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博客

《左传》中的梦

2007-06-04 22:11阅读:
  《左传》作为我国第一部叙事详尽、记述完整的编年体史书,记述了从鲁隐公元年到鲁哀公二十七年(前772年――前468年)间共254年间各诸侯国的重要史实,其内容包括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以及社会生活的各方面。作者以其独特的笔法为我们描绘和再现了春秋时期广阔的社会历史画卷。《左传》以其丰富的内涵使得它千百年来一直为各代史家所推崇,被视为史学的典范之作。其叙述语言之美,情节之生动,形象之鲜明,也使得它赢得历代文人的亲睐与称赞。但长久以来,它在文化方面的价值,却一直为人们所轻视。作为一部史书,一部优秀的史书,它为我们留下了丰富的古代文化方面的知识。而在这其中,关于梦的描写和叙述也是独具特色的。
  在《左传》一书中,所描写的梦有二十七个之多。《左传》中的梦境描写,可以说是中国古代叙事文学中梦幻作品的滥觞。其数量之丰富,种类之繁多,梦象之神奇,为我们了解中国独特的梦文化提供了一个窗口,其价值不可估量。
  在《左传》全书中,作者一共向我们展示了六种不同性质的梦境,包括吉梦、凶梦、夜间梦、白日梦、单梦、协梦等等。这些梦,或美好,或恐怖,或离奇,但却都相当灵验。在《左传》中的出现的第一个梦境是个白日梦:
    秋,狐突适下国,遇大子。大子使登,仆,而告之曰:“夷吾无礼,余得  请于帝矣,将以晋畀秦,秦将祀余。”对曰:“臣闻之:‘神不歆非类!民不  祀非族。’君祀无乃殄乎?且民何罪?失刑、乏祀,君其图之!”君曰:    “诺。吾将复请。七日,新城西偏将有巫者而见我焉。”许之,遂不见。及期  而往,告之曰:“帝许我罚有罪矣,敝于韩。”(僖公十年)
  晋大夫狐突适下国,途中突然见到早已为骊姬害死的太子申生,其实是申生的鬼魂。鬼魂当然是不存在的。所谓的鬼魂,实际上是狐突因思念冤死的申生而作的白日梦。即《周礼》所谓的“寐梦”。只因其离奇,所以秦穆公称之为“晋之妖梦”。梦中,申生告诉狐突,秦将打败夷吾(晋惠公)。并通过巫者预告狐突,晋将败于韩。梦中人对五年之后秦晋交战的结局作出预告,后果丝毫不爽。
  又如齐晋鞌之战(成公二年)时,晋韩厥梦其父,“谓己曰:‘日一辟左右’”,“故中御而从齐侯”,于是,韩厥遵从梦境之忠告,不但幸免于难,还活捉了逢丑父。而在有的梦中,更是在直接用梦象预示现实人物的结局。如成公十七年:“声伯梦涉洹,或与己琼瑰食
之,泣而为琼瑰盈其怀。”古人死后口含珠玉。声伯梦食琼瑰,梦中的意象与现实中人死时之象相似,是为死象,暗示其将死。所以他“惧不敢占”,不久果然应验。
  在这众多的梦中,梦象不仅众多,而且神奇。如“赵简子梦子裸而转以歌”“晋侯(景公)梦大厉,被发及地,搏膺而踊,曰‘杀余孙,不义。余得请于帝矣!’坏大门及寝门而入。公惧,入于室,又坏户。”又如哀公二十六年宋宗子得之美梦。“得梦启北首而寝于庐门之外,己为乌而集于其上,咮加于南门,尾加于桐门(北门),曰:‘余梦美,必立。’”在这众多的梦象中,既有神灵,有厉鬼,有祖先之灵,也有日、月、河流、城门、虫鸟等等,营造出一种童话般的梦境。
  此外,托梦者的身份也众多不一,有天帝、天使、祖妣、鬼魂、河神等等。如太子申生的鬼魂给狐突托梦;赵同、赵括化为厉鬼给晋景公托梦;韩厥父亲的鬼魂给韩厥托梦。如楚国先君给楚灵王托梦。又如天使给郑文公的戝妾燕姞托梦等等。
古代占梦之风炽盛,梦往往与占释紧密联系在一起。“夫人在睡梦之中,谓是真实,亦复占候梦想,思度凶吉”(《庄子·成玄英疏》)。《左传》二十七个梦,有十个梦有梦占。如鄢陵之战(成公十六年),晋吕锜“射月,中之,退入于泥。”占之,谓“射月”必中楚王;“入于泥”,亦属死象,预示吕锜必死。又如昭公三十一年的赵简子之梦:
    十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是夜也,赵简子梦童子裸而转以歌。旦占请史  墨,曰:“吾梦如是,今而日食,何也?”对曰:“六年及此月也,吴其入郢  乎?终亦弗克。入郢必以庚辰,日月在辰尾。庚午之日,日始有谪。火胜金,  故弗克。”
  赵简子梦见一小孩光着身子一边跳舞一边唱出婉转悦耳的歌。于是担心此为恶梦,怕有灾祸加身。史墨之占,用占星进行占梦,以星象的凶吉为梦象凶吉之兆,谓此梦预示六年之后的该月,吴军将进入楚国的郢都,但是又不能胜楚。果然,事隔六年,柏举一战,吴人败楚入郢。
