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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蓑烟雨任平生”背后的“此心安处是吾乡”

2008-05-17 18:46阅读:
《定风波·常羡人间琢玉郎》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教分付点酥娘。自作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苏轼的好友王巩字定国,因为受到“乌台诗案”的牵连,被贬谪到地处岭南荒僻之地的宾州。王定国受贬时,其歌妓柔奴毅然随行到岭南。元丰六年王巩北归,出柔奴为苏轼劝酒。苏问及广南风土,柔奴答以“此心安处,便是吾乡”。苏轼听后,大受感动,作此词以赞。其实,这首《定风波》虽写给柔奴,但也是夫子自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归乡(隐),刚入仕途不久的苏轼便有这种思想,“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往日崎岖还知否,路长人困蹇驴嘶。”苏轼这首《和子由渑池怀旧》诗轻轻的一笔,泄漏出他骨子里的归隐思想,人生尚且雪泥鸿爪,还为官作宰干啥?不如归去,自耕自养,逍遥快活。然而,这个时候,归隐思想只是灵光一闪,慧根萌发而已,毕竟,少年得志且才华洋溢。22岁时即高中及第如拾草芥,26岁时又中制科三等(宋代的最高等),深得欧阳修赏识并以衣钵传人、文坛领袖相期许。一路走来,顺风顺水,少有挫折,试问这样的一个小伙子,怎么会有坚定的归隐念头呢?“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纯”的儒家思想仍是主流。
黄州之贬,苏轼破茧化蝶,成就了千年一遇的旷世奇才――苏东坡。“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指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诚哉此言,孟子不余欺也。
黄州的日子,苏东坡究竟怎样度过?“得罪以来,深自泪塞,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间,与渔樵杂处,往往为醉人所推骂,辄自育渐不为人识。平生亲友,无一字见及,有书与之亦不答,自幸庶几兔矣。”这段话是苏轼在黄州时写给李端叔一封信中的文字。绝对客观的生活,一去不复返,难以再现,然而,从当事者的个人信件,我们可以窥一斑而见全豹。中国历史上,贬官的日子都不怎样好过,自古迄今皆如此,上至屈原、贾谊、曹植、元白、韩柳,下到王禹偁、林则徐……,无一幸免。即使天生达观福星高照的苏轼也难逃此劫,否则,怎么要开垦东坡躬自耕作?不过,迥于别人的是,苏东坡能够及时调整心态,转化儒释道的思想为实际行动,日子才没有那么苦(
心里上)。关于这一点,苏轼怎样学习、融合、运用儒释道的思想,前人已有大量的论述,于此不复赘言。
苏子思想升化的过程可以悬空不说,但结果却不得不阐述一下,以便分析它的表象――《前赤壁赋》。
魏晋以来,儒释道三教互相冲突、斗争,经唐代逐渐互相渗透、融合,到宋代才三教合一成为一种时代的思潮。虽然三教之间存在着根本不可调和的矛盾,时而驳难、斗争,但最终经几代文人的不断整合、互相启发、互相补充,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神内涵。作为深受传统文化影响的苏轼,使三教复合交融,转化为自身特质的有机组成部分,具有最鲜明的时代特征和最典型的结构形态。诚如苏言:“孔、老异门,儒、释分宫。又于其间,禅律交攻。我见大海,有北南东。江河虽殊,其至则同。”(《祭龙井辩才文》)
苏东坡以前,文人对儒释道思想的接受,往往是直线的,渐进性的,到了苏东坡则是三角形的,同时进行的。
《前赤壁赋》中叙事之简洁流畅,景色之优美如画,抒情之细腻飘逸,音韵之和谐错落,历来为人所拍手称道,但深刻的人生哲理的阐述更是其灵魂,魅力之所在。作者从泛游大江之乐写到人生之悲,再由人生之悲写到精神解脱之愉悦;在悲喜转换中,道出了人生意义这样一个深刻的哲学命题。
其实,“客”与“苏子”都是苏东坡自己,人的两个层面,一为失意,消极,苦闷;一为随遇而安,积极,旷达。借“客”之口诉说仕途失意,人生无常,即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曹操周瑜,此刻也烟消云散,惟有长江水昼夜不息滚滚向东,人生是那么的短暂,像梦一般,伟人尚且如此,更何况“侣鱼虾而友麋鹿”的你我?而“苏子”则反驳,诚然,人生如梦,每一个人都如此,伟人如此,凡人亦然,伟人都没有什么怨言,你作为一个普通人干啥还要庸人自扰呢?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一切都是南柯一梦,只是暂时寄存到你名下罢了!春风得意如梦,狂风骤雨亦如梦,又何必患得患失自寻苦恼呢?人生虽暂短如梦无常似云,但却趣味盎然,丰富多彩,在世快乐就足够了,至于所谓的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靠边站吧!与其汲汲于功名利禄流芳百世,倒不如,及时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好好欣赏“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此乃造物者之所赐,当好好珍惜。
