,“记忆”和“遗忘”，“弦断”和“永恒”，“年青”和“鬓已星星”，“现实的相逢”和“梦”，“我看见”和“回忆中”，两相对照，加深了情感的表述；而叠音的使用，不仅增强了诗作的韵律感，也使诗情表达更加充分和完整，更加增强了时空久远之感，如“一朵朵苦笑”，“鬓已星星”“更怕见梦也星星”“坐下来吧，静静的”，“清泪斑斑”，使缠绵悱恻的爱恋，垂垂老矣的年龄，魂牵梦绕的挂念和怀恋，静如潜流的苦情重诉都表述的淋漓尽致，巧妙贴切。
二、
片片柔情寄心曲
铜板画
席慕蓉
若夏日能重回山间
若上苍容许我们再一次的相见
那么让羊齿的叶子再绿
再绿 让溪水奔流
年华再如玉
那时什么都还不曾发生
什么都还没有征兆
遥远的清晨是一张着墨不多的素描
你从灰蒙拥挤的人群中出现
报我以羞怯的微笑
若我早知就此无法把你忘记
我将不再大意，我要尽力镂刻
那个初识的古老夏日
深沉而缓慢
刻出一张
更精致的铜板
每一刻划痕你我都将珍惜
若我早知道就此终生都无法忘记
席慕蓉的《铜板画》一诗，用三个小节抒写诗人对逝去情缘的咏叹，繁复精致而细腻真切。三个小节用假设
回忆和懊悔后的醒悟来表现诗人深婉的情感。
诗人用假设开篇，然而这种假设却是诗人“终生都无法忘记”的难忘记忆。那次的“山间夏日”里，羊齿的叶子青翠碧绿，山间的溪水奔流不息，我们都在如金似玉的年华里，那一次上苍赐予的相见竟成过去，一切的一切都只能在回首中细思，就如同心幕上的人事景物的跃动。两个“若”字表露出诗人内心多少急切的企望、奢求、祈祷和遗憾。似是假设，实则回忆,实则祈祷。
紧接着第二节，作者真正陷入了不能自拔的回忆之中。“灰蒙拥挤的人群中”闪出了的“你”一句，表现出作者对对方感情的珍爱，茫茫人海，只是“你”“报我以羞怯的微笑”，这是多么不容易、多么难得而又多么令人难以忘怀的事情啊。那种一刹那间令人心醉神迷的感觉作者竟然没有把它紧紧抓住，不经意的往事是那样单纯、圣洁，不落痕迹，“那时”可贵可叹可感，就在于“什么都不曾发生，什么都还没有征兆”，美好而遥远的过去竞如同“一张着墨不多的素描”，可谓心驰神往，深情咏叹。唯其“着墨不多”，才更显珍贵无加。
最后第三节，作者陷入深深的自责与懊悔当中，由于“我”的大意，由于“我”的没有尽力，一切都已成往事，一切都成为追悔。而诗人把这种自责与追悔比喻成去镂一张“铜板画”，这是一个多么精妙绝伦的比喻啊，作者要倾尽心力去珍惜，去镂刻每一划刻痕，如果作者在假想中是想要把彼此的感情和纯洁的爱镂刻成“繁复精致”的铜板画，那么在满怀追思、自责与懊悔的今天，诗人还带有了“深沉而缓慢”的自惩自戒。这种自惩自戒还表现于第三节首尾两句都重复的话语，“若我早知就此无法把你忘记”，情深意挚，循环往复，片片柔情，曲折表述。真可谓一咏一叹，皆具真情，一词一语，内含挚意。精绝的比喻，可令世间有情人为之动容感慨，也可令世间错失情缘者为之深追往昔而扼腕深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