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看起来，则“当‘虽’进入转折句的前文以后，不仅接管了让步的语用意义，同时也消解了‘然’的回指功能，使其成为纯粹的连接成分”，便成为“然”字由回指功能转换到转捩功能的合乎常理的依据。陈望道先生曾在论及虚字功能的辨认时，说:“虚字所以成为虚字，好像便在它那意义是跟着实字变，有时还跟着句子的组织变，研究虚字我看必须连带注意虚字所跟的实字或虚字所在句子的组织，才能确实指出虚字的功用。”[⑤]也就是说，一个虚字的语法功能和语用意义，要看其所在的句子的组织，即虚字所连接的前后两个语言单位所构成的语境。从各种用例上，我们不难看出，“虽”的表让步语义功能要远比“而”字强，而在先秦文献中，使用数量远不及“然”的“然而”中的“而”，并不赋予句子以让步关系，相反，促成前后语言单位之间的转折关系的语意重心，恰好落在“而”上。因此，“然”的转折语用意义的形成，乃是“虽”字介入句子或句段，提供了转折句式所必须的让步成分，形成“虽……然……”的平行格式后，才得以实现的。比如《国语·吴语》：“子虽兄弟于晋，然蔡吾甥也，二国孰贤？”以及《墨子·非乐》中的“（墨子）虽身知其安也，口知其甘也，目知其美也，耳知其乐也，然上考之不中圣王之事，下度之不中万民之利，是故墨子曰：‘为乐非也。’”非但“然”字，“而”字的转折语用意义，同样可以做此种理解。据统计，在《左传》之前的文献中，“而”字作为转折连词的义项，几乎看不到。我们今天能看到的《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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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最后定本，是东晋梅颐向朝廷献出的《孔传古文尚书》，虽经后代学者考定为伪书，但《顾命》和《吕刑》这两篇，却并不在历代学者一致认可为伪篇的25篇之内，但恰好在这两篇中，出现了“而”字的运用，如《顾命》中的“眇眇予末小子，其能而乱四方以敬忌天威”，以及《吕刑》中的“狱成而孚，输而孚”，考究其语义，此二处的“而”字，皆表顺承之意，而非转折。又如“惠而好我，携手同归”（《诗经·召南·北风》），也是表示顺承，而表转折的，几无一见。而当“虽”字进入句子抑或句段，与“而”字构成“虽……而……”的平行格式，“而”字的转折语用意义就得到了凸显，譬之“形相虽恶而心术善，无害为君子也；形相虽善而心术恶，无害为小人也”（《荀子·非相》），“而”的转折语用意义，便在这样一些用例上成为可能。
如果我们细心考究，就不难发现这样一个事实：在上古文献中，“然而”的组合曾经大量出现过，“虽然”的组合，也不少有，但“虽而”形式的组合，却从无一见。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然”的转折语用意义，要比“而”的强得多。清代训诂专家袁仁林曾在《虚字说》中讲过：“‘而’字之声，腻滑圆溜，有承上启下之能，有蒙上辊下之情。”虽然，这只是从写作修辞学的角度来分析“而”作为连词的语义功能，但一定程度上，也在音律这一范畴，说明了“而”字表转折的语气必然不会太强的道理。当然，本文并不意在以音韵学来考究本段所述情况。但实际上，汉字是一种音义结合的文字，使用汉字的先祖们，在构词时对词语的各个语素之间的声息强弱是很有讲究的，这不能不说是对文献中只出现“虽然”和“然而”，而无“虽而”这一事实的有力解释。有些人认为，“虽”、“然”真正以同义词的关系，作为语素构成“虽然”这个双音节词汇，要晚至唐代才出现，[⑥]其用例如“罗汉虽然是小圣，力敌天魔万万重。”（《敦煌变文集·破魔变文》）如果所述情况属实，其原因，也可以大致归到这一层面来说。若是，则前人所谓“而”对“然”的回指功能的消解，而形成“然”的转折语用意义一说，便为不妥。