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祖祥:三个不同面相的唐僧
2025-12-10 00:00阅读:
三个不同面相的唐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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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苏祖祥
原载:《今晚报》2025年11月10日第1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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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白光经过三棱镜的折射,会分解成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七色光。玄奘经过《大唐西域记》《西游记》《大话西游》的叙述,呈现为坚韧虔诚的信徒、懦弱无能的师父、迂腐啰嗦的笑料制造者这三个不同面相。
唐贞观元年(627),玄奘从长安出发,只身西行,贞观十九年(645)归来,受到长安民众空城迎接,第二年奉敕完成《大唐西域记》。玄奘西行求法,旅程五万里,所历“百有三十八国”,带 |
回大小乘佛教经律论共六百五十七部。玄奘对所历各国的记述有长有短,有一个比较固定的章法,大致是幅员大小、都城大小、地理形势、农业、商业、风俗、文艺、语言、文字、货币、国王、宗教等。
宋、元、明时期,人们根据《大唐西域记》创作出《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唐三藏》《蟠桃会》《唐三藏西天取经》《二郎神锁齐天大圣》《西游记平话》等小说和戏曲,吴承恩则以《西游记》集其大成。经过各种演变,民间艺术家和文人艺术家逐渐把意志坚韧、信仰虔诚、历经苦难、终成大果的玄奘法师,塑造成一个动辄泪落如雨、懦弱无能的好哭佬——“徒弟啊!不知你在那山擒怪,何处降妖,我却被魔头拿来,遭此毒害,几时再得相见?好苦啊!你们若早些儿来,还救得我命;若十分迟了,断然不能保矣!”(《西游记》第二十回)。艺术家借他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块垒,在此基础上进行多次创作、改写、颠覆、解构,为汉语浪漫主义、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增光添彩,堪称汉语想象力“压抑至数千年,而终于没有消亡的明证”(鲁迅语)。也许是因为民间说书艺人和文人创作者对清规戒律有着十足的厌恶,对无拘无束产生强烈的向往,于是把唐僧刻画成一个既无本领又很唠叨的窝囊废,把孙悟空描述成一个本领高强却饱受紧箍咒拘束之苦的徒弟,借此表达弟子对师父的叛逆。舍身求法的玄奘如果得知自己被写得如此不堪,却给一个民族带来如此之多的欢笑快乐,释放出金科玉律重压下残存的想象力,想必也会觉得自己功德无量,无愧于旃檀功德佛的果报。
文学创作不受历史事实的禁锢,而是扇动思接千载、视通万里的翅膀,进行天马行空、自由自在的想象与虚构,构建一个迥异于历史、科学的世界。另一方面,人们用“七分事实,三分虚构”来概括《三国演义》,表明追求有趣有料、有情有义的通俗文学,与追求还原事实、严谨周密的历史,二者之间还是有着不可割裂的关系。
更有甚者,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艺术让唐僧形象发生更大的逆转。《大话西游》中的唐三藏慈悲为怀,愿意一命赔一命,感化劣徒——这是唐僧令人景仰的一面。然而,唐僧的唠叨也成为此剧的名场面:“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如果妖有仁慈之心,那就不是妖,是人妖。”“打雷啰,下雨收衣服啊……喂喂喂!大家不要生气,生气会犯了嗔戒的!哎哟,悟空你也太调皮了,我跟你说过叫你不要乱扔东西,你怎么又……你看我还没说完,你又把棍子给扔掉了!月光宝盒是宝物,乱扔会污染环境,要是砸到小朋友怎么办?就算砸不到小朋友,砸到那些花花草草也是不好嘛。”每次听到唐僧唠叨这些话,就不由得忍俊不禁:集导演和编剧于一身的刘镇伟,设计这些台词是多么厌恶反复而无意义的啰嗦和唠叨。
历史、宗教视角下的玄奘法师,一变而为文学、艺术视角下的唐僧:文学艺术的力量可谓大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