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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初上舞之结局~~~

2007-07-18 16:39阅读:
李陵宴无声地笑笑,眼神很狂妄也很悲凉。冷琢玉以嫌恶的目光看着李夫人,就像看见一条蛀虫。只听李陵宴慢慢地说:“来吧,我想这一个月,当是人间最耀眼的日子……你们能见证这一个月,是很幸运的……”最后一句他是对他身后许多人说的,竟然说得很平淡愉快。
  然后他便走回他的庭院去了,未再看圣香一眼。
  冷琢玉忍不住发抖,“他在……干什么……究竟在想什么……”
  “他在追求他人生里最灿烂的时刻,在证明他活着的价值。”圣香慢慢地说,“他的……夙、愿。”抬起头来,他习惯地去看星空,身边的人渐渐散去,他没有露出怜悯的神色,相反,他很郑重。
  李陵宴期待展现的生之灿烂,他全部才华的一次辉煌,岂是简简单单一个“死”所能承担的那么轻易……
  他不轻视李陵宴的这种疯狂,他尊敬这种尽情的绝舞,只有他从心底敬重这一个月的价值,他才能接下那也许是充满默契与感激的死亡之舞,不管……那是为了谁的死亡……
  小宴的生命里没有温情,所以他只能这样、只能这样……
  圣香并不可怜他,李陵宴独立地背世行走,不需要别人同情可怜。
圣香死死咬着嘴唇,那嘴唇即使咬了也显不出血色来,“那么——那么……我救不了你……害了则宁……你会看到李陵宴死,看到阿宛独霸江湖……看他为了碧落宫走上李陵宴的老路……看到洛阳动乱……还有……还有……那些所谓的‘江湖白道’永远都在那里……”他的指掌冰凉,缓缓松开玉崔嵬的衣袖,“不过,我相信不会。”
  这个孩子,直到如今依然期待着,他想看到的那些让人快乐的东西……坏人受到惩罚、谎言被人揭穿、真相被人知道、做好事受到赞美……他至今不信风凄雨冷,不信穷途末路,不信他或者其实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可以保李陵宴不死,七日之后容容要是仍然没有消息,我带你回秉烛寺。”玉崔嵬柔声说,“好不好?”
  圣香淡淡一笑,“要是容容没有回来,我真是……真是……”他没有说下去,却是无声地笑了出来。容隐要是没有回来,此战圣香若不能得胜,他便是四面楚歌举世为敌——被父兄赶出家门,被朝廷排斥,为李陵宴劲敌,又复与碧落宫分道扬镳,为白道中人所不齿……昔日奢华灿烂的相国公子……怎会落到如今这一步?
  是为了他玉崔嵬?
  不是。
  圣香总是为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理由……为免皇上对赵家之猜忌,他离家;为证明
他一时之善,他敢与“江湖白道”为敌;为求兵不血刃一战全胜,他与宛郁月旦分道扬镳……总是让人感觉,他在这漂浮的尘世里,总想抓住一些什么、证明一些什么、找到一些什么让自己觉得人世很美好……
  圣香的脸色变得很灰败,仿佛至此身上那两道伤的痛才上了他的身。侧卧着躺在床上,他双眼微闭,刚换的中衣微微泛着血色,却没有一点鲜活的感觉。他没有叫痛,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床上。玉崔嵬突然觉得静得有些可怕,“哪里痛?”他柔声问。
想了很久才醒悟……原来自己早就没人理会……亲生爹娘不要他,爹怪他老是胡闹,大哥、二哥非常讨厌他……平生几个好朋友,成婚的成婚,搬走的搬走,事到如今想找一个人说话,却不知道谁还有空。
  又过了好半晌才又想起,原来自己被赶了出来,皇上要杀他,他不能留家里了……而踏入江湖,为何人人要与他分道扬镳各走各路,甚至以他为敌,现今想起来也很茫然……大概他真的太胡闹老是不听话,不能随俗入流,不肯和大家相信同样的道理走同样的路,非要救古怪的人非要做奇怪的事,所以……所以才会这样吧?又过了很久他才想起来聿修被容隐派遣去找岐阳,容隐却给他自己派遣去借禁军,最后玉崔嵬也给自己派遣去保护李陵宴,陪伴在身边的人一个一个被他“派遣”走,所以他就剩下自己一个。
  想到他如此把人一个一个“派遣”走,他嘴角一扬差点笑了出来,若不是伤口剧痛,他说不定就“扑哧”笑出来。顿了一顿,以一双清明的眼眸静静望着屋顶,事到如今……事到如今……说没有想过会输没有想过死是骗人的。半昏半醒的时候他甚至期望聿修永远找不到岐阳永远不回来,容隐被姑射拖走根本去不了借兵,甚至玉崔嵬就此逃走……期望阿宛简简单单杀了李陵宴,借此威震江湖求得他碧落宫的太平;又期望那意料中的北汉军半路溃散早就逃得不知去向……期望爹平安长寿出战顺利;期望皇上勤理朝政善待百姓;期望大哥、二哥忘了有他这个三弟,勇武康健常常回家;期望泰伯老胡长命百岁;期望小云嫁给她喜欢的那个在曲院街画画的傻小子;期望小灰越长越胖;期望容容和姑射生个像容容的儿子;期望六音和皇眷生个像六音的女儿……他越想越想笑,如果人人都像他期望的这样,他就算其实不曾存在于这人世,又有什么不好?