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说，“虽”字的介入，为“然”的转折语用意义的出现，提供了必要的语义条件，这才是致使“然”的转折义项形成的充分前提。且在此后，“然”充当转折连词的单独使用的现象，也随之出现，和“而”字一样，其用例在先秦各文献中随处可见。符号学告诉我们，“鸳鸯”一词出现“爱情”这一所指，不是偶然，而是人们在“具体语境”和“必然需求”的双方面的合力抉择下的约定俗成，鸳鸯的本体形象，则是完成此种符号转换的中介。“然”作为转折连词，也可以看成是这样一种约定俗成，而“虽”字，便是这一转换过程的中介。当“然”字开始单独作为转折连词而使用时，一如爱情符号“鸳鸯”脱离其本体形象而直接指向“爱情”，它转折语用意义，至此也就宣告形成。
注 释：
[①] 《中国文法要略》第342页，吕叔湘著，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
[②] 《汉语语法史》第146页，王力著，北京商务印书馆1989年版。
[③]
[④] 《上古汉语的双音节词连词“然而”》，刘利著，《中国语文》2005年第2期。
[⑤] 《陈望道语文论集》，复旦大学语言研究室编，上海教育出版社1980年版。
[⑥]
如果我们细心考究，就不难发现这样一个事实：在上古文献中，“然而”的组合曾经大量出现过，“虽然”的组合，也不少有，但“虽而”形式的组合，却从无一见。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然”的转折语用意义，要比“而”的强得多。清代训诂专家袁仁林曾在《虚字说》中讲过：“‘而’字之声，腻滑圆溜，有承上启下之能，有蒙上辊下之情。”虽然，这只是从写作修辞学的角度来分析“而”作为连词的语义功能，但一定程度上，也在音律这一范畴，说明了“而”字表转折的语气必然不会太强的道理。当然，本文并不意在以音韵学来考究本段所述情况。但实际上，汉字是一种音义结合的文字，使用汉字的先祖们，在构词时对词语的各个语素之间的声息强弱是很有讲究的，这不能不说是对文献中只出现“虽然”和“然而”，而无“虽而”这一事实的有力解释。有些人认为，“虽”、“然”真正以同义词的关系，作为语素构成“虽然”这个双音节词汇，要晚至唐代才出现，[⑥]其用例如“罗汉虽然是小圣，力敌天魔万万重。”（《敦煌变文集·破魔变文》）如果所述情况属实，其原因，也可以大致归到这一层面来说。若是，则前人所谓“而”对“然”的回指功能的消解，而形成“然”的转折语用意义一说，便为不妥。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说，“虽”字的介入，为“然”的转折语用意义的出现，提供了必要的语义条件，这才是致使“然”的转折义项形成的充分前提。且在此后，“然”充当转折连词的单独使用的现象，也随之出现，和“而”字一样，其用例在先秦各文献中随处可见。符号学告诉我们，“鸳鸯”一词出现“爱情”这一所指，不是偶然，而是人们在“具体语境”和“必然需求”的双方面的合力抉择下的约定俗成，鸳鸯的本体形象，则是完成此种符号转换的中介。“然”作为转折连词，也可以看成是这样一种约定俗成，而“虽”字，便是这一转换过程的中介。当“然”字开始单独作为转折连词而使用时，一如爱情符号“鸳鸯”脱离其本体形象而直接指向“爱情”，它转折语用意义，至此也就宣告形成。
注 释：
[①] 《中国文法要略》第342页，吕叔湘著，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
[②] 《汉语语法史》第146页，王力著，北京商务印书馆1989年版。
[③]
[④] 《上古汉语的双音节词连词“然而”》，刘利著，《中国语文》2005年第2期。
[⑤] 《陈望道语文论集》，复旦大学语言研究室编，上海教育出版社1980年版。
[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