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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洛尼亚笔记(三)——解剖剧院

2020-06-06 09:51阅读:32
博洛尼亚笔记(三)——解剖剧院X

博洛尼亚大学阿尔基金纳西奥宫二楼的解剖剧场2018年5月30日摄于博洛尼亚)。



我之所以去参观博洛尼亚大学的解剖剧场,是因为之前看了帕多瓦大学的解剖剧场。帕多瓦大学本身就是博洛尼亚大学这只母鸡下的蛋。当然,帕多瓦大学的解剖剧院也是受博洛尼亚大学的启发而建。但是,尽管帕多瓦大学的波宫和博洛尼亚大学的阿尔基金纳西奥宫如出一辙,甚至我认为这俩建筑是出自同一张图纸,但,这两处解剖剧院却大不一样——帕多瓦的解剖剧院更大更像剧院。
从15世纪中期开始,解剖学家就利用临时剧场来研究人体,而帕多瓦在1594年建成的持久解剖剧院是一个医学史上的标志性事件,它意味着那个时期已经把解剖学作为医学研究的基础。
这个剧院的设计一定是受了罗马圆形露天剧场的启发,观众席形成六个圆环组成的漏斗型空间,座位能容纳200~300人。这些圆形的带栏杆的结构是由松木与胡桃木组合而成。在主入口下,有
一段16世纪的拉丁铭文写道:“在这个地方亡灵乐于帮助生者。”