当夜三更,“帝麻”及多种药物和好的救命奇药熬好,端到了闻人暖床前。
  肖雅凤哭到昏厥,闻人壑提起调羹要把药喂入闻人暖口中,众人小心退开,只怕惊扰病人服药。一口汤药入喉,闻人暖很快醒了过来,轻声说:“爹,好苦。”
  闻人壑忙起身去找冰糖。在他离开之际,闻人暖却坐了起来,饶是她烧得全身绵软摇摇晃晃,她还是坐了起来,甚至下了床。推开窗户,她把那一碗珍奇难得的“帝麻”往窗外一倒,躺回床上去。
  闻人壑回来之后她微笑说已把药汤喝了,闻人壑大为欣慰,却不知那干金难求万世难遇的药已被他女儿泼进了雪地里。
  第二天一早,闻人暖便似脸色好了许多,也能起床行走,闻人壑和肖雅凤放心许多,“帝麻”神奇之处也正在它药效奇快,十分稳当。直到下午,闻人暖已似全然无事,不需要人招呼陪伴了。
  晚饭之后,肖雅凤和闻人壑照旧找了个地方练功去了,她的爹娘性格虽然大相径庭,感情却是深厚的,向来是她向往的伉俪。见父母不在,闻人暖突地从抽屉里翻出把剪刀,绕到屋外窗下。
  夜里灯光昏暗,但雪地上一方褐色药渍还是很清晰。她手握剪刀,一下一下凿着冰冻的雪块,凿了好一会儿才把那块冰冻的“帝麻”药汤凿起,往竹篮里一放,摇摇晃晃地往外就走。
  她甚至不换外衣不避人眼,走的虽是后门,却也有人见她笔直地出门去了,看见的人有些诧异。但闻人暖从小爱开玩笑,偶尔做些小怪也是有的,看见的人只是奇怪,却没想到什么。
  闻人暖出门之后,她房间墙角缓缓露出一只鞋子,宛郁月旦也是一身单衣,站在新春严寒之中,那双几乎看不见的眼睛就直直地看着被她凿出一个大洞的雪地。
  他什么也没有说,蹲下来轻轻抚摸了一下被她凿开的雪,那雪在他指尖融化,冻得他整根手指都白了。
  提着装有救命药汤的竹篮,闻人暖从慢慢走到快步走,直到她在街上踉踉跄跄地奔跑起来,她一辈子从未跑过,第一次就跑这么漫长的路途,跌倒了再爬起来,爬起来了再跌倒,她不在乎,反正怀里揣着的是块冰,它不会坏……
  跑过了三条街道两个镇区,她终于到了圣香住的小二客栈。
  掌柜的见她脸色灰败披头散发,连问:“喂?姑娘你找谁……”一句话没说完,那姑娘在门口重重跌了一下,额头撞出了血,吓了他一大跳。他没认出来这是前儿刚过来的那位美貌少女,刚想去把她扶起来,却见她猛地爬起来,奔入了圣香的房间。
  “砰”的一声,她撞开了门。
  床上还躺着一个人,她扑过去跌坐在床头,“圣香……我给你……带药来……”手往竹篮里一探,她却整个人呆住了,刹那烧红的脸变得惨白如死——冰块不见了!