圣人只能面无表情地站在神台上,苏东坡是人而非神,也有喜怒哀乐如月之阴晴圆缺。不过,苏东坡之所以为苏东坡,是因为他“能化解人生短暂一时得失之悲,无羡无恨无悲无怨,‘客喜而笑’,变否定性情绪为肯定性情绪,去掉忧生之嗟而进入怡然的人生境界”[1]。把浮躁且怨愤的心安定下来,《前赤壁赋》形象而具体地演示了这一过程,积极达观的思想终占上风,“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藉。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快乐得连天亮也不知。
“苏东坡‘此心安处是吾乡’,‘一如本是黄州人,元不出仕而已’、‘譬如元是惠州秀才,累举不第’等语,皆是在心理上将他乡等同于吾乡,而略去滴居与安居之差异,这就使得本为哀怨不平之心态变得平和坦然,此心安,则随遇而安,处处无家处处家,故能挣脱漂泊失落的无归属感,精神上找到家园,获得精神的畅适自足”[2]
有了“处处无家处处家”的定心丸强心针,无论贬谪抑或升迁,无论身在荒僻的南蛮还是繁华的京城,其生活一如既往毫无区别,心灵上更是泰然自适,“一蓑烟雨任平生”如探囊取物。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定风波·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是苏轼人生观最真实的写照。
回顾《前赤壁赋》,苏东坡已经开始朝着这方面修炼,虽然仍有忧愤、幽怨、凄惶、颓废,但是“苏子”的淡于功名利禄的思想,不贪求,不苟取,安贫乐道,随遇而安,惟清风明月为我适用,欢欣的情趣与旷达的襟怀更是脱然而出。
黄州之贬以后,苏东坡安贫乐道随遇而安的思想业已炉火纯青臻至化境。不管往后的惠州、澹州之贬,还是回朝当翰林学士、礼部兵部尚书,在苏东坡看来,都是一个样,只要在其位谋其事即可。
最后做一个小小的总结,一个人的思想转变乃至升华,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对于苏轼而言,贬谪黄州五年,是其思想质变的时期,黄州回来,苏轼判若两人(这过程太复杂了,在本文中没法展开论述,笔者也没有这个能力,因之仅简说其结果而已)。《前赤壁赋》是苏轼谪黄州时的佳作,也是《苏轼全集》的名篇,这篇赋是一个足迹――苏轼辛勤地吐丝造茧最后冲破厚厚的蚕茧蜕化成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这个足迹很深很大,可知其人的重量。思想升化了,可以随遇而安,坦然对待得失喜怒,即“此心安处是吾乡”,有了这个支撑,便可以“一蓑烟雨任平生”,回首时“也无风雨也无晴”。这就是我在《前赤壁赋》管中窥豹,千虑之一得,即苏轼在“一蓑烟雨任平生”背后的“此心安处是吾乡”。



参考文献:
1、《苏轼贬逐心态研究》张进 张惠民 著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1年4月第2期
2、《黄州之贬对苏轼的影响自议》陈琳 著娄底师专学报2000年4月第2期
3、《试论苏轼黄州诗文的情感定位》李美歌薛智勇 著 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5年7月第34卷
4、《醉里未知谁得丧满江风月不论饯--苏轼谪居黄州时期的心态与〈前赤壁赋〉的主旨》闫笑非 著 台州学院学报2008年2月第30卷第1期
5《苏东坡传》林语堂 著 台北远景出版事业公司 1999年
6、《苏轼全集》苏 轼 著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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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苏轼贬逐心态研究》张进 张惠民著 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1年4月第2期
[2] 《苏轼贬逐心态研究》张进 张惠民著 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1年4月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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