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砂砾
（1）
我最后一次见到阿呆，在J城某精神病医院。
当我答护士说“他是我的一个很好的朋友”时，冬儿猛扯我的衣袖，憋着嘴，摇头。
“他近来情绪很不稳定，你们真的要见他？”护士问，瞟了冬儿一眼。
我点点头。
“那，等半个钟头吧，病人现在还在休息。”护士说。
“妈妈，我不想等——”冬儿说。
“冬儿，他救了你！”
我相信：阿呆没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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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砂砾
（1）
我最后一次见到阿呆，在J城某精神病医院。
当我答护士说“他是我的一个很好的朋友”时，冬儿猛扯我的衣袖，憋着嘴，摇头。
“他近来情绪很不稳定，你们真的要见他？”护士问，瞟了冬儿一眼。
我点点头。
“那，等半个钟头吧，病人现在还在休息。”护士说。
“妈妈，我不想等——”冬儿说。
“冬儿，他救了你！”
我相信：阿呆没病，他
不该呆在这儿的！
浸在等候的清静，我任回忆一幕幕漫过眼前……
（2）
两个月前，当我们一家刚迁到民康苑时，很多人过来对我说“最好别搭理你的邻居，他是个呆子”。
作为人民教师的我，很听不惯那种话。仅仅智商低一些吧？只要人品德不坏，我们家还是应该跟他友好相处的。
于是，入伙当晚，我费了好大劲，才说服丈夫和儿子一同去主动拜访邻居。
我们敲了很多遍门，对方才有回应。（丈夫已一脸愠怒。）
“你…..你……谁呀？”
“我们是你的新邻居，家姓陈。互相认识一下，以后多关照！”“关照”一词刚脱口，小冬儿便狠捏一下我的手臂。
“我……呜…..”怎么，邻居眼里突然涌出泪水！
“还好吧？”丈夫问。
“林……”
“你姓林对吧？我们知道了，可现在夜了，改天再……”
丈夫还没把“拜访你”说出，邻居便扯着丈夫的衣袖。“等……我…..一下。”
望着皱眉的丈夫，我对邻居点点头。
邻居飞速跑进里屋，又出来，一手铅笔，一手白纸。
“林——立——霭”，他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这三个字，递给丈夫，泪光中微笑。
“啊！弟……俺的……明弟！”怎么，他突然向冬儿扑去，紧搂住他！
“哇！”冬儿惊呼。
“放开我儿子！他叫冬儿！”丈夫终于爆发了，怒喝。
邻居身子一颤，立即松开手。冬儿全身还在抖呢……
“林先生，我们还是改日再来探你，我儿子要睡觉了。”我见状连忙说，其实内心也余惊未平。
就这样，我们认识了阿呆—— 一个腻发横竖，眼球尤凸，面黄唇干，身材矮瘦，说话结巴的男青年。
（3）
其实，我真不愿称邻居为“阿呆”的。
可最初，我叫他“林生”时，他总立即泪眼模糊，叫我不知如何谈下去。
我看见别人经过他跟前喊“嗨！阿呆，回家了吧？”他竟不答话，咧嘴微笑。
我就想，他是不是已经习惯了“阿呆”这个称呼呢？
“叫你阿呆，你也觉得无所谓吗？”一天，我问。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咧着嘴，慢吞吞地说：“没人……傻呀！”
啊，他心里竟无一点恨意！
“邻居间可以成为朋友的，阿呆。”我笑着说出最后两字，像对一个学生说。
他便向我伸出手，我毫不犹豫地握了。
于是，我以后也就叫他阿呆了。