  不知在她哪次跌倒的时候不见了!
  她猛地站起身往外跑,却见房门缓缓开了,一个人白衣如雪、面容温和地站在门口,以锦帕托着一块冰碴,满脸微笑笑得好苦涩,柔声道:“它在这里……别急……它没有丢……”
  闻人暖看着宛郁月旦,“扑通”一声跌倒在地,突然哭了出来, “你……你……”
  看她泪流满面的脸,宛郁月旦把“帝麻”的冰碴放在桌上,换了块锦帕擦她的脸,他也微笑得好辛苦,“别哭……另U哭……”
  “你知道……我骗药?”闻人暖伏在宛郁月旦怀里,泪水湿了他满身。
  “我知道……”宛郁月旦失神的眼睛更加失神,“可是我不想知道……”
  “我没有办法……不救他……”闻人暖的身体烧得发烫,她的心跳跳得全无章法,刚才她跑了好长一段路。宛郁月旦第一次抱着闻人暖,厮磨着她的颈项耳发,听她哭,她反反复复地说没有办法不救他……
  他微笑得更温柔,“圣香本就是个……让人没有办法的人……别哭,我不怨你爱他,我……帮你……好不好?”
  “月旦……”闻人暖停止了哭泣,怔怔地看着他的脸,仿佛很迷惑,“你不怪我……骗走了杨师姐的药?”
  “不怪。”宛郁月旦保持着微笑。闻人暖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缓缓地问:“你真的……真的……”真的心甘情愿为我如此?她没有问下去,宛郁月旦侧过脸去,他已经快要保持不住微笑,快要崩溃了。
  闻人暖的呼吸更加急促紊乱,呆了一呆以后,她转身去找那块她以性命换来的冰碴,猛地一起身,她突然整个人怔住了:床上那人不是圣香!
  床上躺着一个年纪轻轻额头刺字的士卒,却不是圣香!那士卒似乎受伤或者得病,仍在昏迷。
  宛郁月旦看不到什么让闻人暖突然呼吸都停住了,蓦地他跟着站起来,“阿暖?”
  闻人暖失去颜色的唇微微翕动了一下,整个身体往后就倒。宛郁月旦接住她,两个人一同跌倒于地,刹那之间,宛郁月旦清晰地感觉到闻人暖的体温从极热变成冰冷,她松手之后那块冰碴砸在宛郁月旦腿上,“喀啦”滚出老远,不知落在什么地方。
  “他不是圣香……圣香在哪里……”闻人暖喃喃地问。
  宛郁月旦脸上的微笑终于破裂,只余下一片青白,“你说什么?”
  闻人暖的心跳和呼吸一样快得几乎是疯了,陡然大口叫一声:“他不是圣香,圣香在哪里?”
  圣香……宛郁月旦脸色惨自得像雪,“阿暖你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闻人暖整个人都轻了,躺在宛有阴旦怀里觉得就像快要飞走一样,她突然笑了笑,“罢……了……月旦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别……别……怪我……”她伸起手摸了摸宛郁月旦的脸颊,“那药……上天要给杨师姐,我抢也没有用……你……你以后要快活些……我很喜欢……从前的你……”
  “阿暖……阿暖……”宛郁月旦紧紧握着她的衣裳,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不要死、 不要死……”
  “我……对不起你……”她喃喃地说,喃喃地说,缓缓合上了眼睛,泪已流干,死的时候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宛郁月旦抱着怀里心已经不跳的身体,那身体的温度在慢慢下降,直至冰冷如他从街道上拾回来的冰碴。等到房里一切都寂静下来的时候,只听到一滴水滴的声音,落在了闻人暖冰冷的脸颊上。
  那救命的冰碴滚在房屋的角落里,甚至因为夜里的星星,在那里闪闪发光。

 他这一扑疾若鹰隼,脸上仍带微笑。他并不是在做困兽之斗情急拼命,而只是——而只是——想要挣扎得彻底一些,把他此生的价值看得更透彻——他是一只毒蝶,他想看那未被毒死的花,究竟能开到什么程度、开得多么惊艳绝世——那就是他此生的价值了,为此一瞬,他已期待了一生。
  宛郁月旦不会武功自然躲不过他一扑,但他身带机关扬手反击——一记飞刀直击李双鲤!
