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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种解读中的一种——《另一种人》

2008-11-14 11:04阅读:
约翰·巴思称博尔赫斯的写作风格为“后现代主义”。翻遍西方文学流派的简史,我找不出那一个流派可以概括出博尔赫斯的创作特色,他写作的方式是非情节的(新小说派的一个观点),是一种思维意识的流动(意识流)。评论家们将他的写作称为“颠覆”,用这种方式演绎事物的诸多可能,照他的话说就是“篡改和歪曲别人的故事”(《恶棍列传》1954年版序言)。
我想博尔赫斯的“颠覆”不仅是对内容,同时也是对小说形式的一种颠覆。博尔赫斯的小说很短,这种形式的简短往往会让我们忽略其内在的价值,忽略作家的真正意图,诚如很多人所说的读不懂。我个人觉得,这是“小说”两个字所带来的第一印象的误解——博尔赫斯的故事创作不能用“小说”两个字定义,它没有完整的,富有趣味性的情节,自始至终他都在讲说他的人生哲学——一种对传统思维模式的反叛。
《博尔赫斯小说集》的《编辑手记》中提到:“他不仅将艺术与哲理熔铸一体,也每每将不同体裁和叙述手法熔于一炉,在他眼里小说压根就是一种没有文体界限的东西。”就像电筒和电光,不论电筒的颜色,型号,样式,我们所关注的是亮度。也正是如此,读博尔赫斯的作品应该凌驾于作品的内容之上,体会字里行间的诸多隐喻的意味。
博尔赫斯的“颠覆”在形式上而言,侧重于将各种叙述手段溶于一体,呈现出一种多样性的叙述,打破了传统小说写作的顺序,使他的作品在创作的形式上表现出“一种与众不同的风格”。《另一个人》是博尔赫斯《沙之书》中的一篇,它则自觉而不自觉地道出博尔赫斯的写作“心声”。
一·从虚构到真实
博尔赫斯是一个改革者。作为后现代主义的大师,他侧重于在写作方法的突破,而正是这种叙述方式的独特,带给读者传统阅读思维上的混乱。
叙述的一开始,博尔赫斯强调说:“那是下午十点钟光景……前一天晚上我睡得很好,
我认为学生们对我下午的讲课很感兴趣。附近一个人也没有……我的长椅的另一条坐着另一个人。”在这里,形成两种矛盾,“上午十点钟光景”和“下午的讲课”(全世界对上午和下午的区分标准同一的情况下,即以12点作为分界点),“附近一个人都没有”与“长椅的另一头坐着一个人”,从时间和人物上形成一种意识的混乱,分号的使用使时间产生一种不确定性,白描手法的确切叙述口吻,使我们只能把这种断裂思维的书写归结为“梦”,这是一种奇幻的想象,《另一个人》则成为这种想象的记录。
叙述结束时,博尔赫斯对这个“梦”做了评价:“邂逅是确有其事,但是另一个人是在梦中和我谈话,因此可能忘掉我;我是清醒时同他谈话,因此回忆起这件事就使我烦恼。”由此可见这种邂逅是真实的,而非“梦”。也正是这种确定性,以致“在此后的失眠的夜晚,越想越不对头。”
《另一个人》是“1972年的我”作为一个全知视角来叙述“1969年的我”和“1918年的我”两个人的相遇,正向文章中提及到的《双重人格》,这是两种精神,两种人格的交汇。从内容上而言,相遇是虚构的(灵魂出窍发生的机率太小),但是“虚构”所引发的感觉是真实的——作者的写作主旨。
最明显的例证是“1969年的我”对“1918年的我”热切重复沃尔特·惠特曼的一首短诗的评论:“是因为他有此向往,事实上却没有实现,假如我们看出一首诗表达了某种渴望,而不是叙述一件事实,那首诗就是成功之作。”这是我对成功作品的看法,更是如何解读《另一个人》的方法。
从暗含内容的虚构到真实的主旨,这种简单而又复杂的过渡,是博尔赫斯的高明之处,打破了传统的写作方式,饱含了更多的隐喻意味——“白而不浅”。
二·辩证的人生哲学