后来，我从别人口中得知：阿呆的命很苦。他是家中的长子，下面有个比他小12岁的弟弟。自一出生，阿呆就有结巴，智商也比一般同龄人低，在小学中途便辍学了。家人并不喜欢他，但因为家里有钱，父母把他抚养成人后便抛下他，带着弟弟出国了。幸好，他们临走前留给他一大笔钱，不然，他该如何自个儿活下去。他虽然智力低，但还算懂事，以前家人在时，他就是他们的煮饭工（尽管常因颠倒糖盐而被骂）。
“他的弟弟是叫阿明吧？”我问。
“对呀。他们一家很早就在这儿住呀。他对弟弟非常好，但那小的也常常欺负他哥。”
我恍然大悟！
（4）
“我告诉你很多遍了，我叫陈冬，不叫阿明，呆子！”
“明……白！冬……呃……呃，呃……”
“呃什么呃呀，你想吃鹅呀？叫你妈给你做呀！我妈可会做五味鹅啦！”
这样的对话，我看过好几遍。每次，我都要说“冬儿，跟叔叔说话要有礼貌！”。
“孩子嘛……”阿呆微笑说。
但我分明看见，泪，在他的眼角滚着……
哎，要是冬儿有阿呆的一半懂事就好了！
有一次，小家伙以为我不在，和他的伙伴们一起在小区公园里嘲弄阿呆，怎知被我撞见——
他们竟向阿呆吐唾液呢，阿呆还咧嘴大笑！
“陈冬，快向叔叔道歉！”我训斥道。
冬儿使劲摇摇头，跑开了。
“老师……我见…..他们……好玩……就……加……入。”阿呆说。
“是呀，是呀，阿姨，就是这样的！”那班孩子嬉皮笑脸。
虽然，在阿呆面前，我无法生气，但回家后，我还是把冬儿好好教训了一顿。
也许我的火气大了，让冬儿对阿呆产生敌意。于是，在好长一段时间，他怎也不肯再帮我给阿呆送汤（原本逼着，肯做）。一起碰面时，小家伙就故意别过脸，让阿呆咬着唇，眼睛湿润……
（5）
这样的敌意，一直持续到前两周的某一天。我永远不会忘记！
那天，我丈夫出差。我到外地学习，直到夜晚九点多才到家。
“冬儿——没睡吧？”
“呜呜……呜呜……”
我马上直奔孩子的房间！
“你怎么了？”
他立刻扑到我的怀里。
天啊！我看到，冬儿的臂上，腿上有深浅不一的瘀伤！
“跟人打架吗？”
他点点头，但随后的话更让我揪心：“妈妈，阿呆叔叔他……他被警察捉起来了！”
什么！
“妈妈，叔叔没做错事，你快救救他呀！”
“整件事是怎样的？跟你有关，对吗？”
冬儿点头，开始哭诉：
“放学后我跟小虎一起走，到了楼下公园，他叫我上咱家里拿点钱下来给他，因为他不敢向家里要。我不答应，他便开始打我，我们就打起来……突然，阿呆叔叔不知从哪窜到我们中间，用两只手拉开我们，大喊‘停！’。小虎更气了，他向叔叔的鼻子猛地一拳！叔叔流鼻血了！他向小虎的脸拍个巴掌！‘疯子打小孩子呀!’小虎马上大叫，又立即向自己的大腿来一拳……呜呜……”我连忙用手给冬儿抹眼泪。“接着，门卫叔叔过来了。小虎就说自己被‘疯子’打，还蛮得意地指着自己的腿。我马上就说是小虎先打人。可门卫叔叔却说‘打小孩就是疯子”，叫阿呆叔叔马上向小虎道歉。‘你……嘴……才疯！’阿呆叔叔指着门卫叔叔，接着向门卫叔叔的嘴巴拍去！门卫叔叔气坏了，他当场就打电话给警察，说阿呆叔叔故意打人。很快，警察就过来了……呜呜呜……门卫叔叔和警察都是坏人！”
为什么门卫和警察要错怪好人，大人当然明白。小虎是市公安局长的宝贝儿子呢，他们家也住在这小区！
看来，阿呆是逃不掉拘留了。
“叔叔很快会回来的，别难过！”我拍拍冬儿的背脊说。
我以为，阿呆只是离开一会儿，况且，我自己工作挺忙，故没有尽快去区派出所。
可是，五天后，阿呆还没有回来。
第六天，我终于忍不住去派出所询问。
“你找林立霭？他早不在这儿了！”
“他在哪儿？”
“精神病院呀！本来，他可以早些回家，但他竟不知好歹，要打我们的看守同志！他肯定是疯了！我们把他送去检查算是厚待他了！你是家人，就快去病院说一声吧。”
