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语声调的起源(一)
2012-11-09 12:23阅读:93,721
越南语声调的起源(一)
[法]A. G. 奥德里古尔著 辛世彪译
一
1912
年,马伯乐(Henri
Maspéro)称,越南语不属于孟高棉语系(la famille de langues
mon-khmer),而应当归入台语系(la famille de langues thai),理由如下:
1.
声调系统是一个语系特点的组成部分,因为同语系的语言之间,声调上呈现出有规律的对应,例如台语方言之间或汉语方言之间的情形。
2.
无声调的语言从有声调的语言借入词汇时,并不借入声调,高棉语中的泰语(siamois)借词就是例子。
3.
声调和声母之间的关系在越南语和台语里都是相同的,这使我们得以区分出一组高声母(送气音和擦音),它们对声调的影响不同于那些属中声母组的不送气清塞音。[1]
1924年,普祖鲁斯基(J. Przyluski)坚持把越南语归入孟高棉语系,并称“只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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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对某个语言声调系统存废的具体情况还不了解,在确定语言的系属(la généalogie des
langues)时,为谨慎起见,就不要考虑该声调系统的存废。”
[2]
最后,1948年科厄德(G.
Cœdès)仍说:“在我看来,既然我们不能否认越南语在词汇上具有孟高棉语的基本特点,它的声调系统具有台语的基本特点,那么问题就在于弄清楚究竟哪一种情况更有可能:是一种单声调的孟高棉语采用了台语的声调系统,还是一种台语吸收了大量的孟高棉语词汇。”
[3]
普通语言学的进展表明,区别词语格外重要,语音学的目标是搜集语音的物质现实,而音位学的目标则是研究语音的“区别性作用”(pertinent),这就使我们得以重新审视马伯乐著作中的某些部分,并回答科厄德提出的问题。
我们先来考察马伯乐对声调的论述:“汉语的声调不是单纯的现象,它们包括两种要素:音高和曲拱(la hauteur et
l’inflexion)。音高取决于声母,而曲拱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韵尾以及不同元音的音色和音量。中古汉语有两种音高和四种曲拱。不送气清辅音和送气清辅音是高音,浊辅音是低音。至于四种曲拱,就是人们习惯所称的汉语的‘四声’。这个系统最显著的特点,我们知道是声母的影响。”[4]
原文附注:“奇怪的是,中国人把这些问题的研究推进到如此之远,对于声调的高低系列却不著一字,大概是因为他们把重点放在四声理论上了。他们通常用‘清’和‘浊’,这两个字的本义是用来说明辅音声母的,也就是清辅音和浊辅音,但是中国人极少承认声调的音高对于决定各种曲拱的重要性。在按韵编排的字典里,清浊声母的字没有作任何区分,在同一个韵里杂乱地排在一起。”[5]
从马伯乐的文章我们可以推断,六世纪的中国人已经把他们语言中八个声调的分析推进到如此之远,他们把声调分为四种曲拱和两种音高,用“四声”表示四种曲拱,却没有专门的术语表示这些声调。另外,马伯乐坚持认为声母与音高之间有对应关系,他说:“事实上,远东语言的特点并非在于同样存在声调(因为我们已经在别的语言中也遇到有声调的例子,如非洲的某些语言),而在于有规律的系统,这系统使声调的音高由充当声母的辅音原先是清的还是浊的来决定。”[6]
但是在上面这条注文中,马伯乐也承认“在几乎所有的现代语言中,语音演变都产生了混合,使得这种现象难以辨认了。”然而在现代的语言学家看来,这正好是因为声母与声调之间没有了对应关系,因为一个由同样辅音和元音组成的音节,可以采用该语言五个或六个声调中的一个。[7]
广州话、越南语和泰语,都是有五、六个声调的语言。
根据马伯乐的描写,中古汉语的情形却有所不同:一个有k这样声母的字,只能采用三个高调(按六调来说)中的一个;一个有ɡ
这样声母的字,只能采用三个低调(按六调来说)中的一个。任何一个由同样的辅音和同样的元音构成的音节,都只能在三个声调之内选择一个来组词。在这些条件下,所有现代的语言学家都会同意中古汉语只有三个声调。声母同某一音高(une
hauteur musicale)之间的关联是不自觉的、纯语音的现象,这在其他语言里也碰到过。[8]
中古汉语在9世纪之前只有3个声调,到了9世纪,浊塞音ɡ、j、d、b清化为k、c、t、p,送气与否则依方言或声调而有不同。从那时起,声调的音高就变成有区别性作用的音位特征(un
trait pertinent
phonologique)了,也就是说,用来区别一个字和另一个字。由于两个字本来是以声母k和ɡ相区别的,此后有了同样的声母k,只能以声调一高一低相区别,这样就从3调系统转变为6调系统。
