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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汉语“然”与“虽然”“然而”之比较(一)

2008-12-12 14:20阅读:77,819
上古汉语“然”与“然而”“虽然”之比较
——论“然”的转折语用意义的形成

提要:在上古汉语中,“然”与“虽然”、“然而”的关系十分密切。但由于“然”作为转折连词与“虽”组合成真正符合语言学标准的双音节词来使用的现象,在先秦文献中颇为少见,“然而”的组合却在许多句子或句段中,可以认定为双音节词,故而许多前辈,便将“然”的转折语用意义的形成,归功于“而”对其本来语法功能和和语义功能的消解,甚至认为“然”是“然而”的缩写。本文意欲通过对“然”、“虽然”“然而”三者的比较来加以证明另一种观点,即尽管“然而”向双音节词的演变,的确在上古已经完成,但实际情况恰好与上述观点相左,“然”作为转折连词的语法意义,乃是“虽”为之提供语义条件,使其成为可能,从而试图打破历来趋向一致但又缺乏实际依据的成见。
关键词:然 虽然 然而连词转折


在上古汉语中,“然”字往往用作代词,具有回指功能,回指上文所述情况,引领下文内容,比如“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孟子·梁惠王下》)也可置于形容词尾,表示状态,“今兹之正,胡然厉矣。”(《诗经·小雅·正月》)或者作为助词用于句末,表示比拟,如《汉书·贾谊传》:“其视杀人如艾草菅然。”有时也可以在上下文的具体语境中,置于下文句首,使作表示顺承关系的连词,相当于现代汉语“然后”的意思,如“鲋鱼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与,我无所处。我得斗升之水,然活耳。’”(《庄子·外物》)而在另一种情况下,则“然”字可表转折,相当于现代汉语中“却”与“但是”等词的语用意义,负责连接上下文两种相反相悖的语言单位,构成含有明显逆转语义的句式,如《墨子·亲士》:“良弓难张,然可以及高入深;良马难乘,然可以任重致远。”又如《左传·成公十二年》:“今吾子之言,乱之道也,不可以为法。然吾子,主也,至敢不从?”我们知道,“然”字首先是被用作指示代词、比拟词,其后才有表顺承、转折等语义类型的功能出现。可是,“然”字作为转折连词,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呢?
对于“然”字转折语用意义的形成,前人已经做出过一些颇具见地的阐述。吕叔湘先生曾有过这样的表述:“‘然’字的开始盛行在‘然而’之后,我们可以说它是‘然而’之省,以‘然’摄‘而’;我们也可以说是‘虽然’之省,那就本来不一定要随以‘而’字。”[①]紧接而来的,王力先生亦曾断语:“直到汉代以后,‘然’字才单独用作转捩连词。”[②]以两位老前辈的观点看来,“然”作为转折连词而出现,显然是在“然而”之后的,“然”字的转折语用意义的形成,甚至可以看成是“然而”的略写。这种观点,其实是没有其实在依据在的。虽然唐以后学者,对《左传》的作者是否左丘明,左丘明又是否鲁国太史的问题颇有疑义,但对于其成书于战国初年抑或稍后这一点,则是多半认可无异的,因为《左传》记事,至鲁哀公二十七年即智伯灭亡而止。《左传》成书年代,远比王力先生所说汉代要早,但据统计,《左传》中用作转折连词的“然”字,有19处之多,而“然而”却只1处。《国语》之成书,亦与《左传》的年代相仿佛,其中以为转捩之用的“然”字,也有8处,“然而”只3处。而对成书年代的考证颇为精确的《庄子》一书中,用作转折连词的“然”字有10处,“然而”虽一处而不见。[③]相比较之下,“然”作为连词不仅在汉代以前便成为事实,而且似乎要比“然而”的使用更频繁。相反,如果恰如吕叔湘先生所言,“然”的转折意义,乃是“然而”一词的略写,按照词源学的一般词源发展逻辑,上述统计情况,似乎颇难合乎常理。再者,假设在战国初年,“然”已经取代“然而”作为转折连词,则在《左传》等以前的文献中,“然而”一词应当得到过普遍的使用,但据诸如《尚书》、《春秋》等书看来,结果却也并非如此。这就表明,“然”字在有了转折语用意义之后,才与“而”字结合使用,并各自丧失其原有的语法功能和语义功能,而形成一个凝固成词的同义并列的双音节词。
当然,“然”与“而”的骈立使用,其发轫不可谓不早,如本文开头所引用的“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以及“逐贤相而罪孝兄,身为刑戮,然而不知,此蔽塞之祸也。”(《荀子·解蔽》)便是不争的用例。但诸如此类句式中,“然”的回指功能依然无变,应当作“如此,却……”来解释,表转折的语意重心仍然落在“而”上。若是,“然”与“而”的语法分工如此明细,我们自然不能说“然而”到此已经凝固成词,更不能说,“然”的指示代词意义被消解,而作为连词偏向于转捩。此外,“虽”与“然”的松散组合的用例的出现,几乎可以说是与“然而”模式的发生跬步同行,如《孟子·滕文公上》:“诸侯之礼,吾未之学也;虽然,吾常闻之矣。”但在此种情况中,“虽然”往往独立成句,作为句段的一部分,构成句段的让步成分,为后文叙述和描写上的转逆做语义基础的张本。刘利先生曾对此种现象做过分析,他说:“‘然’在承认或认可前文所述事实的同时,也赋予了句子以‘尽管如此,可是’的让步加转折的语用意义。这就为‘虽’的出现提供了语义条件。当‘虽’进入转折句的前文以后,不仅接管了让步的语用意义,同时也消解了‘然’的回指功能,使其成为纯粹的连接成分。”[④]我们在解读刘利先生的这段阐述时,应该注意到这样一个事实,即“虽然”如果的确成为连词,却又可以单独成句,这在上古汉语语法的规范中,是不可能出现的,即使在现代汉语语法上,似乎也不成其为可能。可惜,刘利先生虽则意识到了这一事实,却又将此作为“虽然”是否已经凝结成词的评判标准,信难服人。但我们也应该同时注意到,刘利先生的这段话,在阐释“虽”对“然”与“而”甚至“然而”的原先语法功能的消解上,是不无道理的,而且也在客观上,为我们重新考量“然”的转折语用意义的形成,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
无可否认,“虽”在上古汉语中,自来就有而且仅有表示让步的语用功能。在一个句子或者句段中,欲构成后一语言单位对前一语言单位的转折语用意义,则必须有表让步的成分作为语义条件,“虽”字从一开始,便被作为此种需要的首选。在《诗经》中,表转折的句式,就其使用频率而言,大致有三种。其一如“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诗经·鄘风·载驰》),此种转折,我们只能凭借经验和语感,做随文释义式的理解。其二,便是“则”字的参与,如“谋之其臧,则具是违;谋之不臧,则具是依”(同上《小雅·小旻》)。其三,则是“虽”字的出现,如“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同上《大雅·荡》)。试揣摩上述三例,就不难体会“虽”字的出现,为汉语语用体式的进一步规范化,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正是因为“虽”字的出现,能够使上古汉语语法更加趋向成熟,所以之后的大部分文献中,“虽”字的使用,便迅速蔚为风气。由于使用频率的急剧上升,譬如“虽”这样语用功能极为单一的字,对其他词汇的语用功能的同化与转换作用,是相当大的。因为“虽”的让步语义功能之大,足可以提供一个所以,我们不妨将刘利先生的观点反过来看,即“虽”字的进入,为具有转折语用意义的“然”的出现,提供了语义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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