（6）
“你们可以去看他了。”
护士的声音终于把我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领着我和冬儿来到一间幽暗的单人病房。
阿呆？！
“噢，他老是把灯关了。”护士说后，按下开关，白光刹现。
“不——要——光！不……要！黑，一点，再……黑一点！……不——要——光！不……要！……”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阿呆，你怎么了——
雪白的床铺上，弓着一座活雕像，两眼瞪着脚趾，嘴上每咕哝完一遍，唾液便直下至脚， “嘻，嘻嘻……”。几秒笑后，再次咕哝……
显然，他不在意访客。
“林先生！”我终于向他走近一些，在他第四次嘻笑的时候！
像中了魔咒，雕像痉挛一下，头缓起……终于，轮廓，清晰地展现！
只见，沧桑自上而下。油腻的发挡住一眉，当中几丝还泛着银光。眼球比原来凸得更厉害，血丝在褐瞳的周围游离。唾液未干的唇映着脸的蜡黄，倍显惨白。他绝不适合穿这件蓝背心的！看，条条青筋，爬过他的肩，臂，手……
“嘻，嘻嘻……”他竟然又对我咧牙！“你……谁呀，我……不识呀！”
“叔叔他……不认得咱了？”突然，冬儿挨着我垂下的手臂，小身子微微抖着。
我还在望着阿呆——此刻，他的注意力却——
“冬，冬…….呃……”凸起的眼球一下子迸射火花。
他依然那样结巴，依然不会发翘舌音。两排黄牙使劲咬住彼此。
“你，还是别过来……”冬儿向阿呆摆摆手。
但阿呆，立即直起腰板，下床，向冬儿伸展双臂——
“不，不要过来！”条件反射地，冬儿后退一步。
“冬……”阿呆走近冬儿一步。
“啊！”冬儿大喊，倏一声躲在我的背后，像母鸡背后的小鸡。
“林先生，请冷静点。”护士见状，马上走近阿呆，温和道。
“妈妈，咱回家吧！现在的叔叔真可怕！”冬儿又扯我的衣摆。
“小姐，你还是先带小孩回家吧。他情绪真的很不稳定，恐怕……”护士渐渐压低了音量。
忽然，阿呆正视我，眼里电闪雷鸣，仿佛因我阻碍他亲近冬儿。“你……谁呀？快……走开！”
看来，他真的认不出我了！
他又想扑向冬儿，被护士一把拉住。
“你们赶快离开！”护士说。
我只好拉着冬儿的手，轻轻走出病房。
“妈妈，你的手好冷！”
我此刻的心，更是一片寒潭——
阿呆，真的——病了！
（谢绝剽转引，欢迎评感议！）
浸在等候的清静，我任回忆一幕幕漫过眼前……
（2）
两个月前，当我们一家刚迁到民康苑时，很多人过来对我说“最好别搭理你的邻居，他是个呆子”。
作为人民教师的我，很听不惯那种话。仅仅智商低一些吧？只要人品德不坏，我们家还是应该跟他友好相处的。
于是，入伙当晚，我费了好大劲，才说服丈夫和儿子一同去主动拜访邻居。
我们敲了很多遍门，对方才有回应。（丈夫已一脸愠怒。）
“你…..你……谁呀？”
“我们是你的新邻居，家姓陈。互相认识一下，以后多关照！”“关照”一词刚脱口，小冬儿便狠捏一下我的手臂。
“我……呜…..”怎么，邻居眼里突然涌出泪水！
“还好吧？”丈夫问。
“林……”
“你姓林对吧？我们知道了，可现在夜了，改天再……”
丈夫还没把“拜访你”说出，邻居便扯着丈夫的衣袖。“等……我…..一下。”
望着皱眉的丈夫，我对邻居点点头。
邻居飞速跑进里屋，又出来，一手铅笔，一手白纸。
“林——立——霭”，他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这三个字，递给丈夫，泪光中微笑。
“啊！弟……俺的……明弟！”怎么，他突然向冬儿扑去，紧搂住他！