博洛尼亚笔记(三)——解剖剧院
帕多瓦大学波宫的解剖剧场(照片来自网络)。


博洛尼亚笔记(三)——解剖剧院
维萨里在剧场讲课的场景(照片来自网络)。

尸体解剖一般只在冬季进行,寒冷的天气能使尸体尽量保持新鲜,当然,这里的“新鲜”不是新鲜空气的“新鲜”,是新鲜肉的“新鲜”。腐烂的尸体解剖起来味道太冲,所以“新鲜”很重要。可是,怎么才能保证尸体既新鲜,而且不是假死从而避免解剖了活人呢?那个时候,有很多办法来检验一个人是不是真的死了,比如,用剃刀割脚底;用针扎脚趾甲底下;用烧红的铜条烫“后门”(这样称呼文雅些);用铜号对着耳朵吹;用烟草水灌肠;最复杂的办法是发明了“拉舌机”,用拉舌机有节奏地往外拉舌头;最简单的办法是用削尖的铅笔戳鼻孔;最粗暴的办法是用火钳子夹乳头;最科学的办法是用磅秤称重尸体以判断是不是灵魂出窍。而解剖的对象,往往是被执行死刑的罪犯或者是在医院死去的病人,当然,很大一部分尸体似乎来路不明。
帕多瓦大学的解剖史上最伟大的一个人物就是《人体结构》的作者安德鲁斯.维萨里(ANDREAS VESALIUS,1514~1564年)。
1537年,年仅23岁的维萨里就成为意大利帕多瓦大学的解剖学教授。不过维萨里不仅在学术上颇有成就,在赚钱方面也很有办法。他开创性地把解剖课放在演出戏剧的圆形剧场里进行,并且面向公众售票,每张票价相当于现在200~300元RMB,所有人只要买票就能进来听课,就像拿着剧票能去看剧一样。据记录,最多时有超过四百名观众涌进剧场来观看他的解剖课,维萨里也因此赚了不少外快。
而且后人也通过绘画多次描绘维萨里在剧场讲课的场景。
从图中我们可以看到,解剖课现场的听众五花八门。每当维萨里开始解剖的时候,有时候半个城市的外科医生和外科医生的朋友们、市民、游客、有钱的、没有钱但有好奇心的都来窥探一番,观众塞满了台子周围的空间。走廊和高层座位上很快就尖叫声一片:“前头的把帽子摘了”,”坐下“,“把头低下”,剧场的各个角落蠢蠢欲动,象是粉丝在闹市里见到了心仪已久的明星。
一次拥挤的解剖课上,维萨里正在边讲边操刀,一位热心的看客——被称为卡洛先生的,为了看得清楚,脖子抻得象鸭脖子还不够,还把大半个身子探了出去,结果从他的椅子上跌到了下面的解剖台上,伤得不轻。
看过几幅维萨里解剖课的画作,在绘画里被解剖的尸体总是全身裸露,尸体面部表情或愁苦或狰狞。绘画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反映了实际情景是要画个大大的问号的,毕竟,这样公开展示尸体是不敬。当时的帕多瓦城市人口并不多,人们相互认识熟稔的可能性极大,有可能现场观众里就有人认识尸体。人们在感情上,无法把那尸体和才离世的亲人或熟人朋友分开。亲人的遗体不仅仅是尸体,那还曾是活人灵魂的栖身之所。
况且,有时候尸体是盗墓来的,这就更有必要把脸遮住。我可以想象,当时一定应该把尸体脸遮住,最简单的办法是套个头套,抢银行的戴的黑袜套就挺合适。
当然,解剖不一定都在公开的场合下进行。帕多瓦的另一个著名校友或者说毕业生,英国解剖学家威廉-哈维(William Harvey),就是那个发现了人体血液循环系统的哈维,他曾亲自解剖了自己的父亲、姐姐和表姐夫的尸体。 虽然这些尸体解剖都是私下进行的,但哈维在后来一次演讲时告诉学生们,从他父亲的腹腔里取出大量的结肠,他姐姐的脾非常重。
当时的哈维所以这样做,看来他也是没有办法了,因为除此之外,要么去偷别家亲人的尸体,要么就放弃他的解剖事业,这些他都接受不了。
与帕多瓦解剖剧院相比,博洛尼亚的就比较小了,这是因为它建得比较早?现在这里完全对外开放,门票3欧元。这里的解剖台可以随意拍照,而帕多瓦大学的收门票8欧元却严禁拍照。
博罗尼亚大学的解剖剧院位于阿尔基金纳西奥宫二层,是世界第一个人体解剖实验室,曾经是上解剖课的教室。13世纪的欧洲仍处于天主教严格控制下,人体解剖这种亵渎神灵的行为是被禁止的,而博洛尼亚大学则被给与特许。
博洛尼亚大学的解剖剧院的内部装潢十分精美,房间内部装饰着华丽的木制隔板,是一间像小剧场一样的阶梯教室,学生的座椅由高到低围绕着房间中间的白色大理石解剖台,石台四周则由木头围栏围绕着。抬起头,你会发现,头顶的天花板正中是医学守护神阿波罗,周围的小格子里是14星座,装修结合了神话和星座。这种天花板布局主要是受到阿拉伯人影响。占星术与医学有关,身体的每个部分都置于黄道星座的保护之下,毕竟占星学在17世纪末仍然是博洛尼亚大学的研究对象。
教室四周全身像则是中世纪各著名医生,半身胸像是博洛尼亚大学出名的各位医生教授。这是世界上第1个解剖教室,为现代医学的发展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教室很漂亮,可惜在第2次世界大战的时候被炸毁了,战后人们用了50年的时间来重新修复了这间已经不再使用了的教室。
整个房间很大,老师在正中央的解剖台操刀或讲解时,学生可上下围坐几圈观察。 大理石的解剖台仍然发着萧杀的青光,但房间倒不太阴森,可能是房间的四墙和天花板都装饰的木头的原因吧?我很喜欢这个教室,并不是说它有多大的看点,只是觉得医学在这里拐了个弯儿,这个转变是史诗级别的。
博洛尼亚笔记(三)——解剖剧院
博洛尼亚笔记(三)——解剖剧院
天花板正中是医学守护神阿波罗,周围的小格子里是14星座,装修结合了神话和星座。这种天花板布局主要是受到阿拉伯人影响。占星术与医学有关,身体的每个部分都置于黄道星座的保护之下,毕竟占星学在17世纪末仍然是博洛尼亚大学的研究对象2018年5月30日摄于博洛尼亚)。



博洛尼亚笔记(三)——解剖剧院
博洛尼亚大学的解剖剧院的内部装潢十分精美,房间内部装饰着华丽的木制隔板,是一间像小剧场一样的阶梯教室,学生的座椅由高到低围绕着房间中间的白色大理石解剖台,石台四周则由木头围栏围绕着2018年5月30日摄于博洛尼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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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洛尼亚大学阿尔基金纳西奥宫二楼走廊玻璃橱窗里的资料2018年5月30日摄于博洛尼亚

当然,在博罗尼亚大学也涌现出很多杰出的解剖学家,除了以前提到的伽伐尼和高尔基,这里再通过翻译一张100多年前的杂志插页来认识马尔切罗·马尔皮基(Marcello Malpighi 1628-1694)—— 一位十七世纪意大利植物解剖学家、博洛尼亚大学的教授。
众所周知,人类对于植物的认知经历了非常漫长的阶段,最初人们注重的是对植物形态的描述和用法的总结,然而随着显微镜的出现,我们得以观察到肉眼看不到的植物内部精细结构,对植物进行解剖研究也就应运而生。
17世纪,英国物理学家罗伯特·胡克(Robert Hooke,1635-1703)开拓性地改进了复合显微镜,并用它观察树木切片,结果观察到了木片中的植物细胞,所以他就使用“cell”一词命名这些细胞。而17世纪后期,意大利生物学家马尔切罗·马尔皮基(Marcello Malpighi,1628-1694)第一次用显微镜观察到了动物中的毛细血管和红细胞,并且对不同植物的花、种子等材料进行解剖研究,系统描述了植物的内部结构。马尔比基被认为是医学上的伽利略,因为他在研究中使用了新的显微镜仪器。这项最新的发明还重视生命有机体的最小部分,以方法论的意识进行研究,希望将个体症状与人体性质的一般知识联系起来,将它们扩展到单一系统内动植物世界的比较研究。这就是为什么他的同时代人能够说,与他一起解剖不仅是“培养和提高”,而且以某种方式更新和复制。由于马尔比基对组织学与胚胎学的贡献尤为卓著,被认为是近代组织学的奠基人,下面的这本杂志把马尔皮基誉为欧洲精神。