后现代主义的流派是建立在哲学基础之上的。后现代主义作家们以哲学为起点,构建他们的思维模式与信仰。博尔赫斯也不例外,尼采,叔本华的唯心主义哲学是他奇特世界观人生观形成的基石。
《另一个人》中两次提到了赫拉克利特,当他坐在查尔斯河边的一条长椅上时,“河流不可避免地使我想到时间的流逝。两千多年前的赫拉克利特的形象”,“昨天的人已不是今天的人,某个古希腊人早已断言。”这个古希腊人指的便是赫拉克利特。种种迹象证明,博尔赫斯在强调赫拉克利特的一个著名观点,也是辩证法的重要观点:事物是不断运动发展变化的。由此引出新与旧,历史与现实的两种对立。
1969年的我”和“1918年的我”对立,18岁的我充满生命的激情,立志要写一本诗集,歌颂全人类的博爱。70岁的我则多了一份从容与坦然。
博尔赫斯不断地提到“昨天的人已不是今天的人”,“值得回忆的事实并不需要值得回忆的词句”,“看来容易忘事,不过该记住的还能记住”,“人的衰老和太阳的夕照,梦和生命,时间和水的流逝”。事物是不断发展变化的,不可逆转的,历史成为一种必然,现在的一切都将成为一种记忆,这是生命更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内在规律。所以没有人能够停留在历史里,生活在记忆中。
博尔赫斯两次提到“自我”:“说到头,苏醒时每个人都会发现自我”;“说服和争论都是白费力气,因为它不可避免的结局是我要成为我自己。”这是博尔赫斯对自己的定位,“自我”即真实的我,一个集优点和缺点于一体,从过去到现在不断改变的我,具有双重人格的的我。
《另一个人》的的整个过程都是一种证明,证明“1969年的我”就是“1918年的我”,证明这次相遇是真实的。这里不免再次提到《双重人格》,它是一种象征,两个分裂的人格都是一体的,都是“我”的特性之一。正如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都是“我”。
我们经常听到的词是“迷失”,“彷徨”,“自我消失”,作为80后的一代,伴随科技进步而来的是精神的极度空虚,肉体、道德的堕落,传统认知的消磨,面对形形色色的世界,迷失成为一种寻求精神满足的趋势,“我”不再是“我”。我们受到众人的诟病,被称为是垮掉的一代,我们失去了目标和信仰。
《另一个人》所暗指的“过去的我”是“我”,“现在的我”还是“我”,坦然接受“我”的变化,“我”的双重个性。“等你到了我的年纪,你也会几乎完全失明。你只能看见黄颜色和明暗,你不必担心。逐渐失明并不是悲惨的事情,那像是夏天黑得很慢。”“1969年的我”告诉“1918年的我”接受即将失明的现实,“像黄昏一样慢慢降临”,是一种豁达淡然的态度。
写到这里,我想到“诗人之死”和自杀。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选择死亡作为生命的结束,这不是一件事情,而是一种普遍现象。我想这种行为可以解释为是他们对自我价值的否定,不能接受现实,不能适应“我“。不可避免地提到自己,经常回忆过去,觉得人变得令人讨厌,变得陌生,自己也变得不再纯洁,总是希望自己不要长大——即使明白自我逃避只是徒劳。恩格斯说:存在即使合理。只有活着才有意义吧,迷失与否定都是一时的感觉,将暂时的沮丧扩展为人生的主要基调,进而加入道德沦丧,肉体大写,以死明志的队伍,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肯定自我存在的价值,坦然面对每个时期,每个类型的自己,不自傲不自卑,正如《小径分叉的花园》所形容的,未来有无限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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