  李陵宴脸上泛起赞许之笑,把那记飞刀抓在手中,落下地来。
  他已脱困!
  但仍在牢中!
  这刹那之间,聿修、上玄双双上前,截住李陵宴,隔着衣袖要把他生擒在五十招内。
  圣香倚着窗口看外面已到尾声的决战,轻声咳嗽,在几个月前,他还曾与这个人一起抓黄鳝,和这个人并肩作战,甚至共患难同生死……这人……如果运气好一点,或者根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突然聿修和上玄警觉有剑风——一支犀利冰冷的长剑自人群中挥来,有人一剑偷袭,直刺聿修背后。
  上玄骤然警觉反拍一掌——“砰”的一声——有人跌倒于地。
  有人大叫一声:“陵宴!”
  上玄和聿修都是愕然回身——出剑的是李侍御。
  中掌的是李陵宴。
  圣香眼眸蓦地一张,忘形之中“咿呀”一声推开了窗户——李陵宴前襟遍是鲜血,他中了上玄“衮雪”一掌,注定心肺碎裂,临死看了李侍御一眼、看了圣香一眼,抬头似在人群里找寻什么,终于什么也未说,闭目而逝。
  死的时候他脸上没有微笑,也不平静,似乎有一丝茫然与不解。
  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要以身挡掌,去救李侍御吧?
  李侍御若没有冲出来,他或者可以追求到他想看到的那种一笑而死的最终结局吧?
  但他毕竟没有看到。
  圣香的眸色很寂寞,寂寞得就如李陵宴一死这数千人瞬间的无声。
  小宴……毕竟不能为自己而活……他想要为自己轰轰烈烈地活一次,但是他做不到。
  他毕竟还是踏着他自己的宿命,为他的家人死去了。
  壮——志——未——酬——独留下此时才知痛苦的哥哥,在雪地里抱着他哭得像个孩子。
  宛郁月旦轻叹,李陵宴死了,他终轮不到被碧落宫杀死。与身边的长辈讨论了一下形势,碧落宫悄然后退,缓缓撤走。
  圣香的眼眸往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看过去,人们或骇然、或伤感、或同情、或松了口气、或悻悻然、或仍然呆若木鸡,每个人看着一代枭雄如此死去,却都感到一阵落寞、一阵凄恻、一阵空茫。
  究竟李陵宴一生,真正想要得到的是什么呢?圣香凝视着李侍御抚尸痛哭的背影,看着李双鲤跪倒在地肝肠寸断,看到李夫人从人群里一步步走出,似乎仍不相信李陵宴已死……或者小宴生前得不到的东西,在死后,反而得到了吧?
玉崔嵬眼看着自己从“邪道妖魔”瞬间变成了“派外善人”,心里大笑,而后仰天长笑,“哈哈哈”连笑三声,“今日能见诸位狼狈相,玉崔嵬余愿足矣!圣香啊圣香,玉崔嵬有友如此,此生不虚了!”
  他长笑之后,闭目坐下,垂眉低目竟有三分宝相,不再言动。
  过了一会儿,少林一重禅师微微一震,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玉施主当世奇人,老衲心服。
  众人愕然,圣香坐在那里看他,末了微微一笑,低声道:“大玉他死啦。”
  诸葛智“啊”的一声惊愕之极,“他死了?”他视之为眼中钉的魔头死了,他却只觉错愕惊异,丝毫不觉得快慰欢喜。
  圣香慢慢抬起头看天,悠悠地说:“他为救大家脱险,身中蒲世东一刀,本就是致命的伤,只不过大玉内力深厚,身体又和别人不同,所以才没有当场就死……后来他被屈指良和你们追杀,为救金丹道长,再中了屈指良一剑,伤上加伤,更加无救。暖丫头说他要休养三年,其实他只剩下三年寿命……后来嘛……跟着我追踪李陵宴,再中李陵宴‘执手偕老’之毒……”他说得很平静,刘妓却“啊”的一声大叫起来: “他……可是他……给了我解药!”
  圣香缓缓看了她一眼,眼神很奇异,“他若没有中毒,哪里来的解药?”
  刘妓一怔,“可是……那……”李陵宴却为何要给玉崔嵬解药?