博洛尼亚笔记(三)——解剖剧院
博洛尼亚大学教授、意大利生物学家马尔切罗·马尔皮基(Marcello Malpighi,1628-1694)2018年5月30日摄于博洛尼亚城市建设博物馆,文字下的插图是生物电实验的内容,与马尔皮基无关)


而,历史上的解剖学家并不都是像马尔基尼那样获得了举世曙目的荣誉。大部分都是毁誉参半的。
18世纪和19世纪的英国,一直用被处决的罪犯来做解剖,解剖学校的数目在日益增加,但罪犯的数目并不随着解剖学校的增加而增加,学校太多,罪犯不够用了。学解剖的学生总是缺乏解剖材料,当时有些截肢的,可以把截下来的肢体卖给学校供学生解剖,可是,有截胳膊截腿没有截脑袋的,学生们花了钱花了时间可不光为学习胳膊腿的解剖结构。当时如约翰·亨特John Hunter 1728-1793这样的著名的苏格兰解剖学家也只能去参与盗墓,他的学生可以用尸体来交学费,现金就免了。
有什么样的老师,就有什么样的学生。约翰·亨特最著名的一个学生是伦敦最著名的外科医生兼解剖学家阿斯特里·库珀Astley Cooper爵士。在场面上,库珀谴责盗尸贼,但私下里,他不仅去找他们,雇佣他们去干这件事,还直言不讳地为解剖辩护:“如果他不曾在死人身上操作,他就必定糟蹋活人”,这是他的名言。一组数据可以说明当时的情况,以英国为例,文献资料表明,在1826年,英国的医学生一共解剖了592具尸体。然而,同一时期的1831年,一整年却只有52例死刑犯人。
事情就是这样。将近一个世纪,可以解剖的合法尸体短缺,盗尸时有发生,这使得解剖学家成了百姓的公敌。而这个时期,各种防盗尸的产品和服务应运而生,但价格不菲。比如用铁笼子把棺材包起来,或者在棺材上安上弹簧锁,或者增加棺材的层数。不出所料,解剖学家们是这些产品的最佳顾客。阿斯特里·库珀爵士不仅选择3层的棺材,棺材还装进了一个庞大沉重的石棺里。
库珀爵士在医学上的成就,除了用盗来的尸体教育出了近8000名优秀的外科医生,也在外科学上建树颇丰,他一生亲自解剖上千具尸体,边解剖还边嘟囔着“白天不解剖点什么,晚上就睡不着。”他发展出了通过结扎腹主动脉治疗主动脉瘤的方法;他最早描述了Cooper韧带,并指出腹横筋膜是防止疝形成的最后一道屏障;他最早发现,颈动脉结扎可能引起卒中;他还最先施行鼓膜切开术,开创了手术治疗耳聋的先河。
当然,那个时候的解剖学家也不见得总是在解剖室里搞研究,像库珀爵士那样搞什么腹横筋膜,那毕竟是爵士干的活。一些不太出名的外科医生为尸体保鲜挣点钱也是轻而易举的。最常用的作法,就是在尸体的脖子上切个纵向的小口子,把一根手指头伸进去,摸索一阵子扥出颈动脉。对于一个搞解剖的来说,在脖子里找个颈动脉并非难事,就像一位妇女在自己的挎包里翻出一只口红一样熟练。把动脉扯出来,然后用刀切开,这时候切口看上去很像气球嘴。管子插进动脉,管子另一端连着粉色防腐液的罐子,然后开了泵子就完事大吉。

有一次,才扯脖子灌了几分钟,一个90多岁的老太太的脸色就青春焕发。防腐液为她的组织重新上了水分,鼓起了她下陷的脸颊、起皱的皮肤。脸皮粉红,惊为活人,年轻了好几十岁。那些来瞻仰遗容的人吓了一跳,认为死的不是老太太,是老太太的女儿。没办法,只好再重新在老太太脸上画些皱纹上去。

至于,该怎么评价 17 到 19 世纪非法尸体交易对医学发展的作用呢,是一个见仁见智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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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剖学家阿斯特里·库珀Astley Cooper 1768年8月23日~1841年2月12日爵士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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