马伯乐坚持认为汉语的声调系统跟台语和越南语的声调系统相类似,这是完全正确的。关于台语我们没有古代的描写,但是台语的文字(l’écriture
thai)显示,接近12世纪时的台语只有3个声调,而且有浊塞音。然后,当这些浊音像在汉语中那样发生清化时,3个声调的系统就一分为二,变成6个声调的系统。这6个声调在中国南方和越南北部的台语方言里依然有别,可是在泰语里,由于其中两个调相混,已经缩减为5个声调。要记下古台语的3个声调,我们只需要泰文拼写法里仍在使用的两个符号:maï
ek ไม้ เอก 和maï tho
ไม้ โท。
台语和汉语共同的词[9]
使我们确立以下的声调对应关系:
泰文拼写法
|
汉语
|
(不标调)
|
平声
|
mai
ek ( ่ )
|
去声
|
mai
tho( ั )
|
上声
|
[1]
见BEFEO,XII,1,114-116页。
按:马伯乐此文即“越南语历史音韵研究:声母篇”(Études sur la phonétique historique de la langue annamite:
les initiales),载于《法国远东学院学报》(Bulletin de l’Ecole Française
d’Extrême-Orient, BEFEO)第12期(1912年),第1分册, 1-126页。——译者
[2]
梅耶与科恩(A. Meillet
et M. Cohen)编,《世界的语言》(Les langues du
Monde),1924年第1版,395-396页。
按:这段话引自法国东方学家让·普祖鲁斯基(Jean Przyluski,
1885-1944)为该书写的“越南语”(L’annamite)条,见原书395-398页。——译者
[3]
《巴黎大学语言研究所会议论集》(Conférences de l’institut de linguitique de
l’université de Paris), VIII,72页。
按:这段引自法国考古学家科厄德(Georges
Cœdès,1886-1969)的“印度支那的语言”(Les langues de
l’Indochine)一文,见该书63-81页。——译者
[4] BEFEO,XII,88-89页。
[5]
同上文89页,注2。
[6] BEFEO,XII,89页,注1。
[7]
为简化叙述,我们只考查带浊辅音韵尾的音节。以k、-t、-p结尾的音节在广州话和中古汉语里算作另外的声调,因此广州话有九个声调,中古汉语有八个声调。
[8]
例如在霍屯督(Hottentot)语里,
参看D.M.Beach,《霍屯督语语音学》(The phonetics of the Hottentot
language),Cambridge,l 938。
[9]
所确定的词汇见马伯乐文,载于BEFEO,XX,2,p.62、68、86、84、94、117,以及Mém.S.L.,XXIII,5,p.321-322页,XXIII,5, 321-322页;又见伍克德(K.
Wulff)《汉语与台语》(Chinesisch und
Tai),载于Det K.D.V.S.H.-.M.,XX,3,171-187页。他们都假设汉语和台语谱系上具有同源关系,但如果考虑到白保罗(P. K.
Benedict)的观点,则并非如此,参看《美国人类学家》(Amer.
Anthr.),44,n.4,576-601页。白保罗争辩说那些词汇是借词,这也是我的观点。
按:这里所说的马伯乐文,前者指1920年的“唐代长安方言考”(Le dialecte de Tch’ang-Ngan sous les
T'ang),载于《法国远东学院学报》(BEFEO)第20卷,第2分册,1-124页;后者指1930年的“上古汉语的前缀与派生”(Préfixes et dérivation en chinois
archaïque),载于《巴黎语言学会论文集》(Mémoires de la Société de Linguistique de
Paris, MSL),第23册,313-327页。伍克德(Kurt Wulff,
1881-1939)的书全名《汉语与台语:比较语言学研究》(Chinesisch und Tai: Sprachvergleichende
Untersuchungen),载于《丹麦皇家科学院历史语言学专刊》1934年第20卷第3期(Det Kongelige Danske Videnskabernes Selskab,
Historisk-filologiske Meddelelser, XX, 3. 1934)。白保罗文,即1942年的“台语、仡黎语——东南亚的一个新联盟”(Thai, Kadai and Indonesian: a new alignment in south east
Asia)。——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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