  在古代,依据梦象和梦占作为判断事理,决定行动举措,是当时的习惯。如昭公七年,楚灵王建成了章华台,希望与诸侯们一起举行落成典礼,并要挟鲁公参加。前此五年,楚入侵鲁国而有蜀地之盟,为此鲁公仍心有馀悸,不敢贸然前行,临行前梦见先君(襄公)为他出行祭祀路神。子服惠伯解释说,先君祭路神是为君王开路,有先君保护,怎能不去呢?于是昭公听从惠伯之言赴楚,事后安全返回。再如昭公七年,卫襄公卒而无嫡子继嗣,“孔成子梦康叔谓己:‘立元,余羁之孙圉与史苟相之。’史朝亦梦康叔谓己:‘余将命而子苟与孔丞鉏之曾孙圉相元。’”二人梦协。为掩人耳目,孔成子又占筮一番,于是黜庶长子孟挚而立其弟元为国君。这是根据梦示作出废立的决定。利用先君之灵和梦的迷信为争夺王权制造根据,在古代君王废立中常见。而先祖先君显灵的重要方式,便是托梦。这是虽未免笨拙但却是行之有效的手段。因为它无法验证,明知是把戏也无可奈何。而僖公二十八年城濮之战中子犯为晋文公解的梦,这种把戏色彩就表现得更加明显了。临战之前晋文公做了一个梦:“梦与楚子搏,楚子伏己而監其脑,是以惧。”晋文公这时的心理状态,对于晋国“取威定霸”的决战,无疑是十分有害的。子犯既了解晋文公平日的性格,又深谙此刻晋文公的心理,因此故意占为吉梦,并曲解为:“我得天(晋文公仰卧向上,故云得天),楚伏其罪,吾且柔之矣。”以坚文公出战之意。可以说,子犯的占梦,是晋国城濮决战的催化剂。
  此外,《左传》中所记述描写的梦,还具有浓郁的封建迷信色彩和因果报应思想。在这些梦中,通常表现为“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好报者如宣公十五年辅氏之役,一老人结草以亢(遮拦其路)秦将杜回,帮助魏颗擒获杜回。夜里老人托梦魏颗,言以报答魏颗当初不以其女殉葬之恩。恶报者如“晋侯梦大厉”:
    晋侯(景公)梦大厉,被发及地,搏膺而踊,曰‘杀余孙,不义。余得请  于帝矣!’坏大门及寝门而入。公惧,入于室,又坏户。公觉,召桑田巫。巫  言如梦。公曰:“何如?”曰:“不食新矣。”公疾病,求医于秦。秦伯使医  缓为之。未至,公梦疾为二竖子,曰:“佊,良医也,惧伤我,焉逃之?”其  一曰:“居肓之上,膏之下,若我何?”医至,曰:“疾不可为也,在肓之   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不至焉,不可为也。”公曰:“良医   也。”厚为之礼而归。六月丙午,晋侯欲麦,使甸人献麦,馈人为之。召桑田  巫,示而杀之。将食,张,如厕,陷而卒。小臣有晨梦负公以登天,及日中,  负晋侯出诸厕,遂以为殉。
  晋景公在成公八年冤杀其大夫赵同、赵括,事后自学有亏,因此梦见二人变成厉鬼,面目狰狞可怖。由是疾病。患病之后,又梦见二厉鬼化为二竖子逃入膏肓为害。此后,情节的发展无不如桑田巫所言。等到麦收,景公认为可尝到新麦了,桑田巫预言不确,可是临食之前腹胀如厕,跌入茅坑而死,最终未能尝到新麦。又如成公十六年,晋荀偃与栾书弑厉公。十八年后,即襄公十八年秋: 
    中行献子(即荀偃)将伐齐,梦与厉公讼,弗胜。公以戈击之,首队于   前,跪而戴之,奉之以走,见梗阳之巫皋。他日,见诸道,与之言,同。巫   曰:“今兹主必死。若有事于东方,则可以逞。”献子许诺。
  晋厉公杀三卻时曾逮捕过荀、栾二人,后虽然释放了,二人仍馀恨未消,反执厉公而且杀了他。荀偃为晋国重臣,事隔多年,但弑君的阴影总是笼罩着他,梦境就是这种潜意识的反映。“首坠于前”,预示荀偃有死生之灾。更离奇的是巫皋之梦,竟与之相协,巫皋预言:“今兹主必死!”第二年,荀偃便头长恶疮而亡。
  清人冯镇峦曾说:“千古文字之妙,无过《左传》,最喜叙怪异事,予尝以之作小说看。”(《读聊斋杂说》)《左传》作为一部优秀的史书和文学著作,其关于梦境的描写,不仅为研究我国古代文化提供了丰富的材料,而且可以说对后世志怪小说的产生和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为祖国文化、文学、史学的繁荣和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随着人们对《左传》认识的逐步加深和提高,《左传》定会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茫。

  参考文献:
  郭丹,《左传国策研究》,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

我的更多文章

下载客户端阅读体验更佳

APP专享