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与政治的冲突---从苏格拉底之死谈起
2007-08-07 19:53阅读：
苏格拉底，从某种意义上是一个行动中的哲学家，或者说是个话语的哲学家。他通过语言和对话思考，以精神助产术的方式促使雅典人们反思。然而，在那个民主程度极高的社会里，苏格拉底却被判处了死刑。到底是谁的错？是民主、法制，抑或是苏格拉底自己？这里面存在一种什么样的冲突呢？
有一种意见认为这是民主与自由的冲突，也就是说他的良心、信念与城邦的法律、社会的习俗发生冲突；还有人认为苏格拉底主要是死于不完善的法律，并非民主之罪；也有一种意见认为，这是哲学和政治的冲突。苏格拉底用死来为哲学作辩护，他做了最高尚的选择；也有人认为这是一场悲剧，是两者都是正确的东西的冲突——一种是个体的自我确信、主观反思、内在性的精神，另一种是人民的精神，两者都是有价值的，但却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冲突。例如黑格尔就是这么认为的。
这里面反映了哲学与政治之间的关系。苏格拉底是哲学家，他更关心哲学而不是政治，更关心真理而不是政治上的意见。哲学要反思，就意味着它对任何东西都要检查，“未经反省的人生不值得活”，同样，未经反省的政治也不是有价值的政治。政治往往需要一些紧急的行动以解决一些迫切的问题，哲学往往要求彻底和单纯，而政治往往要求妥协和混合；哲学总是要求人们至善和完美，而政治总是包含缺陷。这也许是因为哲学是个人的事，而政治是众人的事，所谓众口难调，它就必须有妥协，必然存在缺陷。哲学作为一种智慧也许是最好的创造，但可能成了“好的创造”——政治的敌人，再好的社会、再好的政治比起个人来可能还是不够好，达不到极其优秀的个人所能达到的高度。苏格拉底认为，民主的统治并不是一种完全智慧的统治，而是多数人的统治，但多数并不真正拥有智慧，只拥有意见。因此他希望在公共事物上，即政治事物上实行一种知识的统治和智慧的统治，这也是他批评民主的一个内在理由。这种冲突植根于人性之中，一方面人不能不结成共同体生活，不能不建立某种政治制度，但是另一方面，人又有一些天赋的差别，尤其是志趣和追求的差别。
既然哲学与政治之间存在冲突，那么这种冲突之间能否得到化解，至少是缓和，还是说二者总是保持某种紧张状态呢？苏格拉底有没有可能不死呢？事后看来，苏格拉底确实是有可能不死的。只要他放弃哲学家的生活方式，至少可以思考但不要与人交谈，这样他就不会死，甚至不会被起诉。被判刑后，他依然有机会逃走，可是苏格拉底没有这样做。那是不是苏格拉底自己想死呢？在柏拉图的描述中可以看出他经历了有忧虑、犹疑到坚定，最后到坦然的过程，我们可以看到苏格拉底确实不在乎死，但不是有意去死，那么苏格拉底为什么不逃走呢？也许他认为只有他的生命才能更有力的保卫哲学。他不逃离可以说是一种抗议，也可以说是一种感激，因为这毕竟是政治领域中最好的制度，毕竟是他的母邦的制度，所以他不能不一方面在法律上服从，一方面在精神上反抗，甚至可以说这两者是统一的。苏格拉底确实可以不死，但他的死却胜过了生所造成的影响，就像一粒麦子死了以后，掉进土里，才生出许许多多的麦子。他死去了，但他的精神是永远存在的。
苏格拉底之死促使了整个西方世界人们对民主制度的反思。一方面我们必须恪守制度和原则，以保证社会的安定和效率，另一方面，无论何时何地决不忽视少数人的权利。论及当今世界，民主与人权之间有着相似的关系。民主是现实世界中最有效的制度，但民主并不等于人权。特别是如果民主制度的操作者本身对人权的概念不清楚时，或对人权进行践踏时，民主可能沦为多数人统治压迫少数人的合法工具而已，我们要警惕民主制度的弊病，比如多数人暴政的倾向、平庸化的倾向等等。但批评和反省并不意味着简单的否定，民主毕竟是人权的开始，而且是这又是一个多么重要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