“哇！”冬儿惊呼。
“放开我儿子！他叫冬儿！”丈夫终于爆发了，怒喝。
邻居身子一颤，立即松开手。冬儿全身还在抖呢……
“林先生，我们还是改日再来探你，我儿子要睡觉了。”我见状连忙说，其实内心也余惊未平。
就这样，我们认识了阿呆—— 一个腻发横竖，眼球尤凸，面黄唇干，身材矮瘦，说话结巴的男青年。
（3）
其实，我真不愿称邻居为“阿呆”的。
可最初，我叫他“林生”时，他总立即泪眼模糊，叫我不知如何谈下去。
我看见别人经过他跟前喊“嗨！阿呆，回家了吧？”他竟不答话，咧嘴微笑。
我就想，他是不是已经习惯了“阿呆”这个称呼呢？
“叫你阿呆，你也觉得无所谓吗？”一天，我问。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咧着嘴，慢吞吞地说：“没人……傻呀！”
啊，他心里竟无一点恨意！
“邻居间可以成为朋友的，阿呆。”我笑着说出最后两字，像对一个学生说。
他便向我伸出手，我毫不犹豫地握了。
于是，我以后也就叫他阿呆了。
后来，我从别人口中得知：阿呆的命很苦。他是家中的长子，下面有个比他小12岁的弟弟。自一出生，阿呆就有结巴，智商也比一般同龄人低，在小学中途便辍学了。家人并不喜欢他，但因为家里有钱，父母把他抚养成人后便抛下他，带着弟弟出国了。幸好，他们临走前留给他一大笔钱，不然，他该如何自个儿活下去。他虽然智力低，但还算懂事，以前家人在时，他就是他们的煮饭工（尽管常因颠倒糖盐而被骂）。
“他的弟弟是叫阿明吧？”我问。
“对呀。他们一家很早就在这儿住呀。他对弟弟非常好，但那小的也常常欺负他哥。”
我恍然大悟！
（4）
“我告诉你很多遍了，我叫陈冬，不叫阿明，呆子！”
“明……白！冬……呃……呃，呃……”
“呃什么呃呀，你想吃鹅呀？叫你妈给你做呀！我妈可会做五味鹅啦！”
这样的对话，我看过好几遍。每次，我都要说“冬儿，跟叔叔说话要有礼貌！”。
“孩子嘛……”阿呆微笑说。
但我分明看见，泪，在他的眼角滚着……
哎，要是冬儿有阿呆的一半懂事就好了！
有一次，小家伙以为我不在，和他的伙伴们一起在小区公园里嘲弄阿呆，怎知被我撞见——
他们竟向阿呆吐唾液呢，阿呆还咧嘴大笑！
“陈冬，快向叔叔道歉！”我训斥道。
冬儿使劲摇摇头，跑开了。
“老师……我见…..他们……好玩……就……加……入。”阿呆说。
“是呀，是呀，阿姨，就是这样的！”那班孩子嬉皮笑脸。
虽然，在阿呆面前，我无法生气，但回家后，我还是把冬儿好好教训了一顿。
也许我的火气大了，让冬儿对阿呆产生敌意。于是，在好长一段时间，他怎也不肯再帮我给阿呆送汤（原本逼着，肯做）。一起碰面时，小家伙就故意别过脸，让阿呆咬着唇，眼睛湿润……
（5）
这样的敌意，一直持续到前两周的某一天。我永远不会忘记！
那天，我丈夫出差。我到外地学习，直到夜晚九点多才到家。
“冬儿——没睡吧？”
“呜呜……呜呜……”
我马上直奔孩子的房间！
“你怎么了？”
他立刻扑到我的怀里。
天啊！我看到，冬儿的臂上，腿上有深浅不一的瘀伤！
“跟人打架吗？”
他点点头，但随后的话更让我揪心：“妈妈，阿呆叔叔他……他被警察捉起来了！”
什么！
“妈妈，叔叔没做错事，你快救救他呀！”
“整件事是怎样的？跟你有关，对吗？”
冬儿点头，开始哭诉：