  圣香的目光穿越了刘妓,继续平静地道:“而后李陵宴死了,大玉身上的毒当然也会发作,不过他中毒不深,内力深厚,所以一直没有让人看出来他中了毒。直到今日,今日……他就死了。”
  满场肃然,望着玉崔嵬垂眉低目的坐姿。这个人活着的时候含笑含情,死去之后却端庄肃穆。
  过了好半晌,诸葛智才问:“他既然早知道伤势无救,为何……为何……”
  “为何还要如此拼命、吃尽苦头,拖到今天?”
  圣香帮他接下去,淡淡地微笑,“他其实不大在乎你们怎么说他,最多有些不甘心。拖到今日才死,多半是为了我——他觉得我年轻稚气,总想要证明一些什么,他不忍让我失望,所以拖到今天,拖到你们给他证明之后才死。”他淡淡道,“他是为我,不是为你们。反正江湖说他恶,他未必那么恶,如今说他好,他也未必那么好。”
  “你想证明什么?”诸葛智忍不住问。
  圣香悠悠抬头看天,今日雪霁天晴,是一个清朗的天气,“我想证明好人就是会有好报,坏人就是会有恶果;无论是好人坏人,做好事都会得到赞美,说谎话都会被人揭穿,真相都会被人知道,做坏事都会受到惩罚……”他慢慢地说,“我相信只要自己的心朋友的心虔诚、善良、平静、快乐,就能够大家都开心,永远在一起玩,甚至永远都不会死……”
  满场数百英豪静静地听他说着。风淡淡地吹,仿佛新春严寒的季节,那风中已带了暖意.
  曾经有一个人,为了圣香这一番貌似稚气的“期望”,决定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活到被证明无罪的那一天。他一生什么都可以做不到,但是这件事一定要做到。
  那个人如今静静地坐在雪地里,仿佛,还能听到圣香带笑的许愿,还能再次为那简单的愿望所感动一样。
  了结了和诸葛智的约定,第二天大家在汴京城外找了个地方葬了玉崔嵬。
  玉崔嵬的坟上无碑无字,聿修本想写些什么,终于什么都没有写。大家站在无碑的荒坟面前静静回忆这个人的一生,心下各觉凄恻。
  下葬的时候大家听到对面的丘陵上传来熟悉的笛声,那是闻人暖曾经在苍梧吹过的那一曲《金缕曲》。
  微许飘零意。漫掩书,闲萦西风,落花无绪。寂寞冷香天付与,一寸万缕千丝。即吹去,不数别离。
  何必沉吟忘飞回,无须问,此雪为旧迹。那年恨,谁犹记?
  平生憔悴自知矣。再吹去,弦断寒心,惘然知己。忆往长自最销魂,归向杯中月里。又携来,梦痕依稀。尘缘从来都如水,罕须泪,何尽一生情?莫多情,情伤己。
  现在吹奏的人没有内力,笛声却依然熟悉婉转,曲调依旧安宁寂静,似怀着一种淡泊的心情,平静而微微有些凄凉,吹笛的人,是宛郁月旦。


转过街角,圣香走入人群。
  喧哗热闹的曲院街啊,走着走着,仿佛回到了当年揣着银子,看到风筝买风筝,看到糖果买糖果,看到鸡腿还可以叫六音去付钱,无聊了还可以跑到祭神坛和降灵聊天的日子里。
  那时候想很多很多事,想通很多很多道理,知道很多很多故事,笑过很多很多次……
  一件一件往事从他心里浮起,一件一件的,一件一件的……无论多小的小事都从他心里浮起,一切关于相府的、关于开封的,甚至关于毕秋寒的往事……
  他曾经感动过许多人,让许多人开心过、笑过、期待过……
  “圣香!”身后突然有人叫。
  圣香蓦然回首,只见街道那边站着许多人,有男有女,一对一对站得整齐,似乎等侯在那里很久了。
  有个人直向着自己跑了过来,大喊大叫:“我半年不见你你怎么把自己养成这样。”
  容隐、则宁、六音、聿修、上玄、通微——降灵?
  还有对着自己跑过来的是岐阳……
  他突然……突然之间觉得有些东西忍无可忍,有些东西控制不住,蓦然回首的时候横袖掩口,他……哭了出来……
  平生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哭了出来。
  “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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