“放学后我跟小虎一起走，到了楼下公园，他叫我上咱家里拿点钱下来给他，因为他不敢向家里要。我不答应，他便开始打我，我们就打起来……突然，阿呆叔叔不知从哪窜到我们中间，用两只手拉开我们，大喊‘停！’。小虎更气了，他向叔叔的鼻子猛地一拳！叔叔流鼻血了！他向小虎的脸拍个巴掌！‘疯子打小孩子呀!’小虎马上大叫，又立即向自己的大腿来一拳……呜呜……”我连忙用手给冬儿抹眼泪。“接着，门卫叔叔过来了。小虎就说自己被‘疯子’打，还蛮得意地指着自己的腿。我马上就说是小虎先打人。可门卫叔叔却说‘打小孩就是疯子”，叫阿呆叔叔马上向小虎道歉。‘你……嘴……才疯！’阿呆叔叔指着门卫叔叔，接着向门卫叔叔的嘴巴拍去！门卫叔叔气坏了，他当场就打电话给警察，说阿呆叔叔故意打人。很快，警察就过来了……呜呜呜……门卫叔叔和警察都是坏人！”
为什么门卫和警察要错怪好人，大人当然明白。小虎是市公安局长的宝贝儿子呢，他们家也住在这小区！
看来，阿呆是逃不掉拘留了。
“叔叔很快会回来的，别难过！”我拍拍冬儿的背脊说。
我以为，阿呆只是离开一会儿，况且，我自己工作挺忙，故没有尽快去区派出所。
可是，五天后，阿呆还没有回来。
第六天，我终于忍不住去派出所询问。
“你找林立霭？他早不在这儿了！”
“他在哪儿？”
“精神病院呀！本来，他可以早些回家，但他竟不知好歹，要打我们的看守同志！他肯定是疯了！我们把他送去检查算是厚待他了！你是家人，就快去病院说一声吧。”
（6）
“你们可以去看他了。”
护士的声音终于把我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领着我和冬儿来到一间幽暗的单人病房。
阿呆？！
“噢，他老是把灯关了。”护士说后，按下开关，白光刹现。
“不——要——光！不……要！黑，一点，再……黑一点！……不——要——光！不……要！……”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阿呆，你怎么了——
雪白的床铺上，弓着一座活雕像，两眼瞪着脚趾，嘴上每咕哝完一遍，唾液便直下至脚， “嘻，嘻嘻……”。几秒笑后，再次咕哝……
显然，他不在意访客。
“林先生！”我终于向他走近一些，在他第四次嘻笑的时候！
像中了魔咒，雕像痉挛一下，头缓起……终于，轮廓，清晰地展现！
只见，沧桑自上而下。油腻的发挡住一眉，当中几丝还泛着银光。眼球比原来凸得更厉害，血丝在褐瞳的周围游离。唾液未干的唇映着脸的蜡黄，倍显惨白。他绝不适合穿这件蓝背心的！看，条条青筋，爬过他的肩，臂，手……
“嘻，嘻嘻……”他竟然又对我咧牙！“你……谁呀，我……不识呀！”
“叔叔他……不认得咱了？”突然，冬儿挨着我垂下的手臂，小身子微微抖着。
我还在望着阿呆——此刻，他的注意力却——
“冬，冬…….呃……”凸起的眼球一下子迸射火花。
他依然那样结巴，依然不会发翘舌音。两排黄牙使劲咬住彼此。
“你，还是别过来……”冬儿向阿呆摆摆手。
但阿呆，立即直起腰板，下床，向冬儿伸展双臂——
“不，不要过来！”条件反射地，冬儿后退一步。
“冬……”阿呆走近冬儿一步。
“啊！”冬儿大喊，倏一声躲在我的背后，像母鸡背后的小鸡。
“林先生，请冷静点。”护士见状，马上走近阿呆，温和道。
“妈妈，咱回家吧！现在的叔叔真可怕！”冬儿又扯我的衣摆。
“小姐，你还是先带小孩回家吧。他情绪真的很不稳定，恐怕……”护士渐渐压低了音量。
忽然，阿呆正视我，眼里电闪雷鸣，仿佛因我阻碍他亲近冬儿。“你……谁呀？快……走开！”
看来，他真的认不出我了！
他又想扑向冬儿，被护士一把拉住。
“你们赶快离开！”护士说。
我只好拉着冬儿的手，轻轻走出病房。
“妈妈，你的手好冷！”
我此刻的心，更是一片寒潭——
阿呆，真的——病了！
（谢绝剽转引，欢迎评感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